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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回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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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亦没有勉强金雀枝,让她回去歇着,梳头的活计找别人做了。这样一来时间就耽搁久了,几乎是踩着鼓点儿弄好上的台。
鸣珠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闻亦被这一眼看得心虚,自从那次事故以后,鸣珠就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妹妹了,她变得越来越像师娘,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丝畏惧心理,虽然闻亦很不想承认,但潜意识里却很清楚,鸣珠已经走到他、乃至是戏班所有人的前面去了,或许再过不久,他们也只能仰望这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年轻姑娘。
因为这个小插曲,闻亦在台上就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担心鸣珠是不是对他不满,一会儿又忧心生了病的金雀枝。
好在鸣珠状态很好,有她在,闻亦永远都是个陪衬,听戏的人也不太在意这点子小瑕疵,一场戏还算是稳稳当当的唱了下来。
晚上莫叔来找鸣珠:“我瞧着闻亦是越来越不济了,今儿好险是有你兜着,不然戏就给他砸了......”
再怎么说也是师兄的半个传人,虽然还气他先前的作为,但莫叔心里仍旧念着旧情,可闻亦不争气,唱功没有长进不说,也不肯花心思下苦功,眼看着连从前都不如了,再这样下去,拖了鸣珠后腿可怎么得了。
鸣珠也道:“今儿他唱的确实不行,下台的时候钟太太也委婉的跟我提了两句。”
钟太太这样阔绰的老戏迷对于荣喜班来说的意义重大,她提的意见没人敢等闲视之。
莫叔眉头皱的更紧:“不能再由着他了,否则迟早要带累了你,这样罢,后儿那一场唱完以后我就叫阿骏跟你们一块儿排练,要是阿骏唱得还行,先匀出一些词少好唱的给他,等他练熟了就把闻亦换下去。”
鸣珠点头:“好,阿骏功底还行,多练一练应该能当大用。”
“就这么说定了,”莫叔干脆的拍板:“你年纪轻面皮薄,不好出面,闻亦那头我去说。”
鸣珠却觉得这事儿不会太顺利,金雀枝跟闻亦关系不一般,虽说最近有移情别恋的迹象,但两人毕竟是青梅竹马,闻亦突然被顶替换下,她很可能会从中作梗。
不过眼下她实在没工夫跟这两个人耗,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办。
春来楼是家大酒楼,来喝酒听戏的客人不分三教九流,其中就有一个常来喝酒的混混。说混混其实也不准确,这人很有几分本事,白道□□都吃得开,平日里做些打听消息收账之类的买卖,因为人脉广,安阳城里少有他挖不出来的秘密,嘴也十分紧,喝醉了酒也不会胡说什么,生意做得还挺大。
鸣珠想让他打听当年李妙仙失踪之后的事。
混混叫杜九,除了爱来春来楼喝酒之外,还有另一个爱好,去丽都会听方曼琳小姐唱歌。
丽都会就在隔壁街上,方曼琳每天晚上的场子,八点唱到十二点,时间有些晚了,又不好偷溜出去,鸣珠只能再借一回沈玉棠的招牌。
“明儿沈少爷去采访常老板,怕不熟悉咱们这一行的规矩行话,叫我跟着一块儿去。”
莫叔立马警惕的看过来:“叫你去干什么?常林还敢得罪他不成?”
“莫叔你这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沈少爷何时用身份压人了?还不是因着敬重常老板,再说了,他也是为了咱们好,先时咱们跟常老板有过节,这一回我去了,还是带着沈少爷去采访他,等将来常老板上了报纸,难道不会记我的好?”鸣珠分析的头头是道,一点儿都没有撒了谎后该有的心虚。
莫叔没了言语,诚如鸣珠所言,他们得罪过常林,在无法与之抗衡的情况下,适当的示好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常林不缺钱不缺人,只缺一个名,这个名不是梨园之内的名,而是名扬天下的名。
第二天下午顺利的出了门,鸣珠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换了身打扮,从金云仙的遗物里找出来的绛红色旗袍,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再把头发高高的盘起来,一下就从芳龄少女变成了成熟少妇,等到晚上天黑了,再把灰色的油彩往脸上一抹,雪白的肤色瞬间暗下去一个度,嘴上涂个鲜艳的口红,保管莫叔都认不出来。
丽都会是城里最大的舞厅,里头灯光昏暗,霓虹闪烁,鸣珠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杜九。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后颈上有一条半指长的刀疤,因为位置非常特殊,杜九经常在喝酒的时候跟人吹嘘刀疤的由来。
鸣珠走过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杜先生。”
杜九听歌听得正起劲,冷不丁一个美人就做到面前了,被打扰的不满也少了些:
“这位......太太?”
“杜先生叫我柳太太就好,”鸣珠一脸高冷。
杜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柳太太?杜某人可不记得何时认识了您这样一位美丽动人的太太。”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杜先生干的什么营生,这次来找你,是为了跟你做一桩生意,”面对杜九有些放肆的打量,鸣珠略微皱了皱眉:“若是杜先生有兴趣,价钱好商量,若不然,我相信有的是人愿意接这笔生意。”
杜九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瞧您这话说得,有钱赚谁不愿意,您先说说,叫我干什么?”
鸣珠却道:“还是先谈谈价钱吧,我听说杜先生跟齐家太太做过一笔生意,齐太太给了杜先生二十银元作报酬,是也不是?”
齐家老爷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家里家外两头大,齐太太当然不干,于是就找了杜九,让他把那女人找出来,杜九只用了半个月不到就把那外室查了个底掉,然后齐太太领着一大帮子人砸了外室的房子,还把人脱光了扔在大街上。
这桩闹剧就成了安阳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话,也就是前几天,鸣珠刚盯上杜九的时候,听到齐老爷跟他在包厢里为这事吵了一架。
杜九坐直了身子,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柳太太怎么知道这些事?”
干他这一行的,最忌讳叫外人知道。
柳轻丝毫不受影响,还从钱包里拿出了十个银元:“杜先生不必在意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横竖都是做生意,你做的好,自会有生意找上门,这些钱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二十个银元奉上,杜先生给我一句准话,这笔生意,你接还是不接?”
杜九看了看桌上的钱,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接,怎么不接,有钱不赚是混蛋,柳太太这笔生意我接了,说吧,您要找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
俨然把鸣珠当成齐太太那一类雇主了,这也是鸣珠想要的结果,她故意提到齐太太,就是想叫杜九以为她是齐太太介绍来的,要他办的事也跟齐太太一样。
“我要找的人叫‘妙儿’,长得极美,比你见过的女人都美,十二年前还是十三年前突然出现在裕县,当时应该有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大约一两年后又突然消失,你帮我查查,她从哪里来的,后来又去了哪里,有没有家人朋友。”
“就这些?”杜九皱眉:“十几年前的事查起来可不容易,又是裕县......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跟她是什么关系?”
这位柳太太瞧着也就二十来岁,找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杜九心里泛起了嘀咕,谁家放着这么漂亮可人的老婆不要,偏去找个半老徐娘。
鸣珠勾起鲜红的嘴唇,嘲讽一笑:“杜先生想必应该听说过《铡美案》......”
杜九立马懂了:“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那我就先多谢杜先生了,”鸣珠矜持的颔首,“打听出来之后,杜先生可以在祥云茶馆二楼的栏杆上绑块儿红布,到时自会有人通知你在何处会面,事关家里脸面,不得不谨慎些,还望杜先生见谅。”
这种事杜九见得多了,故也不以为奇,“您放心,只要我这儿有了眉目,立马给您回复。”
谈完正事,鸣珠从手指上取下一颗镶着翡翠戒指:“曼琳小姐歌声动人,我听了都喜欢的紧,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枚戒指成色还过得去,杜先生拿去给曼琳小姐带着玩儿罢。”
“您是个敞亮人,”杜九竖起大拇指,这年头会做人的女人可不多,这位太太出手比寻常男人都大方,关键这大方还给他做了脸,给这样的雇主办事,心里也舒畅不是。
“客气了,杜先生慢慢玩,我先走了,”鸣珠朝他点点,起身往外走去。
“柳太太慢走不送,”杜九拿起戒指,往戒面上的翡翠上头吹了口气,又拿袖子边儿擦了擦,盘算着一会儿送给曼琳,顺带一起吃个宵夜什么的。
怕杜九偷偷跟上来,鸣珠不敢走得太快,快到门口时,好巧不巧的跟沈玉棠走了个脸对脸。
......
鸣珠心道,还真是不能撒谎,这不,报应就来了。
幸好她没别的长处,就是心态好,即使沈玉棠离她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她也能目不斜视的走自己的路。
权当不认识这个人。
这时,沈玉棠突然看了过来。
鸣珠心里狠狠一跳,脚步却丝毫没有滞涩,目光划过沈玉棠时波澜不惊,然后从容的移到后面进来的人身上。
沈玉棠收回了视线。
鸣珠暗暗吁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心里默数着步数,鸣珠尽量不让高跟鞋发出响声,顶着大红唇一脸高贵冷艳的跟沈玉棠擦肩而过,稳稳当当的跨出丽都会的大门,招手上了一辆黄包车,朝着跟春来楼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沈玉棠皱了皱眉,刚才那个陌生的女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转过头,街上只有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还有兜售香烟的叫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