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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纨绔的浪荡子 番外 ...

  •   先生说,前朝末代皇帝昏庸无道,民间积怨甚久,先帝率军攻入皇都,提刀将那昏君斩杀后被众人推选为王。大家了解到的都是这样的历史,均认为昏君该杀罪有应得,先帝做了一件好事,功德无量,称帝理所当然。

      只有我知道,末代皇帝是明君,只是祖上亲小人远贤臣,宦官的权力太大,他无法扭转局势才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六岁那年,母亲为我添了一个妹妹。她那样小,皮肤又红又皱,难看死了,还特别喜欢哭,但是一看见我就笑。每次跟母亲抱怨,母亲都会笑着摸我的头,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我不信,我虽然吃得不太好,但我一点也不红。

      她小小的手总是喜欢抓我的手指,紧紧握住不放开,无论我怎么吓唬她都不管用,她总是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牙咯咯笑不停。

      她周岁那一天,我亲吻了她的额头,告诉她,她是我妹妹,然而也是同一天,她被人抱走了。我以为母亲会很伤心,但她没有,她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凝视窗外的荒凉,不吃不喝。

      母亲在我八岁那年永远离开了人世,她的尸体被人用草席卷着不知运到了哪里,没有人为她守孝,因为他们把我关进了那座高高的、有重兵把守的塔里。

      我觉得很荒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八岁孩子能做什么,需要他们这样严加看守?

      但同时我也很开心,因为那座塔很高,有很广阔的视野,当我发现可以从窗户看见那个小小的、走路像小鸭子一样的小人儿时,我一点也不在乎了。我看着她慢慢长大,从咿咿呀呀到出口成章,从蹒跚学步到上蹿下跳,总算觉得活着有点盼头。

      不是没想过自尽,只是想到她还没叫过我姐姐,心中的不甘便潮涌而来,所以我一直活着。

      我以为日子会就这样一直平淡无奇地持续下去,她的闯入却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变数。现在想想,我和她的“初见”其实挺尴尬的。

      “你在干什么?”

      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让我想要冲过去抱她亲吻她,告诉她我是她姐姐,但实际上我拿着月事带下身不着一缕,上身也只挂了件肚兜,说实在的不太好开口,感觉像脑子不正常。

      但我还是告诉她了,这是每个女孩子的必经之路,无论我们是不是姐妹她都必须知道。她听完也只是哦了一声。

      “所以你是我姐姐。那你为什么住这儿?你不是公主?”

      她晃荡着两条腿,双手撑在桌面上,像个男孩儿,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她这样有问题。我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她迟早要冲出这座牢笼,我知道的。我惊讶的是另一件事:她居然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话。

      而她给我的回答则是:我记得你,小时候你亲过我。

      那天我赶她走了,我怕她被嬷嬷说,而她朝我眨眨眼,承诺以后还会来,然后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期盼她下次的到来,却也有点不希望她这样做,如果她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想尽办法阻碍我们的会面。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但我没料到她的父亲竟默许了我们之间的来往,甚至允许她光明正大上塔。当她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看见的是她乌青的眼眶和用纱布包扎的脸颊。

      她和她的兄弟打架了,不是我熟知的那一个,我熟知的那一个很疼她,总是会让她几招,所以我不担心。

      “是老五吧。”我叹息道。

      她点点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眸光晶亮,颇有干劲儿:“早晚有一天会打赢的。”

      我知道她在兄弟之间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我们的母亲,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而是总是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把每次刁难都当做试炼。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安,这种不安随着她每次到访不断扩大,却无法诉说与她。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外头传来消息:她病逝了。

      我这里消息闭塞,听到信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手中的书卷滑落,打翻了针线篓。我颤抖着十指捡起它们,看见了与它们一同散落的香囊,那是母亲打算送给她的周岁礼,却因为她被带走而再也没送出去。

      如今却要将它埋葬了。

      母亲的手艺很好,香囊小巧精致,她希望它能庇护她一生。她的病逝仿佛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我看着香囊,想:要是早送出去就好了。

      会不会就能够让她长命百岁呢?

      一切祈愿都是虚无,她再也看不到了。当我的指尖碰到香囊时,香囊后面出现了一双玉足,足背上有一块褐色的胎记,是我认识了十年的那一块。

      我几乎疯了一样抱紧她。

      从那天起,她就像变了个人,还是爱笑,却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我不知道她和她的兄弟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既然已经对外病逝,从此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她的身份需要换一换。这件事除我俩以外谁都不知道,守塔的士兵换成了暗卫,他们也只是知道她没死。

      “我在南方有个线人,姓唐,不如你就充当他女儿吧。”我说。

      她同意了,改了名叫唐玖。母亲做的香囊里面有一小块证明她身份的布,上面的字就是玖字,因为母亲知道她的名字一定会由她的父亲来决定,而她在兄弟里排行第九,所以母亲只绣了一个玖字。

      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我越发想对这唯一的妹妹好,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她也很听话,从不说任性的话,却也不拒绝我的好意。

      十七岁那年,她的父亲要去南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带上了我,却没有叫她,也没有叫她的任何一个兄弟。我在开州买下了一个被家里赶出来的女孩,我想让她也做我妹妹,但她不肯,执意要当我的仆从,拗不过她我只好答应。

      我们走过的地方都是计划好的,我终于察觉她的父亲要做什么:他想引诱我的线人们现身。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出门的我都被层层包围,如今出来了他们只会更加谨慎。

      此番出行自然没有结果,她的父亲并不恼怒,仿佛无事发生般回到家里,再次把我关进高塔。不得不说在她离开之前的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我喜欢看她教阿娴读书写字,教她武功,也喜欢看她调戏阿娴。阿娴是个极为认真的孩子,古板到令人好笑的地步,一点也不无趣,每次都能被她的话憋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但最后总是顺着她的意思来。

      虽然阿娴做事一板一眼,她的功夫却日益精进,很快就能与唐玖对上十几回合,这样的结果让我很是欣慰,而心里则又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与听到她病逝的消息之前的那股不安一样,我隐隐觉得再过不久就要有大事发生,却说不好到底是什么。

      半个月后,这股不安终于化为了实体。

      “我要借走阿娴。”她说道。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波澜,但其中的寒意与我针锋相对。我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一边期待她能出人头地,一边担心她的安危。现在的我不愿她做任何危险的事,不得不承认,我后悔了。而这几年的相处,她看得出我十分疼爱阿娴,必定知道我也不愿让阿娴卷入这场纷争。

      可怜阿娴一无所知,水灵灵的眼睛迷茫得像刚出生的小兽,蹲在角落里注视着被她压倒在桌上的我。

      “我说,我要借走阿娴,姐姐。”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姐姐,我猜想也是最后一次了。当塔内重归平静时,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我们同样残忍无情。我期望她能为前朝末代皇帝正名,成为叱咤风云的利刃,一切都是我的私心,是我想要报复,而她也不过在利用阿娴,成则名扬天下,败则如丧家犬。她是已经不存在的人,她的父亲不会对她怎样,但阿娴难逃一死。

      是我害了阿娴。

      再次见到她们已经是四年后了,她出落成了大姑娘,英姿飒爽又不适妩媚,我诧异于她还活着,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只是我没想到,阿娴变成了想要刺杀她的人。

      我原以为阿娴不会成功,可不知什么缘由,阿娴的手一碰到她,她就像没有灵魂的人偶一样垂下了手臂,只是眨眼的工夫,阿娴就消失了,她则躺在地上,双目紧闭。

      半空中飘下一张字据,我看完只觉想笑。

      人生如旋涡,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我跪在地上,搂紧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反手打翻了烛台。夜里的火光掩盖了繁星本就微弱的光芒,我们燃烧着,踏上了去往未知的旅途。

      恍惚间我看见了母亲。她伸手迎接我们,拥抱我们,我犹豫良久,终于问出了埋藏于心底多年的问题。

      “如果我们不是前朝末裔,是不是结果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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