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陈顾青蓝

57、旧爱

　　一辆三菱越野停在紧急停车带上，打着双闪。
　　这里是望海环线，是一条从市区直达望海的半封闭高速路，当初，政府为了修这条路从信安手里高价买回了部分望海闲置用地，也算是信安望海盘一个漂亮的收尾，在业界被津津乐道了很多年。

　　现在缔造这个神奇的主力人物，缓缓的打开车门，倚着高速路的栏杆用力的抽着烟，他身后跟着一个眉目精致的男人，看起来神情有些倦怠，
　　“昌珉？”

　　沈昌珉吐了一个烟圈，然后扭头说，
　　“我很早就会抽烟了，但是一直不会吐烟圈，觉得这个像魔术一样。”
　　金在中走过去坐在栏杆上，认真的听他说下去，
　　“后来我遇见了你，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心里想，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漂亮的人？”
　　金在中难得露出羞涩的笑容，他一边掩着嘴笑，一边去看远处的景色，远处就是望海，冬天海水的颜色变得灰暗深沉，天尽头还有一大团纠缠着的浓云，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雪了。

　　沈昌珉看着他的笑容，仿佛忽然回到了从前，他挪了一步，情不自禁的用手抚摸金在中的脸颊，金在中楞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阻止他，
　　“你还是那么漂亮，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没变过。”

　　“所以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吗？”
　　“是，在Dance & Dance的时候，你穿着那件白色毛皮的衣服走进来，我当时以为是朴有天专门找了人假扮，跟我开的玩笑，但是我想，他并不知道我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的，所以那一定是你，如果不是允浩哥……，也许我很早就对你说这些话了。”

　　金在中咬着下嘴唇仔细的想了很久，
　　“可是昌珉，我真的……不记得我认识过你。”
　　沈昌珉宽厚的笑了笑，他爱怜的抚摸着他，
　　“是啊，你忘记了，可我还记得。你就坐在学校的后墙上对我说，嘿，小子，帮我拿一下书包，接着你就跳下来，从我手里拿走了烟，悠悠的吐了一个烟圈。”
　　“然后我就教你了吗？”
　　“没有，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你教会我很多事情，吐烟圈、喝烈酒、从贩卖机里掏安全套等等等等。”

　　金在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立刻又陷入回忆中，
　　“我真的不记得了，昌珉，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沈昌珉也不着急，他仿佛还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有些不专心的重复着，
　　“是啊，你忘记了呢，可是我都记得，每一件事都记得。”
　　“昌珉，会不会你记得的人不是我。”

　　沈昌珉像被这句话扎了一下，烧到一半的烟蒂掉在地上，他收回手，盯着金在中一字一顿的说，
　　“不可能，这世界上只有你，你的样子，我二十多年天天都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
　　然后他黯淡下来，慢慢的说，
　　“是因为你还生我的气，所以就把我忘记了。”

　　“你应该查过我的背景，我自从有记忆起就在福利院里，你说翻后墙，呵呵，这些事情我经常做，如果单单这一件事，忘记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的意思是说，那时我们是……”
　　“是恋人！”
　　沈昌珉笃定的说，语气里充满了飘忽的幸福感，
　　“你见过我书柜上的照片，那是谁？那就是你。”

　　金在中觉得沈昌珉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冷漠安静，而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四处找着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记忆，
　　“是我吗？我是昌珉你的初恋情人。”

　　沈昌珉又摸出一根烟点上，他在金在中身侧趴下去，望着远处的海，眼波里有什么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涌动着，
　　“是的，那就是你，不过那时你还不叫金在中。”
　　“啊？”
　　“在俊，”沈昌珉想梦呓一样叫着这个名字，
　　“在俊，韩在俊。”

　　金在中完全陷入震惊中，和恍然大悟相反，他真实的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他被送到福利院时，身上是没有出生证明的，这个名字是院长起的，从上小学时户口本上就这是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变过。
　　回想起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至少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如果这事情是真的话，金在中不可能不记得。

　　他现在完全肯定，沈昌珉爱怜的那个名字，并不是他，他是金在中，不是韩在俊。可是看着沈昌珉痴迷的眼神，他说不出口，也许，也许沈昌珉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这就像迷幻剂一样，人人都知道是假的，却欲罢不能。

　　两人回到郑允浩别墅时，雪已经下大了，虽然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可是天却混蒙的厉害，金在中随手打开客厅的灯，就往厨房走，
　　“你喝点什么？”
　　沈昌珉把西装外套放在沙发背上，环顾着房间，看得出很多地方又加了修饰，也买了新的家具，自金在中住进来后，沈昌珉就再也没来过，
　　“喝水就可以了。”

　　厨房的桌子上放着烤盘，里面还有半个没吃完的红豆蛋挞，金在中叹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的杂物收拾里一下，顺便倒了一杯水，出来时沈昌珉正在看客厅墙上的照片，那些照片有的大，有的小，被金在中用大头钉随意的按在角落里，不知不觉就铺成了一大片。

　　“全是你和允浩哥的照片。”
　　金在中本来想说还有很多没洗出来，但想起沈昌珉书柜上那张模糊不清的合影，就忍着没说什么，他转身从书房里抱出笔记本，又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看表，沈昌珉也看了一眼，
　　“别担心，今天中心标包会提前开标，允浩哥不到夜里是回不来的。”
　　“啊？”金在中吃了一惊，
　　“我听他说只是启动仪式冷餐会什么的。”

　　沈昌珉在沙发上坐下来，舒展了一下，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嗯，那是原来的通知，但是昨晚商务厅连夜开会，临时加了一个第三方竞标公司，并且今天晚上就会开出第一标段。”
　　金在中征愣了几秒，突然想起那段朴有天的录音，
　　“是朴有天的主意？”

　　沈昌珉伸手拉金在中坐下，替他打开笔记本，
　　“这里面是全部的秘密，在中哥，你很聪明的，既然你都看到听到了，那么你猜出来的离事实也就不远了。”
　　金在中输入了开机密码，笔记本的桌面是他和郑允浩的合影，看样子时手机拍的，放大后略略有些颗粒感，不过两人在镜头前仍旧笑的很甜，郑允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而金在中则是招牌式的右手顶着鼻子，轻靠在郑允浩怀里，背景乱糟糟的看不出是在哪里。

　　沈昌珉看到桌面的刹那，手抖了一下，但是金在中很快打开系统文件夹，找到那些文件解密后放了出来。他本来想去点开，却被沈昌珉按住了手，
　　“对不起。”
　　沈昌珉低着头说。

　　金在中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什么对不起，在说什么啊，小子！”
　　“让你这么难过，还出了事故，都是因为我的自私，我的自作聪明。”

　　金在中收起笑容，沈昌珉按着他的手，低着头道歉的样子真让人心疼，但是却心疼不起来，他知道该说客套话，却干张嘴说不出什么。那些声音和影像再一次的出现在眼前，金在中觉得沈昌珉不是按住了他的手，而是按住了他的心，按得他生疼。

　　他心里甚至有些恼恨，何必一次一次的说呢，就当做是局外人不好吗？这样才真让他难过，难道不明白吗？不想在外人眼前流泪，不愿意和人分享他对郑允浩的感情，不想说什么伤害啊，背叛啊，因为没有资格，但是心里也会痛的，为什么还要不停追究呢？

　　沈昌珉抬起头，看见金在中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再也收不住了。一切都毫无预警，沈昌珉就只看着，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金在中抽回手，拿过身边的靠枕，整个人都埋在里面，没有哭声，只有瘦削的肩膀痉挛一般的抖动，笔记本因为停留的时间过长，开始自动的刷起屏保。屏保也毫无例外的是两人的合影，搞怪的，抽风的，甜蜜的，一张一张没完没了的播放。
　　沈昌珉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强迫自己从绝望里打起精神，
　　“我们先来讲富国还是先讲朴氏？”

　　金在中从靠枕中抬起头来，他吸了一下鼻子，
　　“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昌珉递给他几张抽纸，
　　“可以，等到你想知道的时候我再说。”

　　金在中看着笔记本上他和郑允浩的合影，那种无望的感觉沉重的压迫下来，自嘲的笑一笑，
　　“我在说什么蠢话呢，一直不都是想弄明白这些事嘛。”
　　他伸出手按了一下空格键，笔记本恢复原状，随即金在中打开了那段没看完的视频文件。两人沉默着看了两分钟，沈昌珉伸出手指着床上的女人说，
　　“这个就是Cybill。”
　　金在中点头，
　　“我猜到了，这应该是他去美国谈判的时候吧。”
　　沈昌珉点头，画面光线暗淡下去，模模糊糊的似乎两个人都脱光了趴在床上，金在中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眼光死盯着画面，沈昌珉看看他的脸色，
　　“还要看完吗？”

　　金在中扭过头，古怪的笑了一下，
　　“你千方百计把它给我，不就是想让我看完吗？看郑允浩和女人上床。”
　　“允浩哥不是gay，他一直是和女人交往的。”
　　“我也不是，”金在中闭上眼，“但是无所谓，我当初接近他，本来也不是谈感情，我现在只想知道，富国，朴氏和信安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新港到底会被谁拿到，为什么今晚中心标段突然就开标了。”

　　时代金融的中心商务厅里，郑允浩焦躁不安，如坐针毡，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冷餐会，但是会上却突然宣布中心标包第一段晚上18点开标，他毫无准备，满场转已经找不到了朴有天，万般无奈向沈昌珉求助，沈昌珉的手机却一直是关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