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域谈》棂棺

24、022

　　天边的黑云不住的翻滚，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边缘港口却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对那黑云视而不见。吆喝叫骂混杂着搬运货物的“哐啷”声，似乎掩盖去了其他不和谐的音调。
　　赤云倚着巨大的集装箱，观察着四周。红色的眼眸是冷的，连怒火都不见踪影。
　　大海咸腥的味道顺着风逃窜去各个角落。
　　赤云的眼一眯。
　　远处的男人猫眼一弯，笑得灿烂。
　　“吼呀，是想好要和我们合作了嘛？”巴别的笑容灿烂欠揍，“真是可喜可贺呢~”他们二人逐渐靠近赤云，却得到了少年凶残一瞥。
　　“放心好啦，我和伊斯塔都不会骗你的啦~毕竟我们也是有要事在身。”巴别丝毫不介意少年那透着杀气的模样，“那事不宜迟，一起去吧！”
　　“你们都没有告诉我去哪里。”赤云手中的重剑蠢蠢欲动，“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可以现在就让你们在这里碎尸万断。”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见少年这副模样，巴别却是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诶呀，跟我们走就是了，别计较那么多嘛~”又往少年面前凑了凑，“小心去晚了，你的同伴遭遇不测哦~”
　　赤云攥紧剑柄，欲将自己的一腔怒火顺着巨剑传到地下。
　　“他不会有事的。”嗓音沙哑。
　　“所以我们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伊斯塔依旧是那副带着眼镜的斯文样，“我们到底有没有骗你，跟我们去一趟就知道了。”
　　赤云的眼刀狠狠甩在二者脸上，但立时起身，似乎决定要跟着他们，去冒险。

　　雪白的屋子，光线昏暗。巨大的双人床，支着曼丽的床幔，深沉的血红色，像是用无数活物的鲜血染成。屋内陈设简单，但无一不是用血红色装点，配着雪白的墙壁与窗帘，瘆人且刺眼。
　　置于角落的熏香依旧在缠缠绵绵的释放香气。可惜，在外人闻来只会引起胃部痉挛，恶心的腥气带着人类血肉腐烂的味道，绝对不是什么好味道。
　　但于夜绯而言，却是最致命的诱惑。
　　更别提那放置于桌角的一碗鲜血，正散发着鲜活的甜美。
　　夜绯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努力克服本能。
　　雪白的枕套被涎水濡湿，颜色变深些许。
　　不可以……不可以……伊莲……不可以……
　　他一遍一遍给自己下暗示，希望能平复下内心的渴望。很痛苦，但必须忍下。不然自己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和这些畜牲有什么不同？
　　思及此，他咬紧牙关直至牙根发酸。
　　鲜血的甜美混着熏香的芬芳，一阵又一阵的顺着夜绯的嗅细胞传到大脑。攻势猛烈，不断刺激着长久以来压抑的神经，引诱着他的天性，将他一步步往深渊推去……
　　前些日子所品尝的神族鲜血的味道涌上舌尖，还有这些时日所食的家畜的鲜美也一点点泛上味蕾，慢慢的，过去所鉴赏的各族的血肉的味道都顺着神经逆流而上，牵动着夜绯的脆弱，牵动着他好不容易压抑近十三年的本能。
　　右手大拇指被死命咬住，鲜血留下，滴落在床，晕开一朵血色的花。
　　这样的挣扎持续颇久，直到脑内不经意响起一句话——
　　“记住，你只配做个嗜血种，杂种。”
　　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心脏猛然激烈跳动，一股子说不清的酸楚与痛苦交织着围困住那已逐渐失去理智的大脑，伴随着身体出现的异样和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夜绯支起身子，一把端过那碗罪恶之源——
　　一饮而尽。
　　鲜血的芬芳瞬间填满空虚寂寞的心房。
　　夜绯舔了舔唇角的血沫，有些餍足的眯起眼。绯红的眼角带了点娇媚。
　　菲兹公爵一进屋，便是看到这副景象。
　　“有一说一，小美人真成大美人了~”他的手覆上那雪白的肩头。

　　“嘿呀，年轻人有兴趣听小伊莲的故事嘛？”在一路无言的窒息氛围下，巴别终于耐不住，向年轻人搭话。
　　哪怕对方像个制冷机似的。
　　“诶呀，你要是错过了我，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机会去了解那小家伙啦！”
　　他再接再厉，努力尝试活跃气氛。
　　赤云乜了他一眼，带着十足的冷漠与厌恶，“我为什么要了解一个十恶不赦的杂种？”语调无起伏，甚至显的格外冰冷。
　　“态度干嘛这么恶劣……”巴别有些不满的嘟起嘴，“我们小伊莲明明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
　　“那根本就是个不该出生的存在！”赤云直接打断巴别，“如果你们只是想借此机会来介绍你们魔族的恶心，那不如让我直接杀了你们。毕竟本来就不打算对你们抱有信任。”每个字都带着抗拒，眼底的厌恶也酝酿成团，似乎说了这些都是脏了他的嘴。
　　伊斯塔无端想起那雪白的腰侧上未曾褪去的胎记。
　　“你们对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看法呢。”沉默良久，他开口，“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让你们会这么厌恶。”
　　赤云剐了他一眼，带着浓郁的戾气，突然冷哼一声，“残害贫民，扩散恐慌，传播疾病……肮脏至极。”
　　“就是个灾厄。”他这么总结，似乎觉得还不够，“被虚空之神诅咒的，不应该出生的，灾厄。”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怨恨厌恶……
　　伊斯塔只觉心脏抽痛，还未来得及开口，被巴别抢了先——
　　“但也喜欢拥抱，喜欢被摸头，讨厌寂寞，渴望朋友……”仍旧是那轻佻的口吻，“梦想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孩子。”
　　赤云眼角带了点惊异，不过很快又被厌恶冲去。
　　“可他的罪孽不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而一笔勾销。”
　　--
　　林琰最终敌不过桔梗的软硬兼施，同意和她一起上街搜寻杂种的下落。
　　这座边缘小城在剩余是随处可见，说不上破败贫穷，也谈不上是什么罪恶之地，和大部分圣域城市一样，有着自己的支柱产业，也有着自己的劳动力与城市特色。
　　市集很热闹，卖着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
　　林琰虽然因为通缉在身而四处逃亡，但到底不过才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亡之旅，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收留各类种族与各式存在的——收容所。
　　他一时被周围的花红柳绿弄花了眼。甚至都没注意到一个穿着暴露的男性攀上他的手臂。
　　桔梗见此，给了那同志一击暴栗。
　　男性立时缩进暗处。
　　“真是的炎哥，你能不能有点警惕心？”还是那柔和的嗓音，但多了些强硬，“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吃干抹净哦。”
　　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林琰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我会注意的，小桔梗。”心底却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家可爱的桔梗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难不成一碰上杂种，她就会突然走出平时的小白蛇人设
　　“桔梗，说实话，我们这样什么也找不到吧……”在气息混杂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林琰觉得不行，“而且杂种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毕竟他那么显眼……”
　　“但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哦。”桔梗这么答道，右手紧紧牵住林琰，“慢慢感觉吧，虽然杂种会隐匿气息就对了，但万一哪里有残留，有目击者的话……”
　　“小伙子，买糖葫芦吗？”老妇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指向性，闯进林琰耳中。
　　“我吗？”他也不确定，但还是走向了离自己几步距离的糖葫芦摊，然后被那些裹着糖衣的吃食给吸引，“奶奶，这是什么啊？”香甜的味道，很悦人，把桔梗也引来。
　　“这是凌炎国的糖葫芦。”老妇人笑呵呵的，但眼睛却没有看向林琰，而是看着桔梗，“要尝一尝吗，很好吃哦。”
　　桔梗本能感觉到一种空洞的违和。
　　“老奶奶，你的眼睛怎么了？”没有多想，桔梗下意识问出口，惹得林琰一怔，连忙将视线转向那张刻满岁月印记的脸。
　　“啊，没什么，只是看不见而已。”老奶奶依旧笑呵呵的，“要糖葫芦吗，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
　　林琰一下子握紧桔梗的手，“……要两串……”他顿了顿，“虽然有些冒昧，但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声音变的轻柔，透着点悲哀。
　　“诶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愿意过问我这老太太的事了。”老妇人没有接话，只是带着点笑意的摸索出一个纸袋，又哆哆嗦嗦的取下两串糖葫芦，小心翼翼的装进袋里，“不过也不是什么值得听的故事。”她将纸袋递给面前的年轻人，“这两串就送你们好了，就当谢谢关心我这个命不久矣的老东西。”
　　“欸！这可不行！”林琰赶忙拒绝，“我们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并没有做什么！这钱您必须收下！”他从一侧口袋掏出硬币，要递给老妇人。
　　被摇手拒绝。
　　“没事的，这糖葫芦也不值几个钱。”她将纸袋颤巍巍的塞进少年怀里，“我还要谢谢你们愿意关心我呢。而且看样子，你们是在找人？”
　　桔梗的眸子猛然一收，“这附近有过什么骚动之类的吗？！”她激动的连白发都在跃动。
　　“好像有个年轻人在这里晕过去了……”老妇人带着不确定的口吻，“听几个小姐说，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美人呢。”老妇人慢慢回想着，“具体也就不清楚了……”
　　桔梗的眸子已然呈现竖瞳，嘴角像是因为兴奋而上咧，握住林琰的手愈发用力。
　　“太好了，找到了。”
　　癫狂的嗓音牵动着林琰的心。
　　真的……不会吧……
　　他潜意识的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