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董的现代日常》墨落成雪

2、第二章

　　02.
　　男人站在廊下，庭院里恢复了清静，夜色中，两只小巧的蝙蝠穿过锈红的月华落到男人面前，在台阶下化作人形，朝男人行礼。
　　“玄璜大人，欢迎您醒来。”
　　“唔。”巫珩颔首看了阶下的两个血族，都是东方面孔，一个是与人类生下的混血，另一个是转化过来的杂牌。他依稀记得那个混血，似乎和他生父一样，随了自己的姓氏，是唤作璃？
　　“巫璃？”他记得入睡前巫璃还是个幼崽，如今该是这般大了吧？这个名还是当年这孩子出生时自己取得，随了自己的玉字。
　　“大人还记得晚辈？”巫璃的年纪，在血族里只能算未成年，还是在刚出生那会儿见过这位家长，关于他的很多事迹只在父辈和族里的前辈那儿听说——据说是族里除了远在欧洲的亲王殿下以外最年长的一位族人。
　　稍微抬头看了眼还躺在门里的几个人类少年，巫璃又低下头，“晚辈等护卫不力，让人搅扰大人安眠，请大人恕罪。”
　　“不妨。”巫珩走下台阶，让月光撒在身上，锦缎般的长发垂下，与墨色的锦袍在台阶上逶迤而过，在月辉中似乎泛着金色的光泽，“族人们还好吗？”
　　“都很好，如今父亲代为打理您当年留下的产业，这几日去了国外开会，云昭姑姑在蜀中，晚辈已经传讯过去，约莫明后日便可赶回来。三位伯父前几日去了昆仑，归期未定。”巫璃想了想，又道，“这些年外界的变化很大，华国尤其，大人如今醒来，正可体验一二。”
　　“先不急。”巫珩并未太在意，不过几十载而已，不过提到家人，尤其是那一双儿女，于是不由微微柔和了眉宇间的凛冽，他看向面前的少年：“论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祖父。”
　　听他这样说，巫璃无疑是惊喜的，他抬头看向那威仪尊贵的长辈，眼底带着濡慕：“阿祖。”
　　巫珩颔首，略微松融了唇角，转而道：“入睡前我曾与人约定，醒来后要让他知晓，不知如今司职异族之事的是何人？”
　　“华国今有特殊管理处，专司职与灵异界相关事宜，其负责人是守护者轩辕十二姓的族长。如今非人类也可在世间行走，只需在特管处报备即可。”
　　巫璃想了想道，“阿祖刚醒，不如由晚辈安排住处先休息一日，明晚再去特管处如何？”
　　“可。”时间对巫珩而言并没有太多意义，他亦不过是遵循当年的约定而已。
　　“阿祖，那这几个人类......”目光落在那几个少年身上，巫璃不知道玄璜大人是否对这几个昏睡的人类做过什么。
　　巫珩的目光也转过去，看到那几个躺在前面的男孩，回想先前明明自己也怕得很，却坚定地挡在女孩面前的场景，道：“待我等离开，他们自会醒来，不会记得今夜发生的事。”
　　“车已备好，请允许晚辈为大人引路。”巫璃应了是，一直恭立一旁的另一位血族立刻恭敬地开口，“晚辈乔司。”
　　巫乔司是个杂牌血族——由人类经初拥转化来的血族。他成为血族的时间尚短，却是极有天分。
　　事实上以他的年纪，在人类里都不算年长，只在家人们口中听说过关于这位前辈的一些传说。而直到真正面对巫珩的这一刻，他才明白千年时光意味着什么——那是任何天分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巫珩视线落在躬身垂首的族人身上，“不必拘谨，我的孩子。”
　　宽大的袖摆从巫乔司面前拂过，一只冰冷的手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扶起他的肩，古老血族特有的尊贵凌厉让任何年幼于他的血族在他面前都低下头颅颤栗不已，那是存在于血液中尊崇敬畏。
　　但仿佛奇楠沉香般的气息氤氲中，清冷和缓的声音让年轻血族的心跳平复，巫乔司稍微抬头，看清了面前这位自己从未见过的家长，却又很快更低下头去，
　　他想起家族里对这位大人的传说——科尔乌斯家最年幼且仅存的第二代，曾执掌獬豸狴犴的权柄，有执律之权的菲尼克斯公爵，巫玄璜，强大的代言词、无可匹敌的尊贵……

　　百年帝都的深夜灯火通明，幽静的古巷里，两边宅邸朱门上方挂着的灯笼里节能灯幽冷的光照亮青石路面，两辆黑的轿车交错而过，如同这繁华的都市，古韵与现代化完美交织。
　　“大半夜的还这么忙是不要身体了还是不要国家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擦肩而过的低调豪车驶出巷口，一边开着玩笑，车路过一处大门朱漆斑驳的宅邸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警车，红蓝二色的警灯无声地闪烁，“咦？东街古宅出事了？怎么连警车都来了。”
　　“住这里的，谁半夜忙碌不是为了国家？”副驾驶的男人明显没懂司机的调侃，他一手掩着唇轻轻咳嗽，一只手翻了翻手机界面，昏暗陆离的街灯下，一双素白的手十指修长指骨分明，“二十分钟前东街古宅的结界报警了。”
　　“估计又是哪家小孩儿去探险，每隔那么些年东街总能出几个熊孩子，现在小孩儿真是越来越无知无畏了。”司机无所谓道。东街古宅是荒宅而非鬼宅，不在有危险的等级内，事实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设观察点。
　　东街住的人大多身份特殊，寻常人即便是路过也有一堆人盯着，谁敢在这儿搞事？再加上靠近中枢，异族就更不会过来了。于是东街结界的警报响十次，十次是邻居家的熊孩子干的——也只有那些小孩才敢在这里搞事。
　　也不知道今晚是哪几家请家法揍熊孩子，看不到真实太可惜了啊。司机在心底感叹，然后看了看旁边脸色苍白咳得嗓音微哑的男人，不由皱眉，“我说头儿，你今天有记得服药吗？
　　“吃过了……停一下！”副驾驶的男人喝了口水，往警车那边看了看，连忙让人停车。
　　“怎么了？”好在车速不快，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特殊管理处处长——姬临渊喘了口气平复因咳嗽而略微紊乱的呼吸，打开车门下车，“古宅的灯亮了。”
　　“亮了就亮了呗，这边统一的路灯不都长这……”名叫白隼的司机一边说一边下车抬头看，然后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古旧的门楣上，两盏灯笼里昏黄的灯火跳动。
　　这处被称为“东街古宅”的地方既然是荒宅，白隼想起从加入特管处就没见过这里有人，自然也是没亮灯的，街道统一规划时也似乎遗漏了一样，没有装路灯上去。
　　白隼也觉得不太对，就见警察正在跟几个少年说话，便道，“头儿，我去问一下？”
　　“嗯。”似乎是身体不太好，姬临渊的脸色有些苍白，被夜风一吹，又开始咳嗽起来，只向白隼摆了摆手。
　　“要不头儿你还是回车上吧？”白隼皱眉。
　　“什么人！”那边的警察也注意到突然停下的车上下来的两个人。
　　“特管处的。”白隼走近，将一本黑色的证件递过去，特管处虽然处理的都是一些非常规事件，但为了行事方便，还是挂在MSS下面的，是MSS的一个部门。
　　“原来是特管处的首长，请问白首长有何吩咐？”像是领队的警员接过证件一看，立刻将证件双手递回给白隼，立正敬礼。
　　白隼收起证件回了个礼，“刚好路过，看这里停着警车就过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哦，没事儿，刚刚接到报警说有人私闯民宅，我们过来就看到这几个孩子从跑里面出来。”领队笑了笑，指了指几个少年，“问了才说是进入探险，还说里面有鬼，现在这些孩子呀。”
　　私闯民宅还报警……这位警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领队一脸正直，好像真的只是接到了个无伤大雅的警情而已。
　　白隼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孩子，不过十五六岁，脸上似乎都带着惊恐迷茫的神色，身上沾了些阴晦之气，看来确实是遇到了什么东西，不过今晚话，遇到些不干净的东西也正常。
　　“小伙儿姑娘们可真大胆，大晚上的跑着无人荒宅里玩儿。”白隼笑着拍了拍几个孩子的肩膀，暗中捏了个指决扫去几人身上的阴晦。
　　这些阴晦不致命，但是会让人精神恍惚生几天病，这几天又是鬼门开的日子，怕招来些不守规矩的游魂就不好了。
　　“来，跟警察叔叔说说，都哪家的？刚刚看到了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警察，少年们的恐惧少了些，一个大胆些的男孩先报了自己和同伴家门，果然都是东街西街这边的孩子，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警察说的话：
　　“我们从后门进去探险……里面有一个院子，有……有鬼，我们害怕，就往外跑，找不到原来路，不知怎么就从这里出来了。”
　　“你们呐，胆子不小，也不怕家长担心。”听这形容该是鬼打墙，这几个小孩儿倒是幸运，“行了，这大晚上的，还得麻烦警察叔叔送你们回去。”
　　弄清是怎么回事，白隼也不多说，向几个警员道了句“辛苦”便回了车边。
　　“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几个孩子身上都有阴气，问题不大。”
　　顾及不远处还有警察，白隼压低了声音，“百鬼夜行日无人荒宅，只是遇到鬼打墙，运气倒都是不错。”
　　“恐怕不是。”姬临渊抬头看着门檐下纹丝不动的灯笼，“气息不像是游魂和地缚灵能有的。”
　　“啊？不是地缚灵是什么？若是别的，可就不是这么轻易能出来的。”白隼挠挠头，“今晚可不比平常。”
　　“在中枢之左鬼打墙？”
　　东街的位置在中枢之左，旧朝禁宫前面，这种地方对于人类的灵异师而言有气运加持，但是对于非人类的异族和鬼物来说，却并不好受，白隼自己不过是路过，都能感受到隐隐的压制。若真有什么敢在这里“鬼打墙”，绝非那些小少年能够逃脱的。
　　“那是怎么回事？”
　　“古宅的主人醒了。”收回落在那华丽宫灯上的视线，姬临渊坐回车上，“走罢，回处里。”
　　“东街古宅有主人？”白隼有些惊讶，他不是人类，而是修炼成妖的隼，在帝都处呆的时间比他家处长姬临渊活过的时间还要久，都没听说过东街古宅是有主人的。
　　虽然他们姬处长还不到而立。
　　“处里有档案，你没看？”姬临渊侧头看他。
　　说来惭愧，还真没有。估计处里也没几个妖修或者灵异师会去看那装了满满两个仓库的档案……
　　白隼决定忽略这点惭愧，转头问他们全知全能的处长大人：“那古宅的主人是什么啊？”他在帝都三十多年都没听说过，这一觉睡几十年的肯定不是人类。
　　“血族。”
　　哦，原来是血族，这是个不睡则已一睡就是几十年几百年的种族。
　　白隼觉得自己没听说过是正常的，毕竟天晓得那个血族睡了多久。
　　“不对呀，我确实在那几个小孩儿身上看到了阴晦啊。”那气息怎么也不是血族啊。
　　姬临渊揉了揉眉心，压下喉中的咳意，“回去把非人类种族名录抄一遍，后天上班前给我。手写，不能用术法。”
　　“头儿……”一天写完非人类种族名录他的手会废掉的……
　　“或者《山海经》？”
　　“不，还是非人类种族名录吧。”白隼立刻做出选择，《山海经》一天根本写不完的好吗。
　　“他们可能正好遇到了百鬼夜行，吵醒了古宅的主人。血族的领地意识很强。”
　　轻轻摩挲着手串上坠着的五福玉坠，姬临渊接着说道，“而相对人类少年，恐怕还是阴煞更让那位血族阁下不耐一些。”
　　“非我族类，相对而言人类倒算血族近亲了哈？”白隼腾出一只手摸摸下巴，“就像该隐是亚当的儿子，女魃是轩辕黄帝家的女儿？”
　　不，东方神话体系里没有吸血鬼，天女魃是神祇，而且她不吸血。
　　“白隼。”姬临渊突然很想把这个下属丢去大学里回炉重造，学神话学！身为一个妖，连自己传承中的神话精怪都弄不清楚了吗？
　　“你还是抄《山海经》吧。”
　　“啊？”
　　“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妭。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妭，雨止，遂杀蚩尤。妭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
　　姬临渊垂眸叹了口气，“天女魃不是吸血族，她并不食用血液，更与僵尸族没有干系，天女魃为僵尸之祖旱魃，不过旧时小说所言，而后人以讹传讹而已。”
　　白隼突然想起，他们姬处长还是守护者轩辕十二姓的族长——名正言顺的黄帝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