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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醉酒争吵 ...

  •   临到七夕前三日,街上就车马不畅了。到了这一日,尤其是晚上,更是像春节一样热闹。街上都是男男女女,各大酒楼人满为患。灯火璀璨,香车宝马,真是盛景。

      梁霄租了画舫,两人乘着凉风,坐在船舷,倒也惬意自在。

      梁霄就见赵盼儿轻轻挽起一截袖子,露出一段雪白藕臂,白晃晃的嫩手一下一下地撩着水。溅起水花星点,闪映着岸上的灯火。

      而她今日一身葱白褙子石榴裙,衣摆缀珠熠熠光彩,行动间有轻悦之声,移走间香气影随,一个回眸一人杀。

      果真像个踏云仙娥,梁霄既想亲近于她,又觉得太过轻亵,这样看着也是美的。

      他凑近了一点,笑道:“盼儿,上回在珍宝阁有个砚台你多看了两眼,我就自作主张买下来了。”斗升连忙递上去,梁霄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你看?”

      赵盼儿低头看了看。“又叫梁小公子破费了,真是过意不去。”嘴上这么说着,却一点也没有过意不去的意思。

      梁霄就喜欢看她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天边仙子,遥不可及,又近在手边。

      “为你花钱,多少钱都值得。再说这砚台也不值几个钱,买来能让你笑一下,它的使命就尽了。”

      赵盼儿一手撑着身体靠在船边,姿态优雅,举止淑娴。她笑眸一抬,眼风扫了一眼梁霄,那梁霄只觉得跟小刷子扫了一下一般心痒。

      “梁小公子,既是送予我了,我怎么处置它都行吗?”她声音娇娇媚媚,梁霄喜爱得紧,自是说什么都答应。

      赵盼儿拿过那百叶香黑砚,莹白的手指轻轻抚摸它的纹路,垂着眸思绪不明。白与黑,衬出一种别样的美感,凌虐的、破碎的、脆弱不堪的。

      她随手一抛,那砚台就咕噜一声被水吞没,顿时沉了下去。

      “梁小公子,我见这砚台没什么好的,心里不喜。这般沉了,既眼不见心不烦,又听了声落水的乐子,倒是开心。”

      梁霄财大气粗,自是不放在心上。“你开心就好。它能引你一笑,也不枉我买它一场。”

      赵盼儿笑得更开心了。

      魏泽最近不堪其烦。自从那日康王说要替他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果真就行动很快。今日七夕,不仅有康王和康王妃,还有一个姓左的少女。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左姑娘自从见了他就没抬过头,魏泽至今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此时两人也坐在船舷上,那姑娘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魏泽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明明自己从前觉得这般的良家女才是端庄娴静的,然而现在看着眼前人娇羞的样子,只觉得乏味木讷,毫无生趣。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向了赵盼儿,漫无目的地游思,却满满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原来从前觉得鄙夷的,现在也都觉得再好不过。

      忽然,江面上一阵筝声响起,惊扰起几阵湖澜。

      一曲罢,康王忽然拍手:“好,好!这是谁弹的?”他出来像刚才的琴声方向找去,不远处一座画舫精致美丽,船上的人静好浅笑,对他盈盈一拜。

      他开心道:“真是妙人,妙人弹妙曲,善。”

      康王妃也出来,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笑着道:“瞧,那不是承远伯家的小儿子吗?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康王道:“卿卿也认识他?”

      “出阁前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他身边的是什么人?”

      康王笑道:“还能是什么人,自然是他的红颜知己。早就听说梁霄这小子痴迷于京中一个歌妓,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魏泽紧紧盯着两人,手中拳头握紧。

      那左姑娘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这幅表情微怔。

      康王妃道:“不如请人来船上一叙?”

      话正说着,梁霄早已令船家往这边靠,此时正好到了。

      他和康王夫妇寒暄着,赵盼儿的眼神在魏泽身上滑过,滑向他身后的女子。那女子在他背后,也抬起头来打量她。

      平心而论,这姑娘长相还是不错的。如果说赵盼儿妍丽得张扬肆虐,那她就如秋水一般沉美动人。

      不过赵盼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今天这个场景,她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早就猜到了,魏泽所谓的“忙”。也没什么可伤心的,本来就没有付诸真心,没有期待,何来的伤心失望。

      看来自己又一次完美避过了受伤区。

      想到之前那个赌约,她嘴角一勾。魏泽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她等着梁霄寒暄完了,两人就向岸边靠去。因为赵盼儿想要上岸了,在水中待得太腻了。

      魏泽一直等着她回头,但赵盼儿却始终没有。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觉得像是被人背叛了,就像你精心养着的小狗咬了你一口,咬在心口上;又有一些别的情绪,失望、嫉妒、失落。

      他一直神思不属,就连左姑娘频频看他都没有发现。左姑娘低下头,沉寂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对康王和康王妃道:“王爷,王妃,我想上岸上看看,我瞧着挺热闹的。行吗?”

      康王妃捂着嘴矜持又自然地笑道:“左姑娘看起来安静沉稳,其实还是个孩子啊。行,一会儿就让船家靠岸,你就和魏先生上岸去吧,我和王爷还得在这多赏会儿月。”

      左小姐其实是康王妃拐着弯的亲戚,他父亲如今又在康王手下办事,再加之这次就是要撮合她和康王的好友兼得力干将魏泽两个,康王妃才对她有几分亲近。

      “多谢王妃,多谢王爷。”

      康王点点头。

      魏泽和左姑娘上了岸,那姑娘今日这么久以来倒是头一次大胆了。她扯住魏泽的袖边,往市井深处走。

      魏泽不明其意。“左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也不说话,就拉着人跑。终于跑到一处,她停下来抬起头道:“你去吧。”

      魏泽这是第一次看清这姑娘长什么样,清淡素雅,与赵盼儿完全不同。

      他皱眉:“去哪?”

      左小姐此时没有什么表情,却直视着他:“去哪儿你自己知道。”

      魏泽被她说得一怔。

      “魏公子,我知你……”这话似是对她来说难以启齿,“我知你并不喜欢我,你心思不在我这儿,我也不愿对你造成困扰。你去吧,我会回去和我爹说是我不喜欢你的。你放心,我爹他一向疼我,会答应的。”

      魏泽没想到自己错看了她,眼前这女子眉眼晶亮,又温婉知礼,若是以前,他定是会答应和她这样的女子成亲吧。

      魏泽弯腰作揖。“左小姐,蒙你成全,这份情魏某不会忘的。”

      左小姐摇摇头:“我不是成全你,是成全我自己。我也不愿嫁一个心里有人的丈夫,更不愿横亘在别人中间,夺人所爱。”

      魏泽面上无波,心里却对这一句“夺人所爱”微哂。他想起刚才赵盼儿头也不回的样子,哪有半分爱慕之心。

      他看着眼前女子,因为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养成了这般单纯良善的性子。这般对比之下,那个冷心冷肠的骗子却无人庇护在风雨中走过十数年,冷时自己暖,苦泪自己咽,无依无靠,才养成如今这般狠心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恨。

      魏泽最终还是把五八留在了这里,陪她二人一起。左小姐看着魏泽渐渐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下。“到头来,我第一次冒出的勇气,还是为了成全他人。”

      话说另一边,魏泽直接去了赵盼儿家中等待。他在黑暗中,也不让人点灯,心越等越凉,越凉脑袋越清醒。

      他就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知道夜深到深处,月也凉透,大门才传来动静。

      他听见她在门口磨磨蹭蹭很久,像是在和什么人告别,最后才慢悠悠地进来。

      “姑娘您慢着点。早教您少喝了,偏不听。”

      赵盼儿摆摆手:“你下去休息吧,我没怎么醉,只是微醺。微醺是最好的境界,小丫头你不懂。羽化而登仙,呵呵呵~”魏泽听见她脆铃般的笑声。

      “啊呀你下去吧,不用管我。”

      “那我去睡了啊。”

      “去吧去吧。”

      碧儿一步三回头,终于走了。这小丫头,还没成亲就成老妈子了,整日碎碎念。赵盼儿轻呼了一口气。

      她推开门,再合上,身后忽然就贴上来一个人。

      她没动。“魏泽?”

      魏泽“呵”了一声,讽刺道:“这回怎么不叫我魏公子了?”

      赵盼儿见真是他,稍微有些迟钝的脑子一放松,再加上两人靠得这般近空气就变得有些热,又糊涂了一点。

      “你先放开我,太闷了,我喘不上气。”

      魏泽眼中酝酿着风暴。“放开你?放开你去找其他男人?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嗯?是不是我一个还不够,再来一个梁公子也不够,还得再来一个金公子、银公子、铜公子?恐怕这些也不够,我看只要有钱七老八十你也愿陪!真是自甘下贱……”

      还没说完,赵盼儿就猛然转过身推开他扇了一耳光。

      空气顿时安静了,凝滞着不动。

      “说完了?说够了?”她眼含讥讽。“魏公子,魏泽魏公子,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自甘下贱!我就是喜欢钱,谁给我钱我就陪谁,给的越多我越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这些人除了钱都一样!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少在那标榜高尚道德了,你不就是喜欢我这张脸吗?装什么仁义君子、清高自傲!不过是一个个的铜臭蠢货,空有外表没有实质的绣花枕头、空头草包!当婊还想立牌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脏眼!”

      她锋利的话语像一根根尖刺扎得人心千疮百孔,幽暗的月光照得她目如刀片剜人心头肉。

      “还有我告诉你,”她笑起来,笑得美而残忍,“我们的赌注,你此生再没赢的机会了。”

      魏泽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他的眸子融入了夜里。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冰封。

      他嘴唇翁合了几次,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就一步步向外走。

      “魏公子,”魏泽的步子一顿,“别忘了去赵妈妈那说一声你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还不知做什么反应,就又听她道:“还是说你被我打了,居然还下贱地想要花钱养我?”她收了笑,语气漫不经心:“魏公子,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负心汉,蹉跎别人好时光的负心汉。”

      魏泽微微侧首,终究是没有回头。

      “我本意不是如此。”他低声道,仿佛有万千话语在沉默中爆发又沉寂。“对不起。”

      魏泽再无力气。他一步步跨出去,月光洒在脚下生寒,冷若冰霜。

      赵盼儿陡然睁大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死活不让眼中的晶莹滚落。

      ——

      “盼儿,你真美。这世间任何女子在我心中都不及你美。”

      那年赵盼儿十三岁,他这样说,她只是娇羞含笑。

      ——

      “盼儿,能够在这里与你重逢,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最近我家出了点麻烦,我必须得回家了。”

      “出什么事了?你还回来吗?”

      少年俊雅的脸上一片难色。“家中的资金出了问题,如果解决得不好,恐怕长辈要继续南迁。”他抬起头,眼中一片真诚,震颤了少女的心。“届时山长水远,我与你恐怕就难以再像现在这样日日相见了。”

      少女起身,翻出一个匣子。“沛哥,你拿着。我只有这么多了。可惜我帮不上你的忙。”

      少年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不,不,盼儿,你已经帮我良多。只是这钱,我不能要,这是你辛苦赚来的。”

      少女低头,有些自卑地道:“沛哥,你不收,莫不是嫌我的钱脏?”

      少年坚定地摇头,生怕她不信。“你怎会这样想?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沛哥,你在我心中,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比其他人好千倍百倍,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拥住她,轻拍她的脊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盼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好,我等着你。”少女幸福地望着他的背影。以至于那个青色的身影在她脑中那么清晰,因为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

      ——

      赵盼儿手指触到脸上的冰凉湿意。

      他带走了我所有的家当,给了我一个空承诺,让我又一次在泥淖里摔得更深。

      从此以后,我入深渊,再难回头。

      赵盼儿轻轻抚上心口。“别怕,我来守护你。没人心疼,我来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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