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间雪(重生）》幽幽筠

10、第十章 游历趣闻

　　时府女眷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回到时府，时老夫人早就听闻了薛府发生的事情，找柳氏和时清浅去问话。等时清浅走进惜雪阁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

　　扑倒在床上，时清浅一个指头都懒得动。念雨心疼时清浅，给她退了鞋袜，轻轻按着脚和小腿。吹霜在一边抱怨：“暗算姑娘的人到底是谁，薛夫人也不给个准话，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是薛府的人，所以薛夫人选择不外扬。”时清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你放心，暗算我的人，必定是会被逐出薛府的。吹霜，你的哥哥不是走镖的么，让他帮我留意一下，近几日薛府后门的动静。”

　　吹霜用力点头：“姑娘安心，等她出了薛府，奴婢一定让哥哥教训她。”

　　“好了，服侍我沐浴罢，今日着实是劳心了。”

　　念雨和吹霜很快准备好了浴桶，从树上摇了些新鲜的梨花花瓣洒上。时清浅沉入水中，温热的感觉在肌肤骨骼之间游走，舒缓着时清浅的身心。

　　今日这一关，算是平安度过了。不知道柳氏和时清涓，睡不睡得着呢。算了，管其他人作甚，她睡得着就行。

　　时清浅点了点腮边的梨涡，捧起水来玩耍。

　　柳氏的院子里，的确还是灯火通明。时清涓闹了一通，回自己的寝居去了。柳氏服侍丈夫睡下，睁着眼望帐顶：时清浅这一次回来，大大出乎意料了。她再试一次，最后再试一次。

　　第二日，时清浅挣扎着早起去给祖母请安，回来倒头就睡，黑黑甜甜地差点睡到晌午。醒来之后用了午膳，焚香净手，在案桌前练字。

　　春日正浓，大梨树上长出了嫩青的叶子，梨花越来越少，再过几日，眼见得百花是要被青叶覆盖。时清浅练完几张大字，对着梨花出神。

　　前面忽地传来说话声，时清浅侧耳一听，认出来是三叔时钧的声音，这位三叔惯来喜欢游山玩水，一年里头有半年不在家。时清澜小的时候，三叔有时候会带上她出去，如今大了，在家中待嫁，时钧就再也没有带女儿出门。

　　今年春节过后，三叔就走了，说是去南越。南越重峦叠嶂，虫蛇出没，三叔一去两个多月，却在时清浅回时府的那一天见到了。而后，据说又出门去了。

　　这次，他一回府，就到惜雪阁来，原因么，时清浅瞬间了然。

　　整个时府都知道三老爷最是疼爱妻子，妻子早逝以后，他把疼爱全都转移到女儿时清澜身上，宁可无子也不续弦，怕填房会苛待女儿。时老夫人多次劝说无果，还气病了一场，三老爷依旧说一不二，再也没有娶妻。

　　上一世，时清浅与时清澜处处针锋相对，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嫉妒，时清浅嫉妒时清澜有这么一个爹爹。

　　三叔一定是“无意”中听到下人说嘴，晓得女儿在霞映纱上受了委屈，才来惜雪阁问责。

　　时清浅整了整衣裙和发饰，走出去问：“是三叔来了么？”

　　时钧一眼看到时清浅出来，就撇下丫头径直走过去，开门见山：“四丫头，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念雨在时钧身后急得咬手指，三老爷面色不善，她一看就知道不好，但是没能拦住。

　　时清浅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静静地等着时钧继续训斥。时钧被这清澈的目光晃了一下，想想女儿受的委屈，又加重了语气：“一匹霞映纱而已，就因为有瑕疵，你就去抢澜儿的来自己用。以前我是看在二哥二嫂的面子上，不同你计较，没想到，你心性越来越坏！再不改，我就要出手，替我二哥二嫂管教你！”

　　时清浅笑了笑：“三叔想如何管教我？”

　　时钧愣了一愣，一时竟没能答上来。他下马就听到了霞映纱的事，立刻风风火火来了惜雪阁训斥时清浅。真要管教，时清浅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他要从何入手？

　　“看来三叔还没想好。”时清浅向前走了几步：“我看三叔来得匆忙，三姐姐那里，您去过了么？”

　　“没有。”

　　时清浅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三叔只听别人言语，就给小雪定罪了，若是事实并非如此，您待如何？”

　　“这——”时钧犹豫了，以时清浅以前的脾性，做出这种事情来完全是可能的，所以他并没有向时清澜求证，就过来问罪了。难道事实并不是两个丫头说的那样？

　　“三叔，大概我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我。我知道以前糊涂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但去宁远庵的三个月，我想清楚了很多道理，慢慢在改正。您不能一棍子摁倒我，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时清浅语气很平静，但傻子都能觉察出里面的忧伤和无奈。时钧看着时清浅甜美可人的面容，清澈若水的目光，老脸有些发烫。

　　“我去问问你三姐姐。”时钧离开的脚步有些急，逃离似的。

　　念雨心里发酸，唤了一声：“姑娘。”

　　“我无事。”时清浅转头进了寝居，又坐在案桌边，拿起笔开始练字，才写了一划，泪珠儿就沾湿了墨汁，洇开一大团。

　　终究还是，被伤到了。

　　从小在时清浅眼里，三叔就是一个带着光环的人物，俊美痴情，满腹趣闻。每次他游历回来，在老夫人面前讲见到的美景风俗，听到的神话传说，时清浅能一动不动地听上大半天。父母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对父母的印象已经模糊。她的心底里，想象过三叔当她父亲的样子。

　　柳氏的背后伤人，时清涓的冷嘲热讽，时清浅都混不在意，但三叔的斥责，像是一根针扎进了柔软的肉里。

　　她，觉得疼了。

　　用手绢拭了拭眼泪，时清浅又继续练字，没练多久，三房就来人了，这一次，是时清澜亲自来的，连丫头都没带。

　　“四妹妹，我都把事情的经过和爹爹说清楚了，爹爹懊恼得什么似的。如今一张老脸挂不住，关在书房里生自己的气，面壁思过呢。四妹妹，你跟我去，瞧瞧他可笑的样子！”

　　时清浅拒绝不得，由着时清澜拉走了。姐妹两个肩并肩到了时钧的书房，时钧还真背对着门，在面壁思过。

　　时清澜拉着时清浅走进去：“爹，我把四妹妹请来了，怎么着，您给句话罢。”

　　时钧慢悠悠转过身子来，摸一摸头：“那个，四丫头，三叔错怪你了。没想到你们是因为争执王摩诘的哪首诗更有意境，才出现争吵，霞映纱，是澜儿一开始就同意换了，因为上面绣了一株她喜欢的九畹兰。”

　　时清浅低着头：“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小雪就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要回去。

　　时清澜一把拉住她：“四妹妹，你等一等。”

　　时清浅的声音闷闷的：“三叔时还有什么话要教导小雪么？”

　　“不不不。”时钧看不得时清浅可怜的样子，连连摇手：“上回看你的书法小有所成，单靠自己摸索，能练成这样，着实不容易。三叔这些年走南闯北，收集了不少字帖，你过来看看，喜欢那个，就拿去。”

　　时钧从不喜欢别人进书房乱碰他的东西，这回大大方方让时清浅拿，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呢。时清浅晦暗的眼眸，终于发出光亮来：“三叔，你是说真的么？不是借，而是给我。”

　　“真真的，三叔说话算话。”时钧看时清浅终于高兴了，心底长出一口气。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哄小女孩儿了，时清浅要是不吃这一套，他可就没法子了。

　　从时钧这里得到了肯定，时清浅就不客气了。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五副喜欢的，才收手。

　　时钧有点肉疼。时清澜吩咐：“青荇，把四姑娘选中的字帖都细细包好，送到惜雪阁去。”

　　时清浅抿嘴笑：“三叔，三姐姐，谢谢你们，那么小雪告辞了。”她有点迫不及待想去临摹新字帖。

　　“慢些，四妹妹。”时清澜道：“爹爹还未开始讲这一次去南越的所见所闻呢，你要不要留下来听一听。”

　　时清澜果然细心，早就发觉时清浅喜欢听这个，时清浅自然笑纳：“好啊。”

　　一时丫头们摆上了糕点香茶，两位姑娘坐在下首，等着时钧开讲。时钧捻着小胡子沉吟片刻，咳了咳：“这一次南越之行么，遇到最奇特之物，就是在岭南与南越之交的无明山上见到的‘三色瘴’了。”

　　时清澜也觉得稀奇：“小时候随着父亲去岭南，也见过瘴气，有粉色的‘桃花瘴’，绿色的‘春愁瘴’，可是这瘴气，竟然还有颜色变换？”

　　时钧点点头：“这‘三色瘴’在当地十分有名。白日是青白色，中午是淡绯色，而到了夜里，又变成了墨色。人一旦进入了里面，十有八九出不来，就算出来，也都疯了。”

　　“三叔，那么你是没进去罢。”

　　时钧笑了笑：“我不但进去，还活着出来了。”

　　时清浅睁大了眼睛，活像一只期待着的幼鹿。时钧口渴，喝了一口清茶，就这短短的时间，时清浅都有些急了：“三叔三叔，你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