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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惟别而已 ...

  •   夏祭仿佛就是一个分界点,在那之后天气便迅速转凉,让生性怕热的西园寺很是松了口气,再不必整日趴在树荫下面装死,伸着舌头挺尸喘气。
      不过对于她来说天气并非她生活中唯一起了变化的事物,家养的小黑似乎也多少有了些改变。

      其他人的意见是这孩子多了几分生气,说话做事终于不像以往那样拘谨严肃。

      “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风间久摸着下巴远远望过去,目之所及是正和一群小P孩们厮混在一起嬉笑玩闹的修兵,“这么些年我时常总错觉着他是个小老头子伪装的哩!”
      他转过头,笑笑:“这一大一小终于有一个人变得比较符合年龄,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西园寺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直接一脚踹过去以示自己意见。

      她当然不认可。那分明就还是那个老气横秋未老先衰的不可爱小鬼,尤其是头天晚上只有她一半多点高度的小屁孩还认真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又把那天晚上的誓言重复了一遍。他说,凛,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的。

      她当时一边感叹着养个小孩真TMD不容易,一边用拳头砸向小屁孩的脑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打得过谁,还给我来这么老土的一套。再说这地头上谁敢跟我西园寺过不去啊,老子上头有人!
      包子脸女人单手掩口展露“哦呵呵呵”的经典仗势欺人坏人笑法,完全没看见眼前半大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
      不过西园寺的确是觉得什么保护不保护真是天方夜谈,现如今这哭包小屁孩就是自己养的谈及那些将来的事情都为时过早,如果这一切都是个梦她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来,而那一定在这小屁孩长大成人之前。

      ——就算夏祭夜她的确被这哭包小子稀里哗啦的眼泪和告白惊吓到,也感动到。

      不管怎样对于她来说修兵的改变仅仅在于脸皮厚度的增加而已,哦,也许增加的还有牛皮糖度。
      他现在总会时不时的粘过来,有时扯着衣襟,而更多的时候是挽着手,不厌其烦地缠着她发问,我要是不见了,凛你会不会来找我?
      被问得烦了西园寺姑娘就臭着脸一掌甩开牛皮糖说不找不找我才不找,一个人过日子多舒坦老把自己弄丢的小鬼我才不稀罕呢,哼!

      然后牛皮糖少年就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没关系没关系,那样的话下次换我去找你。

      不会让你丢下我的。

      说话间小黑开心的扑过去搂着西园寺的脖子,一头蓬乱短发蹭得她鼻子直痒,西园寺一边打喷嚏一边尖叫,顺势抱住她的宠物满地乱滚,
      靠门站着的阿久于是也呵呵笑起来,抄着手笑嘻嘻看着这一大一小在不大的屋子里滚做一团。

      她是真的很开心。

      她从此再不惧怕龙套一般不入流的小人物生活。
      她从此再不觉得未来遥远可惧。

      很多很多年之后她记不得脸,记不得时间,记不得地点,却仍记得这一天明媚的阳光、温暖的体温,不怀任何芥蒂的欢笑,还有那种无比坚定自己会从此幸福安稳的满足心情。

      满足到不曾察觉,承载着幸福的秋千又一次荡到了最高点。

      在这种氛围下她第一次开始对未来有了长远规划,但可惜这女人的思维方式总会在一些地方变的奇怪起来,这直接导致了原本美好的未来蓝图变成了小黑长大成人之后母慈子孝(?!)的奇怪妄想,而当妄想扩展到了终身大事问题并已开始打算筹备婚娶用品的时候两位尚有理智存在的男士终于出手,忍着抽筋的眼角一边一个将其死死摁住。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有点常识好不好!”明显气急败坏的少年扯过她手上的礼单明细,无视她一脸委屈,刷刷刷几下撕成片片,“你现在做这个、做这个、做……”
      少年脸憋到红得说不出话来,跺了跺脚权充愤怒。

      “唉唉,没救了呢。”阿久拍拍修兵肩膀,一脸“我很明白我很同情”的神色,预料之内被小鬼一把甩开。

      对着满地碎纸哀伤许久西园寺才抬起头来发现不对。

      “咦咦阿久你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等一下小黑你做什么去了!”

      原本红透的小号包子脸“唰”一下转成苍白,转头想寻求援助却看见送他回来的援军已经很没有义气地撒丫子跑路,此刻只能模糊看到几百丈外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

      瞬、瞬步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啊!

      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西园寺已经回里间取了药箱凑到跟前,三下五除二便扒了破烂肮脏的外套,又拿出一堆伤药恶狠狠地往他身上涂去。
      下手无论如何算不上轻柔,只是自知理亏的小鬼也没好意思鬼哭狼嚎,呲牙咧嘴硬是忍着。

      “我说,哪里去野了伤成这样。”
      手下小小身躯倏地绷紧,用力过度又牵到伤口,唉哟惨叫一声又慢慢放松,得到这种反应西园寺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酝酿好的一通责备忽然就不知如何下嘴了。
      大眼瞪小眼半天还是决定向伤员认输,她长叹一声拧了冰毛巾敷在小鬼肿的如同桃子般的眼睛上。

      “……让人担心,总是不好。”摘下毛巾瞅瞅,还是肿的厉害,西园寺皱着眉毛伸手轻轻抚了上去,“打架输了不是什么大事,好歹你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是哭成这样子像话么。”

      她顿顿:“哭包!”

      那孩子坐在那边不反驳也不分辨,伸爪按着覆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轻轻蹭蹭,好半天才莫名其妙答了一句:“嗯,我还远远不足……只有那样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呢。”

      那样是怎样的啊好吧好吧你是哪里去领悟的这种英雄崇拜主义我完全不得而知也不关心,但是拜托你下次打架把衣服照顾好洗的话要费老娘精力不说像这样碎成布条条买新的实在很贵的啊啊啊啊啊!!!

      内心咆哮完毕,西园寺抽回手又甩上一条毛巾盖在小鬼脸上,开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来九番队副队长无限同情起来,如果有朝一日书中那个内酷外酷酷霸一方的型男桧佐木修兵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小屁孩哭包跟自己同名同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好吧,反正这孩子仿佛还是没有对外宣称姓氏,看在咱们这么善解人意纯朴老实的份上改日重新起个吉利的名字桧佐木大人我放过您就是。

      她啰啰嗦嗦自顾自的嘟囔,又觉得重新申报户籍这事似乎很麻烦,便决定改日再办。

      反正日子还有很长很久不是。

      可是紧接着的事是真真正正让她始料不及了。

      那天哭包小屁孩回来的时候扭扭捏捏捂着左脸不敢正眼瞧她,她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这丫又一次胆大妄为出门滋事而这次严重到被人破了相……唔虽然年纪还小但至少是个端正的正太,如果破的严重她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对方的你说这将来要是因此讨不上媳妇这哭包又该掉多少眼泪啊啧啧啧真是造孽呐。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把少年拉到跟前非要一看究竟,修兵被缠的实在不行也觉得这迟早得被发现一直遮着掩着不大现实,在反复确认对方不会因此生气之后他战战兢兢地松开左手,然后看见西园寺脸色就变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个梦她一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而那一定在这小屁孩长大成人之前。

      如今这梦境的确是要醒了,也的确是在这小屁孩长大成人之前。
      可是梦醒了,意义却完全不同。

      明明只是一时兴起恶作剧似地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到头来却是自己亲手促成了一个角色的命名和成长,名为桧佐木修兵的少年脸上69字样的纹身也在张牙舞爪地代替命运嘲笑着她。

      什么是命运,你改变得了的和改变不了的,都叫命运。

      这又是哪一种。

      是谁说龙套一样小人物的生活也挺不错。
      是谁说未来还有很久很长。

      是谁说,你不会丢下我。

      西园寺凛在长久的呆滞之后坐在地上抱着头开始呜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没有往日家中一霸形象的呜咽。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世界的父母亲友和她消失的那周还没看完的少年JUMP。
      想起了那学期还有三篇论文五份报告没有交。
      想起了那天预约录影忘了算棒球转播的时间结果必定录好的节目只有一半。
      想起了那之前刚刚约好跟医学院联谊时认识的帅哥周末单独见面而自己兴奋到不行。

      想起的那些东西都诀别一样一个一个从她脑袋里经过挥挥手说着再见。

      多少年之后她终于肯承认,她回不去了。

      只是她不甘的是每次她千辛万苦做出了觉悟却总是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弃若敝履,好不容易辗转着完全不一样的前路摸爬滚打到最后,满心欢喜以为云开见月,迎接她的却是另一道绝壁断崖。

      她只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的一塌糊涂。

      年纪尚幼的修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眼前这女人在他眼里要么是扛着让人咋舌的重物依旧谈笑风生健步如飞本地区无人可比;要么叉着腰唾沫横飞跟街口卖菜大叔讨价还价气势逼人;要么笑得猥猥琐琐挠着下巴整些鬼点子让她看不顺眼的人吃点苦头。
      她怎么会哭的如此乱七八糟。唔,难道纹身纹在脸上真的给她这么大的打击?糟糕,早知道应该纹在手臂上的啊……
      因为觉得自己想要做的举动怎么看都像会被事后因故暴打的样子,修兵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去摸摸那女人的头,总算横下心放下手的时候却冷不防被那人一把搂住,然后一个下巴靠在自己并不算宽的肩膀上,耳边号啕之声震耳欲聋。
      小小的少年心里不知道泛起什么滋味,只一下一下慢慢摸着她的长头发,一声不吭,任由那女人哭得不成人形。

      不要哭,不要哭,他张张嘴想这么说,却硬生生把话全憋在了肚子里。
      ——因为就算他尽力的伸长手臂,也圈不住眼前的人。

      【可是我总有一天会保护你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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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一般来说大哭的人总是比较耗费体力,但一来西园寺凛在体力上绝非一般人,二来就算桧佐木修兵将来再怎样英勇神武此时也只是一个半大毛头,到头来最先睡着的竟然是他。

      坐在桌旁就着油灯昏暗灯光西园寺麻木地看着蜷在地板上皱着眉毛的少年,终于走过去拉开被子给他盖好,揉了揉那头蓬乱的黑色短发。

      “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西园寺靠着修兵侧身躺下,俯身轻轻亲亲他的额角,“如果你不是桧佐木,那该多好。”

      那样的话我们就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小黑,你终究不是我的“桧佐木修兵”。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不曾属于我。

      桧佐木修兵,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你的舞台,你在那里有你的喜怒哀乐,有你的故事,有你的拥簇和无数注视着你的眼睛。

      那我呢?

      我呢。

      原来这一切都是命运,我无论如何逃脱不了区区一介龙套的宿命。

      她坐起来,看着微弱闪烁着的灯火,眼睛里映出微光。

      “可是,我不甘心。”

      如果你真的是桧佐木修兵,那么没有我你也一定能活得下去,因为你将来的命运已经谱写完毕,而且光彩夺目。

      可是我不一样,我连能不能活到看着你站上舞台的那一天都不知道,因为那声势浩大的剧本上压根看不见我的名字。

      什么是命运,你改变得了的和改变不了的,都叫命运。

      西园寺确认她不想就此认输。

      既然老实本分在角落生活也摆脱不了命运侵扰那何不主动出击正面一决胜负。西园寺自认自己最值得称道的就是打死不认输的韧性,虽然那经常被别人说成无耻无畏的厚脸皮,但是这种时候她觉得,就算是厚脸皮,她也不想就此认输。

      所以至少我的未来,我想试着自己去把握。

      她向天空高高比了个中指,给那不知在何处的命运之神——如果真有那玩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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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天晚上的惊吓历历在目,修兵大早起来也不敢细看西园寺的脸色。一来不知道如何安慰,二来害怕又一次刺激到她,便灰溜溜的找空溜出了家门。

      其实实在是想不通区区一个刺青怎么会引得她情绪有那样巨大的起伏,可刺青不比其他,没办法退货也没办法反悔,现在唯有想办法加以弥补,修兵摸摸怀里瘪瘪的私房钱小袋子,很挫败地叹口气。虽然不是很够,可是也没办法了,以后再慢慢攒吧。

      唯有祈祷那家伙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咧咧的好哄罢了。

      在门口酝酿了半天,握着手中礼物兴冲冲推开门的修兵却愣住。

      屋子里分外安静,平时一定滚在墙角处缩成一团午睡的某只大包子连个影子都不见,而屋里更是乱作一团,满地皆是揉成团的废纸,桌脚边堆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

      还有桌面上厚厚一封信。

      他急急扑过去拆开信,慌慌张张却又仔仔细细看着上面每一个字。

      那信上交代的事无巨细,什么东西摆放在哪里,什么时候需要扫除,一日三餐应该怎样合理搭配,衣服要怎样洗饭要怎样做,要怎样藏好钱好让闯空门的找不到。

      要跟阿久好好相处,不能任性,你还得仰仗他多多照顾。

      只是记得以后别随便捡奇怪的东西回来,你这家伙分明连自己都还养活不了

      她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一分不剩全留给了他,就连大部分的衣服也没有带走而是嘱咐他丢到当铺换成生活所用。

      她在信里说,她粗略算过,这些差不多够他活到能够自力更生,不过千万不能挥霍。

      她极其认真详细地为他考虑到了一切也留下了一切,却惟独没有说明自己离开的原因今后的去向也没有什么歉意流露。

      甚至连区区“再见”二字也吝于留给他。

      手中紧紧握着的梳子当啷一声落地。那梳子尺寸不大,玳瑁质地上面镶着几枚碎贝,不是多么华丽的朴素样式却也透出几分清秀可爱。

      有一串串水滴砸在上面,碎贝和水珠一起折射出门窗映进来的光,耀眼刺目得让人无法凝视。

      “……为什么。”

      于是小时候绰号为哭包的桧佐木修兵这辈子最后一次号啕大哭,西园寺凛未曾得见。

      ---------------上部 《龙套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惟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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