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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缕衣,糜烂心 ...

  •   自宋引章出嫁跟周舍去了郑州,赵盼儿的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半点不受纷扰。

      这日,她正和梁小公子梁霄逛夜市。

      梁霄认识赵盼儿很久了,可谓是她的头号粉丝,对她很是痴迷。

      他财大气粗,给赵盼儿花钱的时候从来不带眨眼,这些年林林总总,花在她身上的钱都能建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了。

      两人逛了成衣脂粉珠宝店,赵盼儿一直兴致缺缺。虽说她兴致缺缺,但梁霄还是自作主张给她买了一大堆。路过古玩店的时候,她道:“不如进去转转吧。”

      梁霄自是依她。

      赵盼儿本来想着转完这家店就回去,今日实在有些累了。转眼间却看见架子上的一件东西。

      梁霄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一个砚台,便叫那店家拿过来。

      “盼儿,喜欢这个砚台?”

      赵盼儿被他一叫,回过神来。她暗自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睛,压抑下冲上来的悲戚,这都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个砚台,勾起了主人不愿回忆起的往事。

      赵盼儿原本姓施,叫施盼儿,乃是汴京一名小官之女。在她八岁那年,父亲落狱,满门被抄。她被赵妈妈捡了回去,改姓赵,从此入乐籍。

      这百叶香黑砚,是当年施父用得最顺手的,如今不知为何在这见到了它,真是叫人不能不感慨世事多变,物是人非。

      梁霄观她脸色,问店家:“这个多少钱?”

      那店家谄笑道:“梁小公子,您是我这儿的常客,小老儿也不欺您,若您要了,就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指头。

      “五百两?”明知道这老小子在抬高价,也懒得和他废话。梁霄刚要应承下来,赵盼儿就打断了他。

      她一脸冷淡:“这砚台我不要,我们走吧。”也不管身后人跟没跟上来,当真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梁霄看她已经出去,朝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一点头,他就急忙追了上去。

      “盼儿……”

      “梁小公子,今日我乏了,想回去了。”

      梁霄自是应承:“自然自然,累了就回去吧。改日再带你出来。我送你回去。”

      梁霄打算牵着她,但人有点多,还没牵上就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两人一下子错开。等他站稳,眼前人头攒动,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另一边赵盼儿忽然被人抱住腰,耳边风声呼啸过,感觉被人抱着转了几圈,再一睁眼就在一个不太透光的小巷子里了。

      她本来有点惊慌,但见到眼前人忽然就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云鬓上的步摇晃动、银制的流苏相碰。这笑在魏泽眼中,是千娇百媚、风情满目,却也引人堕落。

      “原来是魏公子,魏公子怎么在这儿?”见魏泽不说话,她柔柔地撒娇:“魏公子,你弄疼人家了呢?”

      魏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腕。他条件反射般地松开,下意识地推了赵盼儿一把。

      赵盼儿被大力推在墙上,疼得“嘶”了一声。却又抬起眼来笑道:“魏公子这是做什么?盼儿何时得罪过你不成?”见魏泽眼眸深深地望着她,似是无月的夜晚黑的吓人,她却仿然不觉。“都说了这幅样子吓不到我,还是说魏公子是被我吓到了,嗯?”她欺身上前,与魏泽脸对脸,呼吸可闻,仰着头看他。

      魏泽今日是来酒楼见人,正好谈完了事出来,就看见了她,还有身边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捧着笑脸像是在讨她欢心。明明她才是歌妓,倒像是身份对调了一般,纵使身边男人一直在献殷勤,她脸上始终淡淡的,好像即使此刻是在皇宫,她也能漫不经心地游走花园。

      她一向有这个能力不是吗?她那双灵动慧采的眼睛,多少人愿意为了它抛掷千金,只为让它哪怕现出一瞬的光彩。她,或者说她们,不就是这样吗?漫不经心,玩弄人心。

      呵。

      盼儿盼儿,秋水剪瞳,顾盼生姿。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快过了意识,带着她来到了这个无人经过的小巷。

      “被你吓到了?”他声线沉稳,隐隐透出一股讥讽。赵盼儿感受到了这其中淡淡的鄙夷和不屑,但没事,她早已习惯了。做歌妓的,在世人眼中都是下贱身,哪怕再光鲜艳丽,死后人们都要说她不体面、不干净。

      早已习惯了的。

      赵盼儿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啊,”她葱白莹透的手指戳上魏泽的心口,“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啊。魏公子该不会是担心会爱上我,”她笑得嚣张而恶劣,“或者已经爱上我,而害怕了吧?”

      “所以说啊,这种花柳地,就不是您这等人该来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会吞噬人心的。”

      魏泽看着她,明明她是面光而站,此时却瞳仁漆黑,一望进去,仿佛深渊。

      深渊里有恶龙,吞人噬骨。

      引人堕落之人,必定已入深渊。

      赵盼儿虽是笑的,魏泽却看到了红颜下的枯骨,那双眼里尽是沧桑与悲伤,表面却浮满了璀璨的碎星。

      骗子!

      这个玩弄男人、欺骗所有人的骗子!

      别再装了,我早就看透你了!

      别再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心里像是被人用刀锋轻轻划了一刀,破开了一个口子,被不识好歹的风灌得有些许疼。

      魏泽迟迟不说话,赵盼儿忽然发现他眼神变了。

      有些东西,十年前她还会做梦想想,但现在,她不再相信了。

      她冷淡下来,退开身子,错开魏泽就要离开。

      “魏公子若无事,盼儿就先走了。在这陪您消磨时间,燃烧的可都是金香呐。我的时间还是很贵的。”

      魏泽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这回虽然大力,却有技巧地没有再弄疼她。

      他没有回头,赵盼儿看不到他的表情。

      “和我较量的人,下场可都不怎么好。我从来不会害怕,因为在我这里,害怕从来都只能成为我的养分,让我更上一层。怕的人恐怕不是我。”

      赵盼儿要笑不笑。“哦?”

      他转过来,盯着她。“怕的人,是你。”

      猛兽喷了一口炙热的鼻息,打在脸上,赵盼儿不自觉倒退一步。

      她奋力挣开,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怕?

      她怎么会怕?

      她每日开销千金,奢靡度日,看着那些个蠢货自作聪明、自鸣得意,谁有她潇洒?谁有她活得透彻?

      她活到这个份上,该享受的不该享受的都已尽了。今日生也好,明朝死也罢,有何牵挂,有何不甘?

      但又有另一个声音蹦出来: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活得恣意舒坦吗?

      那你为何日日沉醉于糜烂?为何只敢看那些脑满肥肠的蠢货造作?为何千金弃掷如流水、日日欢颜笑语作嗔痴?

      你在怕什么?你在渴求什么?

      “姑娘,你怎么这般狼狈?梁公子呢?”

      可笑!这世间万物,皇天后土,你问我会怕什么?

      ——

      “盼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

      她的眼神渐渐沉寂下来,就像黄昏后暮色的天,一点点暗下来。

      人在深渊,早已抛却阳光的温暖。

      深渊里,都是吞噬人心的怪物。最终,自己也会变成一个怪物,无所求,无所惧。

      无人敢接近,无人会怜悯。

      “我无事。”

      只是可厌可憎的怪物。

      “梁公子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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