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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阮瑨葬礼那天,周放选了一件纯黑色的西装,一望不尽的黑色眸子里肃穆庄严。助手替他选的是一束黄白色菊花,他将花放到灵位前,哭得肝肠寸断的阮母在边上弯腰回礼。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的上前扶住她年老衰败的身体。

      痛失爱女的阮母有别于往常一贯对外的将门虎女作风,梗着凄哀嘶哑的嗓音说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阮母是旧时京北军区大院里有名的人物之一。小小年纪便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大院里算得上场面人的一众孩子都按在座下,掣肘称霸十余年,时至今日,在江湖上提起她的名字仍有小部分人不寒而栗。然而,作为她唯一的孩子,阮瑨性格则要绵软得多,没有心思缜密,也没有雷霆手段,惯常地和稀泥,是别人欺上门来还要问一句吃过饭没有扶不上墙的阿斗做派。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之于这件事上,周放略微听人当趣闻一样说过一些。说当年阮母身居要职,遇到了江东来的有名的儒商阮华东,也不知怎么得一见倾心了闹着要嫁。当时苏家是京北军区里是排得上名号的人家,苏父对她一心栽培,怎么都不愿意让得力的女儿外嫁从商,可阮母心性要强宁折不弯当即辞了官职私奔而去,七八年后又因行商奔波的缘故,不得不将独生女儿阮瑨送回京北大院内休养。

      彼时阮瑨还是个锦衣华琼灌养出来软软糯糯的玉人儿。有别于她父亲一贯不得外公家喜欢,小甜饼似得的阮瑨很意外得到苏家内外的好评,上上下下,老到苏老大爷,少到同龄的表姐苏千秋,无一不对她关爱有加,吃住出行比照当年的阮母是有过之无不及的……

      只可惜,这样宛若珍宝的她才不过二十四岁就因为一起交通事故长眠在黑夜里。

      阮母一生只有阮瑨这么一个女儿,自小除了必要的管教外堪比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惯着,如今这样的一桩意外事故下来,饶是她的性格再是要强也遭不住痛哭出声,周放费心地给她顺气,就在低头抬眼间,看见正门处三个人走进来。

      为首的是一身黑色肃穆西装的男人,一米八往上,倒三角的标准健硕身材,一举一动都是军人才有的雷厉风行。他身后是两个年轻的穿着白色素裙的女人,两人脸型有四五分相似,稍大的一个看起来温柔如水,稍小的一个则是稍显冷漠的面无表情。

      三人将手中的康乃馨献上,配合地点了三炷香。

      葬礼进行得很快,阮瑨的好友、阮父阮母的朋友、乃至苏家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凡能搭上一点子关系的人都很合时宜得到灵位前哀哭一会儿掉一两滴眼泪聊表心意。到了后半场,哭得肝肠寸断的阮母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几乎要晕倒在地,阮父走不开只得嘱托作为小辈的他扶着人回楼上休息。

      上了楼,却不回阮父母住的主卧,悲痛欲绝的阮母摸着墙面一步一跌的到了阮瑨房间。这段时间,她经常一个人闷在这个房间里哭,哭一会儿看一会儿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等阮瑨回来。

      阮瑨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跟一般小女儿家的房间没有多大出入,只是多了一扇很大的书桌,里头上上下下的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本子。周放看了两眼,觉得有些好笑。

      别的人喜欢大书柜的缘由多半是为了放些荣誉奖章或者大型奖杯之类的,阮瑨一个万年学渣、几年学业下来‘良’都有没得一个,也学人家摆一个造作的大型书柜竖在墙边,又没有什么奖章能放,只能摆些不起眼的本子和小物件,看起来十分得格格不入。

      周放多看了几眼,引起了阮母的注意,费心在抽噎中解释了一句:“柜子里都是她的东西,宝贝得很,谁也不让碰,平常阿姨进屋子打扫她都得再三交代不能动这个柜子的……”

      提及宝贝女儿,阮母悲从心起,又哀哀地抽噎起来。

      周放沉默,看一眼垒满本子的书柜,在一众奇形怪状的本子中被压在底下的一角方布吸引了目光。那是一方真丝裁成的手绢,久经岁月翻起昏黄的色彩,但这些都不能掩盖手绢的一角上绣着的‘z’字标记,他认出了这方手绢,这原本是属于他的……

      阮母最终哭累睡了过去。周放退出房间吩咐一旁的女仆时不时进房照看一下免得出意外。女仆知道他,半弯着腰诚惶诚恐地点头。

      阮家坐落在京北新区,带着一个阮瑨很喜欢的大花园。摒退了助理,周放一个人往花园里走去。

      阮瑨很喜欢养花,但这么多年来怎么都养不活一棵,哪怕是最简单的仙人掌。当年阮父为了补偿女儿将这京北座房子的钥匙交给她时,她高兴坏了,扬言要春天开花的时候,在这个漂亮的园子请他们一群发小过来开趴体。

      当时的她笑起来光彩极了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饶是游离在外的他都忍不住费心多看几眼。

      只是很可惜,花园才落成,还没能等到开花的时候,阮瑨就被逼得转学退圈,消失在大院的圈子里,也不知道,后来,这个花园里有没有开过一个像样的聚会。

      他顺着园子一路走,想象着当年某个时候阮瑨也曾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赏花看景。他走得很慢,等回过神来,刚好走到一株大梧桐树下,树下一方秋千静静地等候在原地,只有梧桐树背后远远传来熟悉的争执声。

      三个年轻的女子伫立在梧桐树下争执。其中两个是周放在大厅时见过的穿着白裙献花的老熟人,其中年长一些的袁清风一改温柔神态,显得气急败坏来。

      与她们对峙的也是一个同龄的女子,她背对着梧桐树,一身简洁的衣裤,独立的,透出一些悲戚来。她的声音有些怒火,但又因为连日来的悲伤劳累而气息不足。“……欺人太甚了!”

      “好了,死者为大。我们只是来上花的。”三人之中,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看起来年纪比在场的人都小一些,约二十四五岁,五官出尘艳绝,一双星眸静如冰晶琥珀,澄明透彻的从没有沾染过世俗情绪一般。

      她拉开袁清风,一句话说和,但陪着她的神情又十分恼人,作为阮瑨的表姐,一向火爆的苏千秋当场就被点燃了。

      她对着袁晓之冷笑一声。“袁晓之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你现在就应该滚,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回忆起当年往事,再次怒上心头的苏千秋被气翻了扬起手就要回以耳光教训她。

      蓦地,没有下意识里响亮的掌掴声。

      一只手从上窜出遏制住了这一掌,与袁家姐妹们同来的黑西装男子垂眸看着红着眼眶的苏千秋,目光淡淡地,难掩一丝不耐烦。

      苏千秋错愕的抬头,熟悉的面庞透过湿漉漉的空气印现在眼前,“唐宋元!”她低声嘶吼着,声音梗在喉咙里,满满的都是怨怼和不甘心:“你就这么护着她?”

      “阮瑨的付出真是都喂了狗了!”

      黑西装的唐宋元仍旧没有说话,他松开苏千秋的手,拉着袁晓之退开一步。“差不多就得了,”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他常年从军,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正装规束了。“阮瑨她也没有多无辜……”

      “哦,是嘛?那你说说她多不无辜?”

      一声乍响,周放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执着架秋千的铁链,似笑非笑地接话。他注视着那头的唐宋元,凤眸轻眯,一贯无甚神色的凤眼含着半点渗透危险的笑意。

      场面一时间很是寂静。

      唐宋元脸上有一瞬间的僵持,随后蹙起眉。他身后的另一个白衣素裙的袁清风却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秀美的脸上一瞬间刷得惨白:“周……周老大……”她没胆子喊周放的名字,单单是一声敬称都叫得七零八落。

      无怪乎她觉得这么惊讶,实在是周放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实在太过耀眼太过高高在上,无人出其右。从小到大,同龄的人,甚至像她这样略微大一些的,都不得不敬称他一声老大——他这样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帮着管阮家的事?儿时也没有听说他跟阮家苏家有多么要好啊!

      周放这个人清贵,优秀,独立的,游离在群体之外,单人成团,鬼神勿近。他怎么可能跟阮瑨这样低劣的人有过多的接触?!而阮瑨,她这种盼着攀高枝儿的低劣人,明明不是京北军区大院的出身,却愣是仗着家里有点钱,硬是插足到他们这群人中,最后还把他们一群人搞得分崩离析,着实可恨。

      周放吝啬于分她一束眸光,仍旧是看着唐宋元:“我可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请了假也要来走一趟,还带了这么两个人。”

      “哦,我想起来。”周放目光转到他身后的袁晓之身上。“婚期快到了?”他松开手中的秋千铁链,一步一步,悠闲地踏足而来,走到人前,先是将一方白净的手绢递到苏千秋面前,然后云淡风轻地开口对着袁晓之问道:“是准备来请你的同窗好友参加婚礼的?”

      袁晓之抬起眼眸看他。

      她跟阮瑨是初中同窗,儿时同进同出好到几乎要睡在一张床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她们还会一直好下去。除了周放。

      唐宋元将袁晓之拉到身后,眼眸中难能可贵的低沉下来。“晓之什么都没做,你差不多就……”

      “哦对了,你还没有说呢?阮瑨是有多不无辜?”周放插着口袋,整个人像出鞘地刀剑,锐利地直勾勾地与唐宋元对峙着。“我一手放养大的人啊,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做得多不好才让她这么不无辜?”

      “多不无辜才能跟你的‘狗头军’送了三年的钱?”

      当年肮脏旧事被凉薄语言再度翻扯到台面,唐宋明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黑沉沉地天幕,初春的大雨转瞬即到,几人僵持着,谁都不肯先退一步。周放突然觉得无趣极了,他看着各持己见站在原地的唐宋元三人,举步往外走。

      苏家也好,袁家也好,甚至唐家也好,他都不放在心上。从小到大,在军事型家庭的精英教育下养成的高傲难驯,目下无尘,所有遇到的诸多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可现在,行足顿立间,他却发现自己竟是分外的想念阮瑨的。

      除去一个死掉的阮瑨,除此之外,天地之间再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有趣了。

      经过袁晓之的时候,他停下,声音淡无波澜,他说着,像是在宣判。“阮瑨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掌控生死的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睥睨着。

      阮瑨她什么都知道……袁晓之的手不着意地一颤。

      “哎呀~大家都在呀?”一道声音从不远处的花墙传来。

      众人抬头看,不远处的花墙背后,一个细眉杏眼,眉开眼笑的风流男子站在当下,修身精致的一身西装比之周放、唐宋元两个军区大院里最明珠的两个人都没有逊色半分。

      他手里拿着一束犹带水珠新开的白菊花,神色里却丝毫没有半分悲悯情怀,熟练地勾起颠倒众生的邪魅笑意:“真是好久不见,分外想念了呢~”

      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语调,多少个日夜盘桓在梦魇里,如附骨之蛭摆脱不得,苏千秋、袁清风两姐妹听了当即都变了神色。

      唐宋元黑了脸,整个人如同豹子一般将身体绷紧,一双充满戾气的倒勾眼死死地盯着花墙处。

      男人很擅长窥探心思,透过沉滞的空气,不用琢磨也知道一众人对他的排挤,在原地耸肩挑眉贱兮兮的感叹道:“啊啦,看来你们都十分地不欢迎我呢~”

      没有人回答他。

      “真是可惜了,不过不要紧,我是来送花的,小瑨瑨肯定还像从前一样是唯一一个没有沾染你们恶劣风俗的人,唉,可惜呀……”他叹息着,脸上却仍是挂着风流邪魅的笑意,丝毫不见惋惜之情。

      身后雾沉沉的天,凉风四起。

      “单重……”苏千秋先一步回过神来,低低地喊出他的名字。

      “你居然还没死!”唐宋元长拳紧握,青筋暴起。

      “哎呀,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我要是死了,你余生该多无聊啊~”单重大幅度摆着手,斜斜的抛着眉眼。“别生气开玩笑的。今天不打架,你看,我还穿了西装呢,我是来给小瑨瑨送花的哦~”说着扬起手里的白菊花,夸张地朝主屋鞠躬。

      “虽然小瑨瑨你也不是很喜欢我,不过看在我们吃过一席饭的交情,这束美丽的白菊花还是献给你吧,致我最爱的小瑨瑨~”

      唐宋元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厚重地带着劲风的拳头罩着单重那张俊脸砸去。可单重看着吊儿郎当的,动作却利索得狠,当即一仰柔韧的后腰堪堪躲过一拳,紧接着后空一翻翻到花架后,半是埋怨半是认真地开口:“说了,今天不打架。”说罢又是一退步躲开了唐宋元的横踢。

      “哎呀呀,快十年了,元老大怎么还是怎么暴躁呢?这可不行啊。诶诶,别打了别打了,我这次真不是来捣乱的,唉——啧,下手真重。周老大你快拦拦他,拦住了我就告诉你阮瑨的车祸真相啊……”

      他话音一停,也不知道周放怎么动作,一把手拉住唐宋元往后扯开。一米八近二百斤重的唐宋元被甩到身后几乎没站得住脚。

      “说。”单一个字。周放站在他面前,仍旧是那副尊荣,神色不变,可凤眼黑珠子死死地将他锁定在面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阴寒感让一贯在□□风浪里求存的他都生生憋出一股子冷汗来。

      单重退一步站定,看着那头的周放却忍不住在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庆幸来。

      啧——还好,他从小为敌的不是面前这个人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文~
    诸君请多多关照~
    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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