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间雪(重生）》幽幽筠

9、第九章 横生意外

　　白翁亲自捧了东西过来，放在老夫人面前掀开红绸。是一株一人高的松树，松树躯干的纹理，自然形成了长眉慈目的弥勒佛容貌，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宾客之中一阵惊呼，纷纷探出头来看，啧啧称奇。薛冰纨咋舌：“难为父亲从哪里寻来的，我还从未见过。”

　　陈氏点了一下女儿的头：“别说是你了，就是我和老夫人，也从未见过。”

　　柳氏站起来笑意盈盈道：“果然是好兆头呢，有了弥勒佛保佑，老夫人长命百岁不在话下。”

　　薛老夫人的目光就像钉在弥勒佛上似的，连连点头：“借你吉言。”

　　有坐在角落的人喊了一声：“老夫人，既然是好兆头，让我等皆见上一见，沾沾福气如何？”

　　薛老夫人正高兴，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即吩咐陈氏：“找几个力气大的小厮抬着，在院子转一圈，让大家伙饱饱眼福。”

　　白翁“嗐”了一声：“我捧着去就好了，何必那么麻烦。”

　　陈氏笑道：“知道白副将你天生神力，一个顶十个。但是你本已奔波许久，这点小事，我们断没有再使唤你的道理。你且好好入席。来人，从将军的酒窖里拿一坛子照殿红来。”

　　白翁喜得直搓手：“既然将军夫人这么说，白某就不客气了。”

　　很快，小厮抬了一座小竹轿过来，把松树小心翼翼地抬上轿，沿着院子慢慢地走。时清澜几不可闻地喟叹：“这松树怕是得了天地灵气，才生出弥勒佛的容貌来，入这俗世，它的灵气，要污浊了。”

　　时清浅眨了眨眼睛：“三姐姐，它身处深山老林之中，却还是被人发现，大约冥冥之中有天意，让它来这红尘俗世走一遭。过十丈软红而不染，方能大成。再过百年，也许它就能成仙了。”

　　时清澜忍俊不禁：“四妹妹，你这乱说一气，我却觉得很有道理，这是怎么回事？”

　　时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什么乱说呀，本来就有道理。”

　　时清涓听不到，拉一拉时清澜的手：“三妹妹四妹妹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理我。”

　　时清澜回答：“也没什么，咦，二姐姐，你的荷包歪了。”

　　时清涓赶忙让留芳把身上的配饰都整理好，今日人多，薛臻也在，她可要一直注意仪容才行。

　　时清浅再不说话，舀了一碗汤慢慢喝着，半天下来，她只吃了几块糕点，早就饿了。

　　这时，松树已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走回她们这里来了。时清涓偷偷朝念雨身后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轻手轻脚地把时清浅的裙摆往外展开，然后躲到一边。

　　小厮们眼看着快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心下有些放松，没料到左侧的小厮忽地踩到了一片滑溜溜的东西，登时摔倒在地。竹轿失衡，松树跌落，裹着树根的瓷盆当场碎裂。

　　薛老夫人笑容尽失，陈氏变了脸色，声音严厉：“你们是怎么回事，一棵树也看不好！”
　　滑倒的小厮连忙爬起来，声音有些委屈：“夫人，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方才踩到了滑溜溜的东西，这才不慎摔倒，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

　　小厮说话的当口，念雨已经发现了时清浅的裙摆，面色雪白地想把它收回去，被时清浅摇摇头制止。这时候掩饰，她等会儿就更加百口莫辩。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惊讶出声：“呀，是时家四姑娘的裙摆太长，绊倒了小厮。”霞映纱柔滑清透，一脚踩上去，自然会滑倒。

　　时清浅举目看去，那位姑娘就是在美人蕉旁讽刺她的其中一位——四品通议大夫的女儿孙梦娇。孙梦娇十分仰慕时清沐，连带着也亲近时清涓。

　　此时的时清涓，与她母亲柳氏一起，一声不吭地等着看好戏。

　　男宾客那边，杨煦一直握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朝时清浅的方向望来。两副面孔的小姑娘，你会怎么化解这个局面呢？

　　薛冰纨忍着气道：“四妹妹，方才有小丫头踩了你的裙摆，你心里有气，直接来同我与母亲说就是，何必要把气撒在祖母的寿礼上？这是爹爹的心意，是百年难遇的好兆头，却白白糟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时清浅身上，含着无声的指责。时清浅缓缓站起来，端端正正朝薛老夫人一福：“老夫人容禀，方才的确有位小丫头踩了我的裙摆，我不同她计较，只因为今日是老夫人的好日子，换件裙子而已，着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我的裙摆，在坐下来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收着的。”

　　孙梦娇冷笑一声：“你自然是要狡辩了，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时清浅笑了一笑，清甜如朝露：“孙姑娘为着薛老夫人不平，其心可嘉，但是狡辩不狡辩的，请让我说完，再下定论。”

　　孙梦娇撇了撇嘴。

　　时清浅指了指自己的裙摆：“方才我凑近，闻到了一股红烧排骨的味道，我坐在这儿，从来没有夹过红烧排骨，我的丫头也没有。伯母，冰纨姐姐，你们若不信，可以让人来查验一下。”

　　事情发生以来，时清浅和身边的丫头都没有碰过裙摆，大家都看得请清楚楚，主仆几人没有在上面动手脚。

　　薛冰纨惊疑不定，陈氏已命心腹丫头去查看，丫头捧起裙摆仔仔细细闻了一边，回答：“禀老夫人，夫人，姑娘。四姑娘的裙摆上，的确有一点酱汁，是红烧排骨的味道。”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孙梦娇看看左右，把自己往后缩了缩。时清浅却偏偏要点她的名：“孙姐姐，你要不要上来闻一闻。”

　　孙梦娇梗着脖子嘴硬：“闻什么呀，我又不是哈巴狗儿。”

　　时清浅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么孙姐姐方才义正言辞地说我狡辩，还做不做数了？”
　　孙梦娇求救地看着她的母亲，孙夫人虽然知道是女儿的不对，但是看女儿被时清浅逼问得这么可怜，她于心不忍：“四姑娘，娇儿只是一时口快，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查清楚不就行了。”

　　时清浅笑了笑：“孙伯母，您不知道，孙姐姐以前有过好几次“一时口快”，而且今日在小花园的时候，背地里讽刺我。”时清浅顿了顿，目光往户部尚书的女儿姜蓉看去，姜蓉面色一白，不敢对上时清浅。另一个背后说人长短的就是她，她很害怕时清浅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可是时清浅很快从姜蓉身上收回目光，继续道：“孙姐姐对别人都和善，唯独对我总是‘一时口快’，这是何故？”

　　闺中女儿一旦落下了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印象，名声就不好听了。孙梦娇看着众人望过来的眼光，都快哭出来了。她真后悔，不该出这个头，现在倒好，薛冰纨和时清涓没能巴结上，反倒惹得自己一身骚，这下，她该怎么收场。

　　孙夫人也有些急了，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柳氏清了清嗓子，待要说一番话化解孙夫人的窘迫，时清浅已经掩嘴一笑：“不过罢了，这些都是小事儿，如今要紧的，是把破坏好兆头的人找出来。”

　　孙夫人与孙梦娇长出一口气，柳氏与时清涓却面色一变。陈氏肃穆了神色，带着薛冰纨和几个心腹的丫头亲自在女眷这边走了一遍，最后点了几个丫头和婆子出来，对众人福身道：“今日寿宴，却发生此等事情，让大家看笑话了。小小家事，就不打扰大家宴饮的兴致了。来人，把将军酒窖里的酒多多拿出来，给男客那边每桌上一坛。女眷这边，吃好了的就且坐坐，待会儿花园里有陆家班的戏瞧。”

　　白翁这时也站起来哈哈一笑：“这松树没大碍，换个瓷盆就好了，这事儿，老夫人交给我，我这就去办。”

　　薛将军素来喜欢珍藏美酒，而陆家班则有天下第一戏班的美誉，这两样事物，完全提起了宾客们的兴致，宴会又重新热闹起来。

　　时清浅喝着汤，暗自点头：陈夫人三言两语就把控了场面，不愧是薛家的当家主母。对比淡然的时清浅，其他人却有些食不下咽。这还是以前那个只知道闯祸，愚蠢不堪的时府四姑娘么？方才据理力争时的淡定与气势，完全超越了年龄。

　　杨煦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小姑娘，没有让他失望呢。

　　一刻钟之后，陈氏回来了，显然是审问有了结果。时清涓偷偷往陈氏看去，却见她笑容如常，看不出端倪，就忐忑地摇了摇柳氏的袖子。

　　柳氏回握住时清涓的手，没有说话。

　　“戏班子准备好了，请大家移步小花园。”陈氏笑着扶起老夫人，老夫人起先差点冤枉了时清浅，走的时候不免往她那儿看，却见时清浅坐着不动。

　　陈氏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去，朝薛冰纨示意。薛冰纨心里不大乐意，但是家中崇尚光明磊落，她错了就是错了，得承认。于是走过去道：“四妹妹，是不是不高兴呀，方才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时清浅一回头，把嘴里嚼着的玫瑰烧鹅咽了下去，无辜地眨眨眼睛：“冰纨姐姐，我只是，没有吃饱。”

　　薛冰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薛老夫人也乐了：“来人，把四丫头喜欢吃的菜都端花园里去，一定要让四丫头吃饱。”

　　一众人都笑了，气氛又变得融洽。薛冰纨拉起时清浅：“听见了没，饿不着你的，走，听戏去了。”

　　柳氏绞了绞帕子，走近薛老夫人，轻声道：“素闻老夫人喜欢听人奏乐，涓儿的瑟鼓得不错，待会儿给您听个新鲜？”

　　薛老夫人淡淡说：“不必，，这戏，已经够热闹了。”

　　柳氏怔在原地，面色数变。时清涓无措地站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苦练了许久的瑟，就这么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