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苏荏

1、第 1 章

　　在用手捂住耳朵甚至把头裹进被子仍然无果后，申彗星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了：

　　“几点了？”

　　那扰人清梦的水沸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歉意的轻问：

　　“吵醒你了？”

　　“几点了？”废话！没吵醒我难道我在说梦话？彗星不耐烦地继续问。

　　“五点十分……”

　　“五点十分？！”彗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一叠声地道歉，“我以后一定注意，保证再也不会吵到你了！”

　　彗星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起床气，倒回床上继续睡。

　　身后的男孩儿愧疚地吐了吐舌头，转身看看电饭锅里煮了一半的面条，放弃地叹了口气，抓起身边那个又大又脏的背包，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听到故意放慢放轻的锁门声后，已经被吵得睡意全无的彗星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烦躁地用手呼噜着他的自来卷，呆坐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下床，向卫生间走去。

　　望着镜子里那个满脸胡渣、面色青黑的男人，彗星忍不住长吁短叹：

　　既然要离家出走，就应该好好计划一下，且不说偷偷跟心软的老妈要点儿钱，就算是带上自己的小存折，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跟一个到处打工的小孩儿合租一间地下室，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拧开水龙头就着冰凉的水刷牙的彗星愤愤地想。

　　半夜，彗星背着吉他垂头丧气地回住处，两个多月了，每天晚上像这样背着吉他一间一间酒吧地试，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连个试唱的机会都没得到，纵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彗星仍然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

　　没想到自己选的这条路，竟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一阵冷风袭来，衣着单薄的彗星被吹得一阵颤抖，急忙缩起脖子加快脚步，心里不禁骂道：妈的，连天气都跟我作对！

　　地下室的灯仍然亮着，这让彗星有些意外——跟他同住的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出去送报纸，晚上十点多才从打工的餐馆回来，通常进了门十分钟内一定上床睡觉，今天这是怎么了？

　　彗星拿钥匙开了门进屋，见屋子中央两人共用的小桌上摆了几样熟食和一瓶啤酒，而那孩子则趴在桌角上，睡得正香。

　　……难道是在等我？彗星惊讶地望着这个睡着的孩子，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等一下，他叫什么来着？……对了——李善皓！

　　这时，那个叫李善皓的孩子自己醒来了，抬头看见彗星，立刻笑开：

　　“彗星哥你回来啦！我买了点儿夜宵，不嫌弃的话一起过来吃点儿吧！”

　　“你怎么还没睡？”彗星被善皓推着在桌旁坐下，疑惑地问。

　　“不着急！”善皓回答，“我们已经同住了快一周了，都还没有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呢！”

　　彗星确实饿了，拿起筷子来吃了几口，才意识到善皓可能在为早上吵醒他的事表示歉意，想起早上看到的他煮了一半的面条，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人家的，上个礼拜终于付不起房钱的自己被从旅馆赶出来，可是他收留的自己，帮忙跟房东说情免了押金不说，连生活用品都热情地跟自己合用。因此，虽然因为作息时间不同两个人几乎没什么接触，彗星也知道他遇到好人了——或者说，遇到好孩子了。

　　“你上次说你多大来着？”彗星开了啤酒，犹豫要不要给善皓也倒一杯。

　　“十九。”善皓边吃边回答。

　　“十九？你蒙谁呢？”彗星根本不信。

　　“我长得瘦，显小！可我确实十九了！”善皓笑起来。

　　彗星惊讶地望着他：“你看起来最多十七岁！”

　　善皓还是笑：“那彗星哥呢？你多大？”

　　“我二十一！”彗星回答，“放心，你管我叫哥不吃亏！你老家是哪儿的？”

　　“老家？”善皓眨巴眨巴眼睛，彗星才发现这小子眼睛还真不是一般大，“我就是北京的啊！”

　　“啊？”彗星吓了一跳，难道不是农村出来的打工仔吗？“那你家人呢？”

　　“我爸死得早，妈妈前几年跟男人跑了……”善皓仍然笑笑的，轻松地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彗星却听得一阵心疼：“然后你就开始打工了？”

　　“我从很小就开始打工了……我妈没有正式工作……”善皓塞了满嘴的吃的，有些口齿不清，嘴角却还是上翘着的。

　　彗星不好再问下去，默默喝起酒来，眼睛却忍不住打量起面前这个风轻云淡的孩子——那可爱的笑容背后，到底藏了多少辛酸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