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你》作者季山

6、第 6 章

　　元旦假期结束，苏淮安回到学校，见毛倩倩的座位空了，一问才知道毛倩倩转学了。

　　苏淮安所念的桐榉六中算是桐榉鞋帮厂的职工子弟学校，前些年鞋帮厂遭遇下岗潮，大人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在家打麻将，孩子们缺了打，一个个野得要命。

　　苏淮安先前没少受他野同学们的欺辱，这半年得亏毛倩倩坐镇方才周全安度。

　　没了毛倩倩的第一个周三，临到了苏淮安值日。

　　苏淮安的学习不行但干活是把好手，旁人洒扫都是踢椅打桌地糊弄，他要把椅子全搭起来，先洒上一遍水，扫一遍然后再使拖把拖，他那些同学就跟猪似的，地上老粘着泡泡糖、墨水渍，苏淮安拖了四五遍才见本色。

　　冬天天短，不一会儿外头就见了蓝，苏淮安伸个懒腰弹了一下窗台上的灯笼兰，打算鸣金收兵，却觉后脖颈子一紧。

　　“……”苏淮安扭头往后看。

　　后头是周有鹏，周有鹏是隔壁班的个小无赖，小无赖家里头是收破烂的，大冬天也一身酸臭，平日也是个受气包，如今欺负起苏淮安来，却是变本加厉。

　　苏淮安这个软骨头搓搓手，和声细语地问道：“同学，怎么了？”

　　同学也不答话，细胳膊一使劲儿，拽了他个大趔趄。

　　苏淮安稳住身子，见周有鹏穿着件蹿了絮的破夹克，就担心人家冷，人家虽然冷但是火气很旺，兜头给了苏淮安一下。

　　这一下子不重，但他那脏爪子小半个月没修理，苏淮安的脑门当即起了血道子。

　　“你去把我那屋儿也扫了。”周有鹏横道，苏淮安心想欺负人也不早欺负，这大猪窝扫完不得天黑了？

　　苏淮安扛着他大扫把到了周有鹏的教师，撅着嘴埋着头，从后排一气扫到前排，一抬头就见周有鹏让一帮子人给圈住了。

　　“不是叫你把小操场扫了么？”马金洋抓上周有鹏的脖领子一甩，周有鹏就平着飞到了走廊里头。

　　马金洋算他们初中的头号人物，一米八的个头少说得有二百斤。

　　苏淮安当即一僵，心里大叫不妙。

　　这个马金洋和毛倩倩还有一段过往，马同学自恃肥胖，认定与毛倩倩是天作之合，奈何多情却被无情恼，毛倩倩理都不理他。

　　马金洋受了刺激，跑回家后大耍活驴，非叫他爸给他买减肥药，也不知道他爸上哪买的减肥药正作用没有、副作用不小，马金洋一斤没瘦但是脸色大变，由奶白色儿成了铁青色儿，大半年也没见退下去。

　　马金洋瞧见了苏淮安，雄赳赳地走上前，一双三角眼盯杀父仇人般盯紧苏淮安：“苏淮安！”

　　苏淮安还未来得及答话，便斜刺啦地飞出去同周有鹏肩并肩了。

　　“欺负个娘们干嘛？”外头的周铮说道。

　　一圈人哄地笑了，与苏淮安同班的那个孙大顺上前就撕扯苏淮安的衣服，苏淮安死命护着，不许他脱。

　　苏淮安里面穿着件他姐淘汰给他的高领绒线衣，孙大顺一把揪住领子给他打了个结，苏淮安顿时陷入昏暗，慌里慌张地扎煞起两只手去开解，裤腰就此失守。

　　孙大顺见阴谋得逞，当即龇出他的黄牙一乐，伸手就把苏淮安的裤子给拽了下来。

　　苏淮安上下受敌，乱作一团。

　　孙大顺一双老鼠眼闪出精光，朝着马金洋和周铮他们挤眉弄眼，为自己那套欺软怕硬的好本事儿邀功请赏。

　　马金洋觉得孙大顺有点过于下流，但一想毛倩倩对苏淮安青睐有加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拾起笤帚疙瘩往苏淮安漏在外头的屁股蛋子上猛抽。

　　孙大顺还有另外两个小混蛋仿佛是得了点将令，噼里啪啦地去抽苏淮安，就连那个周有鹏也按奈不住想要伸巴掌，叫马金洋一脚踹到了边上去。

　　周铮是外校转来的，转学的原因是打架斗殴，他虽爱打架斗殴但扒人衣裳还是头一遭，特别这被扒的苏淮安又特别地白，笤帚疙瘩一抽一道红印子，周铮看地有点发愣。

　　苏淮安终于从脖领子里钻了出来，一脑袋头发拱地□□西翘，两只大眼睛里全是眼泪。

　　孙大顺嘎嘎笑了：“吆西，小媳妇要淌眼泪了。”说着还要去撕扯苏淮安。

　　“行了！还干不干活了。”周铮突然不耐烦了，说完这话就撇开两条腿走了。

　　周铮很有一点分量，马金洋当即就将孙大顺踹翻在地，叱道：“有完没完了？！”

　　苏淮安一直不回家，苏芬芳撒了急。

　　“几点了？”苏芬芳一面看表一面问顾世衡。

　　顾世衡撩撩眼皮，心想你那个骚包弟弟不定在哪个下三滥怀里乐呵呢，一面想一面起身拎起自己的大衣往外去：“我去接接。”

　　苏芬芳见此心中不禁一动，心说这男人终于把自己的娘家人搁心里了。

　　顾世衡喊上了小赵和小李，想着“捉奸”时多个眼证。

　　顾世衡们赶到学校，见两扇斑驳的铁网门前生着个烽火台似的蜂窝煤炉子，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正在那下面条子。

　　顾世衡见这学校里头黑咕隆咚的，就叫小赵下车问问。

　　“里头还有没有人了？”小赵问道那下面条的大爷。

　　大爷抬起生白内障的眼，朝小赵一伸耳朵：“你说什么？！”

　　小赵一瞧这个做了罢，自己动手把门拉开，载着顾世衡进了学校。

　　“这算什么狗日的学校。”顾世衡一面往外看，一面评价。

　　学校小且破，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他那倒霉舅子，苏淮安正蹲操场上抠搜冰坨子，边上是一群剃着锅盖头、唆着烟屁股、露着脚杆子的坏小子，一看就是遭受了校园暴力。

　　“些帮逼崽子，欺负人欺负到我家头上了。”顾世衡抬腿就跳下了车，再抬腿就踹倒了离着最近的孙大顺。

　　孙大顺瘦，一轱辘就轱辘出去老远，直轱辘到马金洋的脚下才停住。

　　马金洋一看来了砸场子的，当即踩着孙大顺跳到了顾世衡面前大喝一声：“何方来人！”

　　马金洋这个“人”还没说利索，小肚子就挨了顾世衡一脚。

　　马金洋“嗷”地一嗓子倒在地上缩成了个蛋，那边的周铮们见势就往这边扑，小赵是个精明人，拉断一根树枝子横扫过去，小李也从边上捡起个长柄拖斗。

　　没费什么功夫，坏小子们便抱头鼠窜了，只周铮还算有点本事，招架了几下子，后被小赵使了个绊子，刚倒地就被小李坐住了。

　　周铮挣了一下没挣开，就骂道：“草你妈！”

　　顾世衡听见了，走上前来蹲到周铮的面前，问道：“你说什么？”

　　周铮瞪圆了眼睛说道：“草！你！……”

　　这个“妈”还没出口，顾世衡的皮鞋便踢到了他的脸上，这一脚却踢出了苏淮安的惨叫：“不要啊……”

　　苏淮安喊着跑上前，试图将周铮从小李的屁股底下拖出来，顾世衡还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男孩子，狠捶他两下子之后顺手就把他给扔到了花墙子上，苏淮安趴在相当不矮的花墙子上越想越崩溃，不禁嚎啕大哭。

　　这边的小赵福至心灵，绕到周铮后头把他鞋给薅了下来，随后一抬胳膊，把这双耐克撇到了屋顶上，转过头再去扒马金洋的鞋，却险些熏出个大跟头。

　　“你来！”小赵捏着鼻子把孙大顺捉来，威逼孙大顺把这帮小子的鞋全扒了。

　　孙大顺抱着一堆臭鞋对着小赵直喊大哥，心里头埋怨苏淮安，你有这么大的靠山你不讲，你这不是害人吗？！

　　“你他妈离我远点儿，那边是不是茅厕？去那边！去那边！”小赵赶猪似地把孙大顺赶到旱厕跟儿上，又递给他一根棍儿，指挥着痛哭流涕的孙大顺把“团伙成员”的鞋全戳到了屎尿深沉处。

　　顾世衡们大获全胜，伸手把他舅子从花墙子上拎下来，夹到胳膊底下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