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你》作者季山

5、第 5 章

　　李世强回到家里，心里难受地不知如何是好，便一头扎进了被窝，被褥打他娘去世那年就再没拆洗过，是真正地冷似铁。

　　李世强待睡不睡地耽误到后半夜，屋外头起了风，卧屋的玻璃碎了一块，用黄皮胶带粘合着，此时那碎玻璃和黄皮胶带都已不知去向，李世强披着被子呆看着空洞洞的窗口，风呼呼地打在他脸上，彻底地把他清醒了。

　　李世强摸一把脸上的冷雨，索性不再睡了，披着被子跳下床，他找来一只纸壳箱踩扁后往上遮，折腾过这一场，李世强也饿地受不住了，他钻进厨房打开饭橱，饭厨里头除去一股子霉臭气就再没别的了。

　　李世强就势坐下来，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垂着的电灯和电灯线上撕撕扯扯的灰挂子，嘟囔一句：“艹！”随后眼泪便落了下来。

　　李世强、苏芬芳和苏淮安生在桐榉鞋帮厂的同一座筒子楼里，这栋筒子楼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楼道里的窗户没玻璃，是拿红砖砌的空花墙，光由空花墙的孔隙透入窄狭的楼道中，微尘在光柱中飞地欢快，楼道里堆着咸菜缸、煤球框、菜篓子，还有小孩子用不上的竹推车，竹推车里是龟裂的胶皮娃娃、漏气的西瓜皮球，林林总总全是陈旧。

　　李世强和苏芬芳同岁，打从不会走就搁一块玩，鞋帮厂的家属院多树，他俩就跟两只大喜鹊似的到处搭窝，命名为“秘密基地” ，院儿里头的柿树、杏树、苹果树，甚至于院儿门口的那棵大臭椿都没逃得过李世强和苏芬芳的毒手，而苏淮安人小腿短是爬不上去，常急地在树下哇哇大哭。

　　李世强和苏芬芳一同念过小学进入桐榉六中，从这时起，苏芬芳起了变化，她不再同李世强疯。桐榉六中的校服是红的，松垮如海鲜市场的塑料袋子，苏芬芳就暗动手脚，把“塑料袋子”改地紧绷绷，捆在她那初见端倪的身子上，别有一种灵动曼妙。

　　苏芬芳不理李世强，李世强就每天早上躲在自家门后，一听到楼上有响动就赶紧钻出来，同苏家姐弟来一场偶遇。

　　李世强抬头看一眼楼梯上的苏芬芳，明知故问：“上学啊。”

　　苏芬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下着台阶，经过李世强时，轻飘飘地一拧身子，几不可闻地“嗯”一声，跟在她后头的苏淮安则朝李世强龇出一口小白牙，兴高采烈地喊道“大强哥！”。

　　苏芬芳16那年，她家出了事儿，苏家爸妈的摩托被辆拖挂卷到了车底下，他的爸妈同他家的小巴狗一并没了。

　　李世强在那一年下了学，白天跟他爸在昌河桥头修自行车，晚上则四处寻摸财路。

　　李世强下学不到一年，桐榉鞋帮厂的废旧机器叫他偷了个八九不离十，换来钱的以各种形式添补到苏家姐弟身上。

　　苏芬芳倒是大方，他敢送她就敢接，日后回馈一坛酱菜附带两个笑脸，就算把人情还了。

　　苏芬芳从中专毕业，李世强功德圆满进了号子，一判就是六年年。

　　李世强的爹收起修车摊子，满世界地求爷爷告奶奶，忙地脚打后脑勺，也只给李世强减了两年的刑。他忙，苏芬芳也忙，她忙着跳健美操、学游泳、做裁缝，她知道自己美，也知道这美是她最大的资本，有朝一日飞出穷窝就全靠它了。

　　苏芬芳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就格外留意这一路消息，她偶然得知桐榉溜冰场有公子哥出没，她便开始学溜冰，摔得鼻青脸肿也在所不惜，还就真给她钓了个大的，这个大的就是顾世衡。

　　苏芬芳和顾世衡扯证那天，李世强刑期也满了，两扇高大的铁门打开，他茫茫然地立在那里，外头空无一人，他那苦命的爹已死了半年有余。

　　李世强不肯再去想那些个往事，他翻了个身起来，从他带回的那只网兜子里摸出一个电话本，哆嗦着手翻了翻，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