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37、第十二节 初见紫萱

　　“嫂嫂，近来……勖哥哥很忙吧？”

　　陆安蓉已完全看不懂她了，适才沉静内敛的气质渐渐消退，她的眼睛一点点明亮起来，带着跳跃的光。即使努力克制，语气里依旧有隐藏不住地兴奋和试探。赵岚，又退回了她熟悉的模样。这才是她的真实吗？亦或，只是她惯常用的伪装？听她追忆了一段往事，陆安蓉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她，恍如一个陌生人。

　　赵岚见她盯着自己愣神，不禁咧嘴一笑：“怎么，嫂嫂被我吓着了？”

　　毕竟此刻的赵岚是熟悉的，她也跟着笑了：“总觉得你跟我分享了一个秘密，我也该还你一个秘密似的。”

　　赵岚眼中一亮，朝她靠得更近了，声音却压低几分显得格外迷离：“那嫂嫂不妨想想，有什么秘密可以与我分享呢？”

　　陆安蓉被她瞧得一愣，竟慌了神。若是以往，她断然不会料想自己会在赵岚跟前捉襟见肘的，但现在，她的的确确觉得这一切有些脱离控制了。

　　“呀，跟你开玩笑呢！”赵岚轻轻推她一下，“不过呢，今日我告诉你的秘密，你可要守口如瓶哦！兄弟相残的事，总归让皇室蒙羞，所以父皇不仅囚禁了五皇兄，更下令不许重提此事。
　　勖哥哥呢，本来就是个闷葫芦，倒不是他故意瞒着你的。”

　　听她嗔一句“闷葫芦”倒是再次打破了二人间的隔阂，陆安蓉连声附议：“可不是，一天也听不到他说几句话。”

　　“那嫂嫂你不觉得闷得慌吗？”

　　陆安蓉由此想到了入宫选妃的往事，更忍不住笑意朝她一指：“我能嫁给殿下，还不是拜你所赐！”

　　赵岚略尴尬地哈哈大笑：“也是。当初可是我从一群名门闺秀中将你挑选出来的，可算是你们的媒人了！你们两个看对了眼，倒立刻把我这个媒人抛在一边了。”

　　听她语带幽怨，陆安蓉忙解释：“我们对你还不好吗？多少次你闯了祸，太子要罚你，可都是我们出面袒护的。”

　　哼的一声，赵岚噘着嘴朝天上瞅着：“太子哥哥就会在我面前摆谱。”

　　“他如今忙得焦头烂额，你可别去给他添乱！”

　　赵岚的眼珠滴流一转，再看向陆安蓉时，让她明显察觉到有坏事在酝酿：“嫂嫂，那勖哥哥也忙得焦头烂额吗？”

　　听她总是绕到这个话题，陆安蓉便先发制人：“怎么，你特别想知道他们的进展？还是你只想趁机打听杨文俊？”

　　“他已经失踪好多天啦！”她故作糊涂，又蹙眉又摇头的，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已装得炉火纯青。

　　“你呀，一点儿也不听劝。”

　　赵岚却不想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挽起她的臂膀亲热起来：“嫂嫂，我今日是来看你的，咱们专心点好不好？你若心中总装着别的男人，只怕勖哥哥会吃醋呢！”

　　听她信口胡诌，陆安蓉一点办法也没有：“牙尖嘴利！”

　　“那……宫里无趣，我想留在这里陪你几日可好？”她摆出惯常用的撒娇无敌的笑容，几乎战无不胜。

　　“总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吧？若宫里派人来寻你，那我可就跟着遭殃了。”

　　“不是不是！胤如会向父皇母后说明的。他们知道我在你这里，一定很放心。”

　　陆安蓉故意打趣道：“我瞧着，你只是拿安王府做幌子吧。陪我是假，宫外行事才是真。”

　　赵岚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安王府，若掌柜传来消息，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如今杨文俊生死未卜，她也只能勉强伪装，若真的深究，那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陆安蓉本就没想等她答案，这收敛的笑容已预示了一切。她也知道这事定和杨文俊有关，赵岚恐怕是动真格了。那她还能怎么办呢？告诫她不要莽撞？将她送回宫去并告知太子？不，若是从前的赵岚，她定是放心不下的。可今日重新认识的赵岚，或许并不在她控制。“你不说，我便不问。等你想说了，记得找我。”

　　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嫂嫂怎能不让人喜爱呢？明明比她高，赵岚却靠在她肩头：“嫂嫂，你真是我的好嫂嫂，亲嫂嫂！”

　　陆安蓉轻轻推了推她的脑袋：“得了啊，你总是花言巧语哄骗我，我才不是你亲嫂嫂呢！太子即将成婚，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岚转过头朝她揶揄道：“怎么，你怕勖哥哥吃醋？”

　　陆安蓉恼了：“你这丫头，惯会取笑我！”

　　“长夜漫漫，你还得继续忍受我呢！”赵岚说着跳开两步，继续朝她示威，“我可是你们的媒人！记牢哦！记牢哦！”

　　“你等着，殿下是要回府用膳的。”陆安蓉无力辩驳，只能指望赵勖收拾她。

　　“然后呢？你是想用勖哥哥一言不发来闷死我吗？”

　　到了夜里，赵勖却捎信过来，告诉陆安蓉他不回府用膳，夜里也歇在东宫。看着陆安蓉失落孤单的模样，赵岚却笑得前仰后合：“你应该谢谢我！若不是我今日过来，你就要孤苦无依、凄凄惨惨地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从天黑等到天明了！”

　　纵使陆安蓉再淑雅从容，此刻也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可她还没动手，便有下人通传说，王府外有人寻赵岚。她意味深长地朝赵岚望了一眼，嘱咐道：“可不许在外头过夜！”

　　当着下人的面，赵岚也难免有些窘迫。特别是她还瞧见伺候用膳的下人、通传的下人全部偷偷在笑呢！她气呼呼地答道：“是啦是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等你。”

　　赵岚点点头，随着下人出了王府，见到了寻她的掌柜。与他走出了几步，确认前后无人时，她才问道：“如何？已有了圣女的下落？”

　　“她如今就在帝京城内。”

　　“哦？如此也好，免得再去寻她。”

　　掌柜却拦住她去路：“她想见你。”

　　“我？”赵岚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她和那洢水阁圣女素不相识，为什么指名要见她？

　　“除了圣女，还有一位灵山宫的宫主。二人答应帮忙，却提出先要见你一面。”

　　“也罢。见就见呗，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掌柜迟疑片刻，方开口询问道：“需要小的跟着吗？”

　　赵岚这才明白他为何支支吾吾的，却笑着直摆手：“不至于。若不是她，恐怕我已经死了。既然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便不会伤害我的。”

　　掌柜便领着她一路走，最终到达的地方倒是出乎赵岚意料：“如梦酒楼？”

　　这里和她上次来时已完全不同，因赵睿渊曾在这里杀过人，这家曾风光无限的酒楼如今已被官府查封。在这夜幕初降之时，四周的商家已点了灯笼，而它却像彻底失去灵性，闭上了吞吐客人的大嘴，如同一头困兽，被降服后了无生气。

　　掌柜领着她绕到了巷子后面，在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面的封条已被人撕下。

　　赵岚毕竟是公主，总觉得这样行事是在与朝廷对抗：“为何偏要选在这里？帝京城这么大，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也是易如反掌。”

　　掌柜解释道：“这是她们选的地方，小的也不敢多问。”

　　赵岚想起杨文俊对她提起的洢水阁圣女，似乎是个心善随和的人。那这些主意都是什么灵山宫宫主出的吗？

　　掌柜将门小心推开，自己却站在外头。赵岚会意，独自进了院子。借着月光，院内的一景一物倒也清晰可辨。赵岚一路朝前头走去，不禁嘀咕起来：“商量救人怎么也偷偷摸摸的。”她话音未落，跟前忽然亮起一点点的绿光，凭空出现了一群萤火虫，为她点亮前行的路。“哟，还不错。”她的心情立即变好了。

　　当这些萤火虫纷纷飞散时，她已到了路的尽头，跟前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扇门上贴的封条，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赵岚向来胆大，可这情景，总归是有些让人发怵。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外头大声指责起来：“这样装神弄鬼可没什么意思！这些雕虫小技你们还是用来哄骗别人吧！”她才要转身，跟前忽然亮堂起来，除了没有宾客，如梦酒楼又恢复了往日光怪陆离的魅惑。她轻哼一声，心中带着鄙夷，走了进去，在莲池附近见到了两个紫色身影。

　　她记得杨文俊对紫萱的描述：一袭紫衫，圣洁可亲。可这如今有两袭紫衫，难道是恶意的模仿？她愤愤不平地大步上前：“这里又没有旁人，为何还要弄得如此神秘？”

　　一人回头，带着明显的歉意：“对不住。”虽然赵岚厌恶这样的安排，可是对着这张脸，她半点不生气了。真真对得住杨文俊那块木头的“圣洁可亲”四字点评。她虽也见过不少美人，也自恃容貌出众，可跟前的这位，美得几乎发光冒泡，整个都带着不容忽视的神圣感。让人瞧着，几乎要俯身向她行礼了。赵岚贪心地盯着她瞧着，猜测道：“你就是洢水阁的圣女紫萱吧？”
　　她
　　含笑点头：“久仰娉婷公主大名，今夜总算有幸一见。”

　　若换作他人，赵岚必定回呛：若当真是“有幸一见”，为何要故布疑阵、装神弄鬼呢？可是对着紫萱，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变得温和起来：“该是我谢谢你，若没有你，恐怕杨文俊不能成功将阴阳还魂丹带回去救我。”

　　“见了公主，方知杨公子为何会舍命相救了。”

　　赵岚听了，很是受用，对着紫萱呵呵地笑着。而此时，紫萱身边的另一袭紫衫缓缓回身，虽然容貌一点不输，但这气质上却相差甚远。这女子看似年轻，却有种沧桑感，目光疲惫而锐利，带着不悦的表情，瞧着赵岚的神色带着审问和挑衅。

　　赵岚适才被紫萱平复的心顿时又狂躁起来：“你就是灵山宫的宫主？”

　　她不答，只是上上下下反复端详着赵岚，似乎要将她看透，看清她的骨骼脉络，看明她的每一点心思念头。这样的无礼让赵岚更为恼怒：“刚才那些捉弄人的主意都是你出的吧？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我是寻紫萱帮忙，你若肯相助自然是好，却也不是必须。”

　　“怎么，我们的公主殿下生气了？”她的声音也不似紫萱般亲切柔和，而带着特别细腻滑润的妩媚。

　　赵岚愈觉得紫萱圣洁，便愈衬托得她妖气冲天，自然反唇相讥：“本宫恕你无罪，还请你速速离开不要打扰我们谈正事。”

　　瞧她们之间的关系紧张，紫萱忙出面缓和：“公主误会了，适才安排的一切皆有原因，还请容许我解释。”

　　“那你便如实告诉我吧。”赵岚再一次没了脾气。

　　“选在这里见面，是因为玄荣阁的阁主在这里被人暗算绑架，却趁对方不注意，留下了一件法器。这件法器包罗了玄荣阁这些年来搜集的所有秘密，若为有心人所得，后果将不堪设想。玄荣阁的人也曾仔细搜寻过，却徒劳无获。我们选在夜里摸黑搜寻，自然是考虑到这件法器的特性。”

　　赵岚没有接话，她只想说：不管你怎么解释，我都会相信的。

　　“不曾想，这样黑灯瞎火的，倒惹你怀疑了。你定觉得我们是故意戏弄你，又怀着不可见人的目的吧。”她笑了，笑得是那么好看。

　　赵岚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她：“那你们可已找到这个法器了？”说着，她发现二人空着手，便推测道，“可能我来的还不是时候。”

　　紫萱却向她靠近了一步：“无妨，你既来了，便和我们一起找吧。”

　　赵岚有些犯难，担心她再次熄灯，这漆黑一团的酒楼里，莫说寻找法器，她恐怕会被各种桌椅给绊死。

　　而紫萱自然也看透了她的心思：“放心，这回我们光明正大地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