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顾念a小北

78、第七十七章

　　自从浮图给他下药，两个人确定了关系，浮图对他的态度就出现了一丝转变。虽然仍旧冷淡，天气转凉却也派人送了亲手缝制的衣物，寂无意大病一场时也会不间断地过来慰问。寂无意喜不自胜，却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寂无意认真履行着自己未出口的承诺，想尽一切办法拯救九黎。因为实力仍有差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采取正面对决的方式，只是确保九黎的安危，面对强攻就带着九黎的士兵百姓一起撤退，拖了差不多七八个月的时间，才使得敌人退兵，最后经过威逼利诱，将蚩尤安全救了回来。他的出兵让九黎化险为夷，但是与此同时，寂无意也损失了上万的兵卒和差不多三十五个粮仓的粮食。
　　这已经是寂无意能做到的极限，这七八个月的时间里，寂无意每日都很繁忙，不停地思索进攻的方法。
　　也是在这七八个月里，他和浮图有了第二次亲密接触。这一次，他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那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寂无意做了些碎嘴的吃食，给浮图送了过去。浮图白天听说战局有扭转的迹象，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坐在窗前看星星，老远就看到寂无意护着吃食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花开得正好，小小的簇集在一起，或黄或紫，娇嫩可爱。空气中传来青草的气味，浮图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格外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怎的，她突然有了作弄人的兴致。在家的时候她经常这样对蚩尤，就是趁对方不注意窜上他的后背，往往能把蚩尤吓一跳，但是蚩尤从来没有被她扳倒过，总是嫌弃她的力气小。
　　她偷偷藏在房门后，等着寂无意敲门，放他进来，却没想到寂无意双脚刚迈进房门，连东西都没有放，直接一个转身就准备关门，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寂无意愣了愣，眨巴着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浮图，浮图也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寂无意好长时间才突然笑出声来。
　　“你怎么转身了？”浮图问道，语气中带着小女孩的娇嗔。
　　寂无意嘴巴微张，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就是下意识想关上门罢了。
　　“我还想看看你能不能支撑住我呢。”浮图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
　　“支撑住你？”寂无意不解地问道。
　　“你过来，”浮图将寂无意手中的吃食接过，放到桌子上，拉着寂无意走到床边背对着床，自己则脱了鞋站在了床沿上，“站好，别动啊。”
　　寂无意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要跳了啊。”浮图提醒寂无意，她不确定寂无意能不能稳住两个人的身体，她可不想摔倒在地。
　　寂无意又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
　　浮图用力跳了上去，寂无意的身体仅是轻微晃了晃，就安稳不动了。
　　“唉？”浮图有些疑惑，“怎么你也能稳住？”
　　寂无意轻声笑了，浮图近距离看着寂无意的脸，觉得寂无意的眉眼笑起来当真好看。
　　浮图的心有些慌乱，她立马从寂无意的背上跳了下来，说道：“你跳到我背上，我看看能不能支撑住你。”
　　寂无意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行，我重。”
　　浮图没有回答，固执地站在床前，拍了拍寂无意的胳膊，示意他快点跳到自己的背上。
　　寂无意挠了挠头，无奈地伸出长长地胳膊，轻轻放在浮图的肩膀上。浮图的肩膀细致小巧，寂无意的手完全可以将肩膀覆盖，正因为如此，寂无意不敢使力气，也不知道自己该放在哪里，单是调整手的位置，就费了很长时间。
　　浮图察觉到了寂无意的无措，直接伸手将他的手拉扯到自己腰腹前，寂无意的脸瞬间贴到了她的脸庞，耳边能感受到寂无意轻微却炙热的呼吸。
　　浮图心更加慌乱了，她稳了稳心绪，若无其事地说：“跳吧。”
　　寂无意没敢用力跳，他也不需要跳，毕竟浮图本身就没他高，他只需用力将身子侧压到浮图后背上就可以。
　　他试着使了些力气，一开始的时候，浮图还能支撑，后来就一定要让寂无意将双脚悬空，寂无意无奈只好照做了。没多久浮图就承受不住了，赶紧将寂无意放了下来，脖颈处被寂无意的胳膊勒得生疼。
　　“痛。”浮图嘟了嘟嘴，揉捏着自己的肩膀。
　　寂无意连忙接过手去，浮图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地让寂无意为她按摩。
　　“小时候，我哥就爱这么逗我，后来有一次把我弄哭了，他就再也不往我背上跳了。相反，我气不过，就总是吓他，趁他不注意跳到他背上，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他一次都没有摔倒过。”浮图解释道。
　　“你比较轻，自然可以支撑住。”寂无意轻声说道。
　　“所以才气不过啊，到现在他还记得，时不时拿出来笑我呢，说我是爱哭鬼，我明明只哭过那一次而已。”浮图不满地报怨道。
　　“可能就因为你只哭过那一次，他才记得很牢吧。”
　　浮图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呢？你小时候爱哭吗？”
　　寂无意笑了，眼睛虽然和往常一样弯出了恰好的弧度，眼角不肯直直垂下，有些平缓，显出几分苦涩来。
　　“我从来没有哭过。”寂无意轻声说道。
　　“不可能，”浮图立马反驳，“最起码你刚出生的时候就会哭。”
　　“那不算吧，”寂无意揉了揉眼睛，最近他都忙于九黎的战事，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有些困倦了，“我都不懂事呢。”
　　“那你有记忆以来从没有哭过？”浮图还是不肯相信。
　　“嗯，因为我娘就是哭瞎的，她告诉我哭是一种让仇人开心，自己难受的事情。”寂无意轻轻打了个呵欠。
　　浮图并没有发觉寂无意困了，她从没有了解过寂无意，现在更是充满了好奇。她转过身来面对寂无意，挥手示意寂无意不必继续为她揉捏肩膀。
　　“哭瞎？你母亲怎么会哭瞎呢？”
　　“我爹喜欢上了别人，就不要我娘了，将她扔在荒山里自生自灭，只能吃山中杂草度日。我娘怨恨上天不公，自己命途多舛，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哭，我娘的眼睛生的明亮动人，最后硬生生给哭瞎了。”寂无意平静地说道，谈起这段过往他的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困意仍然占据上风。
　　浮图沉默了，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她看着寂无意的眼睛，自然而然能想到他的娘亲的眼睛，定然也是极为好看的。
　　“可惜了。”她叹了口气。
　　寂无意轻轻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模样。
　　“后来呢？”
　　“后来我娘觉得自己已经瞎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想一死了之，可是发觉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才知道有了身孕，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猎户，成家过日子，等到我懂事了，她才告诉我这些事情，让我许诺无论遇到怎样悲伤的事情都不能哭，会瞎。我害怕自己眼睛会瞎，所以从不曾哭过。”说到这里，寂无意揉了揉眼睛，他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那也还好，最起码有人照顾你们的生活。”浮图安慰道。
　　寂无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个猎户对我们不好，我一直都住在一个破山洞里，娘亲病死以后，他担心我逃走，就用铁链锁住我的脚踝，让我每天为他做工，天天用皮鞭打我，后来……我想想……好像十岁的时候，突然爆发战争了，猎人就逃了，把我自己丢在那里。反倒是那些士兵来了把我救了下来，我也就加入了他们，慢慢的，就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浮图有些震惊，她不知道寂无意曾经遭受过这些苦难，心中充满了怜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寂无意自觉抱歉，所以继续补充道：“所以我只想成为十二天神，可以摆脱人世间的是是非非。到那时候，我或许才会了解到活着的趣味。”
　　“你现在没有了解到吗？”浮图轻声问道。
　　寂无意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吸了吸鼻子，困得直打呵欠，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不知怎的，浮图的心里居然有些失望。
　　“我现在已经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寂无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声音轻柔，不参杂一丝讨好。
　　浮图的心里又甜蜜起来。她突然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寂无意，脑海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寂无意没听浮图说话，抬起头发现浮图正看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他不知道浮图究竟在看什么，心里有些慌乱，困意也消散了不少。
　　“怎……怎么了？”寂无意也低头检查起自己，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你娘一定是心疼你的眼睛，这么好看的眼睛，谁都不舍得看着它被哭瞎。”浮图突然说道。
　　寂无意愣了愣，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眼睛好看。
　　“我的眼睛？”他指了指眼睛。
　　浮图用力点了点头。
　　寂无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担心浮图听岔了，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是我娘的眼睛好看。”
　　浮图依旧点头，说：“我知道，但我觉得你的眼睛也好看。”
　　寂无意的心瞬间充血膨胀，像是燃烧的烈火一样将全身上下的血液都烧得炙热，他一丝困意都没有了，脸颊和耳朵都通红。
　　浮图突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遗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立马问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寂无意挠了挠头，他不敢面对浮图炙热的目光，低下头小声嘟囔道：“你……你很好。”
　　浮图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我哪里好？”
　　“哪里都很好，”寂无意的话像是应付，表情却相当认真，浮图一时间也分不清真假，只感到有些无奈。
　　寂无意也觉察出自己的话有些搪塞之意，可他偏偏又的确是这么想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嘴巴张开又闭上，却还是没有憋出一个字，只好用眼神向浮图求饶。
　　浮图看着寂无意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好看，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寂无意的睫毛。
　　寂无意立刻微低下头，也不敢躲开，只能垂了眼眸，握紧了双手。他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能感觉到浮图的手一上一下轻抚自己的眉眼。
　　“我……我该走了，天色不早了。”他的心里痒痒的，身体越来越热，虽然说了告辞的话，身体却还是不敢动，只等着浮图一收手就立刻起身离开。
　　浮图的手却顺着鼻梁碰到了他的嘴唇。
　　寂无意感觉自己一刻都不能多待了，他正慌了神整个人如同坠入云雾里，分不清南北的时候，浮图又开口了。
　　“奇怪，你的上嘴唇怎么比下嘴唇靠外呢？”浮图好奇地问道。她的声音很自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寂无意的尴尬处境。
　　寂无意愣了愣，他面对浮图总是毫无办法，此刻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也不知道，从没人和我说起过。”寂无意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是比较有特点的，之前从没有人和他说起过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长得如何。
　　浮图的手细细描绘着他的唇形，寂无意更加心痒难耐，双脚都使上了力气，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
　　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相公吗？
　　浮图心里不住地思索，她觉得寂无意生的好看，性格也好，对自己也是真心喜欢。是心疼还是同情，浮图也说不清，她只是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强悍，反而像个孩子一样，也需要别人的关怀。一想到平日里寂无意对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竟觉得有些甜蜜。
　　寂无意看着浮图单纯的眼神，只感到无尽的羞愧，只能尽量回避，却没想到就在这时，浮图亲上了他的嘴唇。
　　寂无意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浮图亲完以后也没有别的动作，眼神仍和之前一样，仿佛只是好奇他的嘴唇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并没有参杂任何情欲。
　　寂无意试探性地伸出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在空中轻微颤抖着。浮图却接了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为……为什么？”寂无意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知道浮图现在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亦或者想让他做什么。
　　浮图没有说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拉上了床帘。
　　为什么？谁知道呢。
　　可能是因为今天，花开得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