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顾念a小北

50、第四十九章

　　“我该走了。”沉默了许久的寂清让突然说道，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就起身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和草屑，准备离开。
　　安思远和寂无意都是一愣。
　　“你有事情吗？”安思远问道。
　　寂清让也显出几分迷茫的神色，说道：“不是让我来看看李兄就可以了吗？”
　　安思远疑惑地“啊”了一声，看向身边坐着的寂无意。
　　寂无意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寂清让摆了摆手，笑着告辞道：“那我走啦。”
　　“留下吧，”寂无意突破开口，依然低着头。
　　“啊？”寂清让疑心自己听错了。
　　寂无意抬起头，轻声说道：“留下吧，少了你，也会少很多乐趣。”
　　安思远连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寂清让不疑有他，只是听到师父说了希望他留下，心中颇有些意外，隐藏了欣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就再陪陪你们。”
　　安思远开心地直拍手，笑着说：“好呀好呀！”
　　寂无意看到安思远雀跃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转移目光，心上却渐渐笼上一层阴影。
　　他们一路向东走，花草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没有经过战争的侵袭，冤魂顿时少了很多。三个人失去了明确地目的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天上午，天气闷热、阴沉，平静之中孕育着一场大的风雨。三个人正好看到一处山洞，便暂时躲了进去，一边闲聊一边点火，准备烤红薯吃。
　　他们倒是没想到，这个山洞是有主人的。
　　“哦？我还以为是傻大头回来了呢。”来的是一位相貌娇俏，举止优雅的女子，她穿着鹅黄色的布衣，笑起来如阳光一般明媚，正提着一盏未亮的灯笼，疑惑地看向三人。
　　“这是你的住所吗？”安思远四处看了看，轻声问道。怎么看这个洞穴都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我没有固定的住所，这只是我其中一处休息的地方而已，你们迷路了吗？”她轻声问道。
　　再次被当做迷路的人三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懒得解释只好默认。
　　“我们不知道这里是你的住处，擅自闯入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开。”说着，寂无意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离开。
　　“没关系，过会可能会下雨的，就在这里休息吧，反正地方也够。”那女子紧忙说道。
　　“还是算了，不打扰了。”寂无意一般情况下是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
　　“可是我也想吃烤红薯呢。”女子看着地上摆放的几个生红薯说道。
　　寂清让笑了，这女子倒是很有意思。他施法看了看女子的原形，发现是一只虎妖，老虎吃红薯，他可从未听过。
　　安思远不知道这些，热情地帮她烤红薯，添加了一些柴火，将红薯放到火堆里，看着一面烤得差不多了就用棍子扒拉扒拉，翻个身。
　　“姑娘怎么称呼？”寂无意轻声问道。
　　“叫我清羽就可以了，”女子微微颔首道，“你们是道士吗？”
　　寂无意点了点头，将三个人的依次介绍了一遍。
　　“这里就你一只妖吗？”寂清让好奇地问道。
　　“妖？我怎么会是妖呢，我是人啊。”清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眨巴着眼睛说道。
　　师徒俩听到这话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不解。
　　“我们虽然是道士，但不会抓好妖。”寂清让简单解释道，不想让清羽害怕。
　　“我知道，看起来你们就是好道士，”清羽点了点头，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我真的不是妖怪啊。”
　　师徒俩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们肯定不会看错，但是清羽的语气和眼神都太过坚定，让人不得不信。安思远听着三个人的对话，越听越糊涂。
　　“这里荒无人烟，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呢？”寂无意问道。
　　“我和大头一起生活，他机灵聪慧，能想出很多点子来，就是身体不太好。”清羽解释道。
　　“冒昧的问一下，大头又是谁？”寂清让挠着头问道。
　　“他是我的兄长，我父母早亡，一直都是他照顾我，说来话长，我们其实特别苦命，世事无常，有的时候命运真的不由得你不信。”说着说着，清羽似乎想起了悲痛的往事，眼角湿润，声音沙哑，她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轻轻擦着眼角。
　　安思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清羽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也觉得不忍，温柔地拉着清羽的手，轻声说道：“你不要难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哎，”清羽叹了一口气，说道，“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呢，说起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我还是忘不了那残忍的一天，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说到这里，清羽竟然真的落下了眼泪。
　　师徒俩心里一紧，不禁怀疑起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我家在遥远的小山村里，家里种田，一直也不富裕，就靠外出贩卖一些铁器，小的时候，我父母带我去筹骅送货，途中路过这里，遇到了劫匪，把我们的货物全都洗劫一空，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还把我的母亲……”清羽没有继续说下去，低下头强忍住抽噎，眼泪大粒大粒地低落。
　　“天哪，”安思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没想到清羽会有如此凄惨的遭遇，“那些劫匪还真是可恶。”
　　“我家是出了名的清白好善，万万不曾想会遭受这种劫难。”清羽的眼睛通红，手帕已经被眼泪打湿了半边。
　　“还好他们虽然害死了你父母，还是放过了你。”安思远感到一丝庆幸。
　　“不，”清羽摇了摇头，“劫匪并没有杀害我的父母。”
　　三个人一头雾水，一脸迷茫。
　　清羽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大半天才仿佛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缓缓开口道：“我母亲是被我父亲杀害的。”
　　“啊？”安思远不由得尖叫出声。即便是寂无意，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啊？”安思远发生质问。
　　“我们村里小，谁家发生些什么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母亲贞洁已毁，被别人知道，我父亲颜面何在？只是我本以为最多也只是休掉罢了，万万没想到会痛下杀手。”清羽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浑身颤抖着，仿佛当天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那你父亲又是怎么去世的呢？”寂清让好奇地问道。
　　清羽擦干眼泪，收起了手帕，淡淡说道：“是我杀的。”
　　“什么？”安思远再一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我杀的。”清羽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安思远显然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父亲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将母亲推下悬崖，伪装成母亲不堪受辱自我了断的样子，却不想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慌乱之中，他就想也把我退下去，我和他争执之下，拿起石头把他打晕了，趁着他失去意识，我就把他也扔下了悬崖。”清羽目光呆滞地看着火堆，模样不似之前的开朗，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样啊……”安思远叹了口气，稍稍理解了清羽，但还是不太赞同，犹豫着说道：“其实你也可以直接离开，没必要非得杀了他吧。”
　　清羽冷哼一声，反问道：“他杀了疼我爱我的母亲，还想杀掉我，我怎么不能杀了他？”
　　“话是这么说，但是……”安思远不知道该怎么说。
　　清羽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安思远进一步解释道。
　　清羽仍旧没有说话，看着燃烧的火焰发呆。
　　师徒俩偷偷打量着清羽，看她的表情真挚，完全不像是假的，心中疑虑更甚。
　　安思远皱了皱眉，小声说道：“你父亲他是不是平时对你不好？”
　　“不是，”清羽看向远方，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平时对我特别的好。”
　　“那你怎么还……”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想杀了他。”清羽的眼睛里再次低落下成串的泪水来。
　　“啊？”安思远更加不明白了。
　　清羽看着安思远疑惑的样子，无奈地笑了，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就知道。”
　　“什么？”安思远不解地问道。
　　清羽看向安思远，苦笑道：“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理解我，所以我才不想出去，不想再见到其他人。”
　　安思远愣住了，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脸不自觉地发烫，低下头不做声。
　　“那个叫大头的侍从知道这些事情吗？”寂无意伸手用树枝插起了一个烤熟的红薯，放到安思远面前。
　　转头看了看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气，凉风渐渐起了，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
　　“他知道，”清羽轻声说道。
　　“他去哪了？”寂清让也看向山洞外面，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雨很快就要下了，在这深山里下了雨路可不好走。
　　“我让他去帮我找食物了，应该也快回来了。”清羽擦干了眼睛，微笑着回答。
　　“那先吃烤红薯吧，”安思远用树枝插了一个熟透的红薯放到清羽面前。
　　师徒俩假装若无其事地瞥了清羽一眼，发现她一脸淡然，就是不动手。
　　“你不吃吗？”寂清让问道。
　　“太烫了，稍微晾一会儿。”清羽回答。
　　师徒俩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静观其变，他们不止怀疑清羽刚刚讲的故事是否真实，甚至怀疑究竟有没有大头这个人。
　　妖怪编故事骗人魂魄的，他们可没少听说。
　　雨下得十分突然，刚刚听见雨声，就已经浩浩荡荡倾盆而下，借着风势，不断有雨落到山洞里，众人包括火堆都一起向里挪了挪，山风寒冷，安思远只露出几根手指端着烤红薯吃，其余的部分都缩到了衣袖里。
　　还好有烤红薯，安思远觉得胃里又暖又舒服，如果不是刚刚听了那么凄惨的故事，她现在心情一定是特别惬意舒适的。
　　随着雨势增大，师徒俩注意到清羽探头的频率越来越高，手也不停地扣着指甲，显示出明显的焦虑来，如果这也是演出来的，那她可真的就太厉害了。
　　过不了多久，清羽就忍不住了，寂清让听到她低声骂了句“笨蛋”，就点了灯笼起身了，她依旧很有礼貌地低头道：“大头一直没回来，我得去看一看，你们在这里休息就好，我寻到他就回来。”
　　师徒俩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寂清让也赶忙起身，借口道：“下这么大雨，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孤身去找人呢，我陪着你吧。”
　　“是啊，有什么事我徒儿也能帮着忙，就算是感谢你收留我们在这里躲雨的回赠吧。”寂无意附和道。
　　“我们正好有三把伞，我们两人各自一把，还能富余出一把给大头。”寂清让一边说，一边从寂无意身后拿出三把刚变出来的纸伞，递给清羽一把。
　　清羽显然是心理着急，顾不上客气推辞，愣了片刻便立马明白过来，接过雨伞笑着说道：“好吧，有劳。”
　　寂清让撑起伞，跟在清羽身后，趁着清羽不注意，寂无意也递给他一盏灯笼。
　　天阴得厉害，灯笼能够照到的地方有效，清羽心里又着急，走得快，山路湿滑，走几步就滑了一跤，干净的衣服上占满了泥点，她也不在意，仍然快步走着，嘴里不停地低声骂着，寂清让凑近一听，骂的全都是笨蛋。
　　清羽的表现让寂清让不由得动摇了，对清羽说的话将信将疑，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怕他们害怕，才会掩盖了是妖的事情吧。所谓的碰到劫匪，也没说劫匪是人，也许也是妖呢？这么一想，寂清让才终于觉得合理了。
　　清羽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寂清让，即便是寂清让多次扶住了她即将摔倒的身体，她也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搬迅速稳定了身体继续焦急地走着。
　　走了不多时，清羽终于停了下来。接着灯笼微弱的烛光，寂清让看到一颗槐树下蹲着一个身穿褐色布衣的男子，见到他的第一面，寂清让终于知道为什么叫他大头了，因为他身体瘦弱，头却是常人的三倍，似乎也不止是体积与他人不同，重量也很可观，使得他必须用两只手托着，因为天气寒冷，他蜷缩成了一团。
　　清羽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生气地走过去，用力踢了大头的腿一下。
　　那男子缓慢地抬起他硕大的头，看到是清羽，露出了微笑，只是他的所有举止都十分缓慢，仿佛乌龟一般。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清羽不满地大声叫嚷。
　　“不是你让我等的吗？”大头委屈地说道。
　　寂清让轻微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