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煤老板》大船小舟

11、恩怨

　　徐北看爷爷脸色不好，就没有多问，只是说些闲话把老爷子的心思引开，别再给憋闷坏了。

　　外面人提起洪三都要给个敬称，叫洪三爷，徐北自从三年前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留意起他的消息。在黑金市的传说里，洪三是个半黑不白的人物，见过的不多，可各种传言却纷纷杂杂多得很。有传说他是黑金市的地下老大，手眼通天；也有传说黑金市近半的私矿都在他手里，富可敌国；还有什么谁敢不服他就扔黑煤窑，死了都没人管等等，反正传闻多的要命，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这样的一个人物，他爷爷一个小学校长怎么招惹上的？八竿子也打不着啊？难道是因为感情纠纷，两人同时追求奶奶……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他正说着学校的趣事，却见老爷子摆摆手，让他坐下，“行了，我不是小孩儿，没那么不经事。过去我不说是因为那不是件什么痛快的事，现在你也大了，跟你说了也没什么。”他望着远处，缓缓的说，“年轻的时候，我把他弟弟送进了监狱，后来查出来他弟弟是被冤枉的，可那会人已经死在了监狱里。”

　　“啊？”徐北惊了，怎么还牵扯到人命？

　　“那年咱们这儿还没解放，世道乱得很，我和两个同学外出求学回来，一进镇子就碰上了杀人案，一个十六七的男孩手里拿着刀，刀上正滴着血，而他脚下还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我们正是正义冲头的年纪，哪里能容恶徒当面杀人，直接一哄而上把人扭送到了警察署。当时自觉做了件正义的事，义愤填膺又志得意满，可谁知道没几那人就死了。稀里糊涂的就死了。等洪三回来查明真相才知道，那人是自卫反杀。”

　　“那阵子洪三闹得很大，其中牵扯出来的人没多久就因为各种原因送了命，那两个同学也不例外，唯独到最后剩下了我。那会儿我就天天在想，什么时候轮到我？我愧疚又惶恐，要不是我管闲事抓错了人，后来怎么会死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老爷子顿了顿，“我等了好长时间洪三才出现，这时我才发现，洪三竟然是我在回乡路上碰到的大哥，他说他叫洪平。我没有办法面对他，只好递了刀让他随便往身上招呼，是生是死全看他的意思。”

　　“爷爷。”徐北握住老爷子的手，心跟着提了起来。老爷子说的平淡，可其中的煎熬却是不言而喻。

　　老爷子幽幽的看向远方，似乎又回到那个决裂的下午，洪平约他去了郊外坟场，他弟弟的埋骨地。

　　“你杀了我吧，为你弟弟报仇。”他送上了一把尖刀，是他从厨房里顺出来剔骨用的，锋利非常。

　　一身煞气的洪平站在对面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他会站到天荒地老，最后却把刀直接劈在了身旁的小树上，一把刀直没刀背，刀柄还带着颤。

　　“死？让你解脱？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为我弟弟赎罪！”他恶狠狠的盯着他，“我不杀你，但我要你发誓十年不出赤古镇，百年不踏黑金城。”他狠狠的说，“当初你送我弟弟进监狱，现在我送你画地为牢永不出去。”

　　画地为牢，好一个画地为牢，这种君子协定防得了君子却防不了小人，可偏偏他就是个君子。

　　怪不得当年爷爷是有机会调到市里当实验小学副校长，可他却以身体不好为由推了。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为了遵守约定，这一守就是四十年。

　　徐北心疼的拉住老爷子的手，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攥着。老爷子错了吗？一个公民见到杀人见义勇为有错吗？错的人是警察署，是枉顾人命查案不清的旧政府，他爷爷根本没错！可是老爷子愧疚，愧疚到这么多年一直困守在这小小的赤古镇，守诺四十年。

　　老爷子反倒是看得开，拍拍他的手说，“这都是我们老辈儿的事，跟你们年轻人没关系，只要你不招惹事，洪三应该不会找你麻烦。”

　　“我不怕找麻烦。”徐北闷闷的说，“我替您难受。”

　　老爷子落寞的笑笑，“都过去了。”

　　徐北不想老爷子难受，赶紧转移话题，“爷爷，那徐京怎么说洪三找他麻烦？”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可一说出来就觉得不对劲，按照爷爷的话，洪三找徐京麻烦就没有道理。

　　“这个不好说，也可能是上次的事没了干净。”老爷子一改刚才的消沉，正色道，“你好好上你的学，其他的不用管。对了，怎么没见你带小耳朵？”

　　老爷子把助听器叫做小耳朵这是小时候哄徐北的话，一用就是这么多年。

　　“有点故障，拿去修了。”徐北笑笑，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再有半年我就攒够钱了！”

　　他刚说完，爷爷的大手就放在他脑袋上，狠狠的揉了一把。孙子一直有做设计他知道，可想挣出来这么多钱得多辛苦？他还是个学生啊。

　　老爷子啥也没说，只是晚饭说什么也不让徐北动手，菜全是他爱吃的。

　　***

　　一大早徐北就被展鹏飞的夺命连环call催得脑袋疼，不得不爬起来去医院排队。

　　“下一个，徐北。”诊室终于叫到了他。

　　经过一番看诊，满头白发的老专家严肃的说，“你说平时佩戴的助听器作用不大，助听器型号老了不好用是一方面，但你听力也在下降。如果有能力，现在安装一个人工耳蜗，左耳还能恢复三分听力，你这是先天不足，听力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差，别拖了，尽快安装。”

　　徐北点点头，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人工耳蜗，他盘算着手里的存款，再干半年，再干半年就够了。

　　他用手抚过左耳，争气点，再等我半年。

　　“哔哔。”传呼再响。

　　“那个煤老板说活儿给你了！徐哥，牛逼！”

　　徐北黑了脸。本来他已经把那天的事卷巴卷巴塞进了犄角旮旯里，发誓永远都不再拎出了抖搂。现在可好，张鹏飞一条简讯，又给翻了出来。

　　徐北直奔共用电话，拨过去就俩字，“不接！”哐当挂了电话。

　　传呼又开始“哔哔”叫，他看都不看直接都删了。想也知道说什么，看了不够闹心。

　　可那头儿跟他有仇似的，呼起来没完没了，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拨过去电话，“都说了不接，我跟他有仇！”

　　“你跟钱过不去啊？你傻不傻？”

　　“少废话，有别的活儿吗？多多益善，钱少点也行。”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伤残人士，还当自己能熬能打金刚不坏呢。

　　“这阵子真还没有，就这一个你还不接。”

　　“有活儿找我。”哐当挂电话。

　　传呼机消停，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是清净了，庄老板沉了脸。

　　徐北的资料已经在他抽屉里摆了两天，自从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庄老板就想着要补偿自己的过失，在他看来，补偿无非就是给钱。

　　结果人家还不接他的活儿了。

　　“佣金翻倍。”不接只有一个理由，钱不够多。

　　结果，还是被拒了。

　　“三倍。”

　　三倍佣金！充当中间人的展鹏飞眼都直了，这土豪也太有钱了吧。这么高的价抵得上十来个单子了，不接还等什么！

　　徐北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