《白首不相离》子盈

44、思念清河王

　　屋檐瓦角间跳跃着清凉的雨点，飞甍翠阁间拂着轻柔的风，桥下的护城河依然在潺潺的流动。经过处心积虑又一次重掌朝政的胡太后仁立在仁寿宫，望着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失意与空虚弥漫全身。天地雨水之间，就是阴与阳的结合，天地缔造了男女，可是她的清河王呢？

　　这巍巍皇宫有多少辉煌，有多少杀戮，有多少心痛？

　　“清河王……”她又一次泪流满面。

　　也许是清河王的爱让她坚硬果决，在二次临朝掌权的过程中，胡太后可谓竭尽了权谋与政治定力。巨大的情感悲痛给了她巨大的政治谋略，当初以出家为手段重获自由，与孝明帝打感情牌，盎惑元叉解除宫禁，清算刘腾，鸠杀元叉，在二次掌权的斗争中，太后可谓可谓英明果决，□□三让，毫不脏手。

　　元叉死后，太后还因为妹妹的缘故，追赠元叉为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冀州刺史。太后可谓是情权相融，重获朝廷信任，妹妹也感念她这份情谊，在她后来被尔朱荣扔进滔滔黄河之后，也是妹妹冯诩郎君为其收尸。

　　清河王的离去给了她巨大的打击，也给了她巨大的力量。当这一切全部都尘埃落定之时，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细雨纷飞的宫廷，虽已是初夏，但胡太后仍感到彻骨的寒凉。

　　转身回到殿中，原本她要亲自为清河王写铭文，落笔竟还是“清河王”三个字。

　　“清河王，清河王……我胡荣筝对不住你，我爱你，但却又不自觉的把你推向了死亡。别人眼中我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但我清楚我只是朝廷各方利益的平衡者。你有理想有志向，那么纯净而热情地为北魏江山鞠躬尽瘁，可我是最懂得这朝廷的血雨腥风的。却在爱情中变得弱智，我太喜怒形于色了，以至于对你的赞赏和爱毫不掩饰，让这朝廷的力量失去了平衡，才使你冤死朝廷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胡太后心疼的竟俯于案已之上，痛苦到无法形容。

　　“清河王……”她又一次将清河王送他的翠玉金簪握于掌心，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宫廷的地板上。

　　“清河王，是我间接害了你……”太后的手在颤抖。

　　她仿佛又感到了清河王温柔的抚触，感到了清河王热切的目光，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姿容洒脱的翩翩少年……

　　“筝儿，筝儿……”他在呼唤她。

　　“清河王，你不要走……”太后用手去抓。

　　抬头却是太监张爱，“太后，您应该用膳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太后怒斥。

　　太监张爱一时吓得浑身哆嗦，跪身而退。

　　只有太后一个人在这迷蒙的夏雨中，在这凄冷的宫廷中，一个人痛彻心扉。

　　太后生病了，她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身上烧的滚烫，手中始终攥着清河王送她的翠玉金簪。无论太医如何请求，她都拒不喝药。

　　她喜欢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在这状态中我有时能恍惚看到清河王。

　　即使随清河王离去又有何不可，只是她到死都无法与他同穴，因为他与她无论如何相爱，都为世人所不容。

　　一个皇叔，一个寡嫂，后代多少唾沫星子往他俩身上喷，她胡容筝不在乎，只是玷污了清河王的贤名。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呼唤“母后”

　　“母后，母后一一”

　　太后睁开眼，是皇上元诩。

　　自清河王死后，她没有责怪一句元诩，毕竟他年少不懂事。但现在元诩就在她跟前，她不由得泪如雨下。

　　“皇儿，你当初为何要默许奸臣杀你皇叔，囚你母后？”

　　“皇儿错了，可是母后，天下都传说是母后逼幸清河王。皇儿也是一一皇儿也是一一”

　　“你皇叔才华横溢，钟爱汉族文化，天姿聪慧，是我北魏江山的一大贤臣，你怎可听信谗言，囚你母后，杀你皇叔呢？”

　　“母后一一”元诩跪下。

　　“当年你父皇被立为太子之时，先太后高照容即被赐死，你父皇感念母恩，宠幸舅舅高肇。彭城王元勰被毒杀，你皇叔元愉也叛乱被杀，是你皇叔清河王不计个人安危与高肇怒辩，才使得北魏宗室没有再被屠杀……”

　　“可是母后，你与皇叔的风月之事，为天下人所耻笑。”

　　“皇儿糊涂。且不说我北魏王朝的建造者为鲜卑族，鲜卑自古以来民风淳朴，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你忘了母后首先是这堂堂北魏的太后，然后才是一个女人。自你父皇以来，北魏宗室渐渐奢靡浮华，醉生梦死，只有你皇叔有理想、有抱负、刚正不阿，母后重用你皇叔，是为北魏天下社稷着想，哪里仅仅是因为男女情爱呢？”

　　说到这里太后已无法再说下去，与其说是元叉刘腾杀死清河王，倒不如说是自己没有平衡好这朝廷的利益关系，是自己太急于倾向于清河王，才酿成他的死。

　　此时的胡太后披头散发，不见人，不吃东西，当复仇的快感已然散去，她只剩下一副空荡的躯壳。

　　“秉国之均，纲维万务，理无滞而不申，贤无隐而不举，政和神悦，讴咏所归。於是庶绩咸熙，百揆时序，四门济济，雷雨不迷，我德如风，民应如草，辅政六年，太平魏室。”

　　太后动情地为清河王写下如上铭文。

　　半月后，太后终于病愈。她携皇上元诩到清河王府，以最隆重的礼仪厚葬清河王于瀍西邙阜之阳，她召见清和王妃，册封其子元亶为清和文宣王，元巶为常山文恭王，亲自为清河王平反昭雪，赠刺史持节、侍中、太师、丞相、大将军等，谥号文献。

　　“清河王，你28岁为朕辅政，辅政以来，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原想着北魏江山能国富民强，歌舞升平，谁知你竟中途离朕而去了。”

　　太后伫足清河王府，任雨水打湿全身。

　　“清河王……“她一次一次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