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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阮瑨一直觉得,自己大概是整个附中里活得最狗血的一个人了。

      从前她作为京北大院最大的头号狗腿子,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都没有见过像现在这么……夸张的场面——成排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优等生们,正脸色苍白地挤在这间狭小的医务室里,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她负荆请罪。她们面色苍白,惊慌失措,仿佛下一刻,她会跳起来吃人一样。

      居然会有人对她请罪?居然有人见到她的第一面不是喷她而是负荆请罪?真是难得。

      她看着这间医务室里,熟悉的摆设,以及这群人穿着的熟悉的校服……陌生的情形让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她记得,她已经死了。

      车祸死的。

      车轮子碾过骨头架子的吱呀声她都还记得真真切切的,怎么一睁眼却在这么一个地方?

      那么,现在的她,是谁?

      这群穿着附中蓝白相间校服、闷在医务室围观她的优等生们看起来并不太熟知她银样镴枪头的性格,束手束脚,诚惶诚恐,见她一眼珠子瞅过来,都止不住吓退一步,胆子小的更是直接唰唰地掉眼泪了。

      阮瑨:“.…..”

      躺在床上,不当狗腿很多年的她究极努力的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但,然并卵,这群人围在她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她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人均十五岁左右,在京北中学中排行第一的附中校服映衬下,每个人都如花朵般,生机勃勃,如果不计较湿了一整张脸的泪水的话。

      阮瑨思考了片刻,深深觉得,哲学三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打发掉这群人。

      基于曾经在军区大院里混迹的放荡时光,精修‘如何讨好大佬一百招’的史上最强狗腿的她,对处理这样‘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乍回事但看起来又十分大场面的场面’起来深有心得,沉稳得当,丝毫不慌。

      她低头思考了片刻,试探性地说了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没事了,要不你们散了?”

      阮瑨觉得,这么多年来,她能说出这么一句天下大同的话来,是十分难得的。毕竟她生前小半辈子里有一大半的时光都在学习怎么当一个为非作歹的狗腿。

      感谢祖国感谢当,能有这样明显卓越的进步,一切都要归功于她在高中乃至大学几年多来得沉心修养!这要是换做早几年,她中二病晚癌无可救药的年代,整天翻天覆地的、没事都要整些事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广大的胸襟,散播这种诚信友爱、积极向上、互帮互助、人人爱我我爱人人的光明思想呢?

      然而,在座各位祖国的花朵还是不买账,脸色甚至刷地一下更苍白了。

      局势胶着,其中那位弱小一些的、哭得几乎已经看不到眼睛的小姑娘一下扑到她的病床前,整个人发着抖,边抖边哽咽地对她说:“阮同学,都…都是…我、不对,不关……不关她们的事……”

      好的,她还是姓阮!阮瑨保持微笑。

      小姑娘的声音还不错,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混杂着哭声阮瑨听不清楚她说的话,只能猜个一星半点的。但为了不给在座各位增加压力,仍旧尽可能地摆出一副慈爱的老阿姨面庞,面带微笑,暗道: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

      然后,小姑娘扑通跪倒床边:“阮…阮同学……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阮瑨:……

      阮瑨觉得经过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自己应该算得上是个诚实友爱,乐意助人的四讲五美好青年……虽然幼年的时候也造作过,但是应该也没到如此不讲情面、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吧!

      她活得不算长,二十四岁,但是人生该经历的东西基本上都经历过了。她有对想挣光这个世界所有钱的首富爹妈,寄养在京北军区大院,有一个心上人,是个小王子,不对,应该是个大国王了。

      她记得她死之前周放已经接手京北军区的大部分事务了。

      接连经历,又被小姑娘们苦苦哀哭了一遭,阮瑨只觉得身累心累,半逼半压地将人赶走,将不大的医务室腾空。

      安静下来后,阮瑨再度审视着这个熟悉的空间。她抬起自己软弱无力的小胳膊小腿,走到窗边。

      下午的太阳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照进这个过分静谧的医务室,微风斑驳着香樟树影,所有的东西都分外熟悉,契合她记忆中的附中剪影。

      她曾在这里读过几年书,经历过一段学生时光,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也徒步过一段深渊。自从她转学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个地方,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

      如今再看到这样的画面,凉风带着不知是什么的花香扑鼻而来,这一切都显得太梦幻了,梦幻的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她看着自己突然变小的双手、透明的玻璃窗子倒映出她穿着蓝白校服软糯的身体,还有熟悉的脸庞,那是她的脸。

      她怔怔地看着,所有的一切都跟已成年的她不相符……但,透过风传来的五感又太过鲜明,她又觉得这周围这一切不像是做梦,阳光、风、还有可以映射的玻璃窗无一不在告诉她:她重新回到了她记忆里的那个附中。

      她没有惊呼,只有沉重的无力感从心头某个角落弥漫至全身上下,让她脱去一身气力。她收敛着重新躺回纯白的床上,模仿着安详死亡的样子躺好,连呼吸都放轻得几乎要感觉不到。

      她静静地躺着,听着寂静之中从不远处操场传来的、微不可闻的笑闹声。她对这个地方太过熟悉。

      ……所以,她是重新回来了嘛?
      要重新地走一遍。
      再见一遍那些人。
      再经历一遍那些事……
      不过,也好,重新来一遍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将有转机了……

      她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日光西沉,静悄悄的医务室被打开,一个人影拎着两书包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来人走到床前看到还闭眼躺着的阮瑨一下子犯了难。嘀嘀咕咕叨扰道:“怎么还睡着啊,乔小姐不是说就是碰了一下没什么大事的嘛!”

      乔小姐是他们这里的校医,一个很知性的小姐,落落大方,很得附中上下的喜欢,阮瑨也喜欢,有事没事地就往医务室瞎晃悠。

      “这下难办了……”

      “要不要叫起来啊……”

      “都放学了……”

      她嘟囔着,急得在边上乱窜。

      迷蒙之中,阮瑨从空白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一睁眼被贴在面前的一张大饼脸吓了一跳。

      “小祖宗,你可算醒了,不然我可要再把乔小姐闹过来了。”那人一笑,眉眼弯成新月。

      阮瑨愣了三秒钟才认出这个熟悉的人是谁。“李慕慕。”

      李慕慕是她在自己班级内的狗腿之一,堪比校园赛巴斯,事无巨细只要阮瑨想做的她都能一应安排,平时跑腿买饭买零食,偶尔还负责传话以及厕所堵人,堪称居家撕逼一大能手。

      此时的李慕慕跟她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依旧是一头内染的小红毛披在肩上,脸上精巧细致的妆,一摇一摆间还能看到隐藏在发间耳间清新脱俗的大耳钉。

      她们学校是市贵族高校的附属初中,底下还有一个附属小学,头上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市高中,是专门接收市内非富即贵的原生家庭幼崽的贵族学校。

      当然,作为高等级贵族中学,附中的校规实际上是相当森严的,但也耐不住每届都有那么几个有钱有势立志要跟教导主任斗智斗勇的中二少年,什么挑染化妆打耳洞的,校规上明令禁止什么就卯足劲儿干什么,比如阮瑨,又比如面前的李慕慕。

      也许是听到了阮瑨喊她的名字,李慕慕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旧呆呆的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说道:“小祖宗,别发呆了,都放学了,走啦走啦。”

      两人结伴往校门口走。放学后的校园空荡荡地,来往的人只剩下轮值打扫的老实巴交的学生们,有几个靠的近,看到了她们都很快地闪躲开了。

      这是常态,从前附中轮值的学生们看到她也是这个状态——在这间学校内,一般有些派头的班级一霸们都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小跟班的,校霸不愿意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轮值打扫工作推脱给跟班,跟班再推,最后遵守规则留校值日打扫的人基本上都是那种三讲五美的优等生。

      阮瑨跟优等生扯不上关系,所以跟打扫也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所以从来不值日。

      两人往校门口走,李慕慕叨叨絮絮地跟阮瑨讲了一下下午的事况:

      大约就是下午体育课上,阮瑨嫌太阳大,想要逃课绕回树荫下吃个小零食休息休息,正当走过排球场的时候,隔壁三年级正在打排球的学姐们,也不知道怎的,拍球的人一个没注意将排球扣到了正路过的阮瑨头上。然后,她们眼中娇弱不堪的阮瑨当场晕倒在地,被人抬到了医务室,这才有了阮瑨一醒来就看到了黑鸦鸦一群人争着在她面前负荆请罪的大场面。

      阮瑨略略一思索,以她对自己的了解,觉得这个大场面或许就是……装的。毕竟就只是被排球砸一下,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么?又或者,也有可能是走到操场不想走了,正巧球就这么一下砸了过了,她就顺势往地上那么一趟,像极了街头碰瓷的小老弟们。

      越想越有可能……

      “唉……”正思忖着,一抬头瞥见楼道厕所旁一群人推推嚷嚷地正在闹着,阮瑨看人有点眼熟,多看了两眼,问道:“诶,那群人在干嘛?”

      李慕慕跟着看过去,首先认出了为首的人。那是她们班上一个为虎作伥的小太妹,是个暴发户。因家里突然有钱之后转学到附中,靠着自家跟阮家有几分生意交情巴结上阮瑨后,对外出行全打着阮瑨的名头。当然,她偶尔也会做点向着阮瑨的事,不然阮瑨也不会默许她扯着虎皮作孽横行,比如现在。

      乍闻阮瑨被人用一个排球砸晕之后,小太妹大怒,领着自家的小姐妹们一人一嘴地骂着粗鄙地话,将罪魁祸首——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眼睛姑娘推进厕所。那小姑娘阮瑨认得,不久前正在医务室里对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前后一联系,阮瑨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可太懂这群青春期多巴胺分泌过剩、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的中二病少女们了。

      ***
      阮瑨踏进厕所的时候,那位三年级的小学姐已经跌坐在地上,蓝白相间的校服裙子染上肮脏的水渍,柔顺的长发垂坠着水珠,一张小脸蛋挂着又惊又怕的泪迹,看起来可怜极了。

      才不过片刻的时间,她蹙起眉,杏眼顷刻间布满戾气。她径直上前把小学姐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小学姐在惊恐中认出了阮瑨,扑腾一声又跌回地上。她对着阮瑨哀求,细弱地哭声伴着水龙头大开的水流声传出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我当时只是接了一个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球……小佳会没有接到那个球!我不知道会砸到你……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阮瑨从没有觉得自己会是个惯用校园凌霸的人。哪怕是在她人生中最坏最坏的那几年,她都没有认真的用自己手上的权柄去欺压过任何一个人。她本能得觉得这样不好。

      在真正融入军区大院这个团体之前,她也被霸凌过,她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暗无天日的深渊。

      所以,她的从军区大院里出来的,高高在上的青梅竹马们都习以为常了,都认为弱者就是该被欺负的时候,她都仍然保有那一点点怜悯,不愿苛责那些过得不太好的人。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慕慕,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很遥远。

      李慕慕为人很是机灵上道,看见阮瑨心态不善,即刻帮着要遣退小太妹一群人。小太妹有些犹豫,不太愿意放过这么好一个跟阮瑨接触的机会,但又不想跟阮瑨面前的一把手起争执,只能犹疑地问道:

      “就这样放过她了?那我们怎么交代?”

      阮瑨不耐烦地站起身,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需要什么交代,传出去,就说我说的,以后不许你们找她的麻烦……”

      李慕慕怔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接上话:“还不快走。”

      小太妹头一次被这样凌厉的阮瑨吓了一跳,立刻点头哈腰风一般带着人退出厕所。

      李慕慕又上前将小学姐扶起来。

      小学姐好像受了不小的惊吓,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一站起身也不敢多看阮瑨一眼,甚至不敢让李慕慕扶,自己就跌跌撞撞地往厕所外跑去。

      李慕慕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到身影,才周身找阮瑨:“我们走吧。”她转头招呼阮瑨,却看到阮瑨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墙边的镜子出神。

      短短半天时间里,阮瑨出神可不止一次了,以前也没怎么发呆的,难道被砸了一次头就砸傻了?她皱起眉正要开口,只见阮瑨指着镜子里的穿着整齐校服、梳着齐刘海可爱的小丸子头的自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跟你一样染着头发?”镜子里的她,是熟悉地丸子头没错,但是头上顶着的是漆黑柔顺的黑发。

      这不可能!她当年可是整个附中里的头号狗腿,被整个教导办公室拎起来训斥的人物啊。

      想当初,她在附中响名内外,聚众犯事事件多如牛毛,染发、烫发,寻衅、滋事,没有一样是没干过的!没有一件事是闹得不出名的!那几年,整个初中下来,她都染着黄毛一个小太妹的形象,绝不可能会顶着一头乖顺的黑发出没的,绝对不可能!

      她转过头,对上十分惊愕地李慕慕。

      两人齐刷刷愣在原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可爱们留言~~~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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