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陈顾青蓝

56、镜子深处

　　起先，沈昌珉就宣称过他全程不参加新港的投标，郑允浩以为他是对富国银行契约式购买期股的方法不认可而在闹脾气，尽管这也足够令人诧异了——沈昌珉是个从不闹脾气的人，冷静的像一部机器，然而郑允浩认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信安拿下一期标段的时候，郑允浩自信满满，实际已经证明吸纳富国的资金坐底是正确的选择，那么沈昌珉就不该再疑虑了。然而沈昌珉仍然拒绝参加新港项目，不但如此，郑允浩还发现他在信安之前关于新港的所有谈判方案中抹去了自己的名字，仿佛他和新港的事情完全没有关联一样。
　　行政科报上来的时候，郑允浩很生气，但是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沈昌珉加深矛盾，虽然他们之间俨然已有了牙齿印。

　　可是没什么比新港更重要了，这样想着，郑允浩突然来了狠劲，他再次拨过去，口气严厉了很多
　　“昌珉，你到底什么意思？”
　　“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今天下午是新港中心标段的启动会，你作为信安的副董，必须要到场。你之前不出席，外界已经有很多猜测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撂挑子呢！”
　　“这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吗，我不参加有关新港的任何业务，这不算撂挑子吧。毕竟公司其他的工作我也一直在处理。”
　　郑允浩已经不耐烦了，他粗暴的打断沈昌珉，
　　“现在没有什么比新港的事情更重要！”

　　“新港的事情有你处理就足够了，我现在分不出神处理其他事情，哥，”沈昌珉的声音一直不疾不徐的，郑允浩却有一种乌云满布的感觉，
　　“在中哥还在里面，我今天要带律师过去。”

　　“终于还是来了。”
　　郑允浩在心里默默的说，
　　“你就是为了在中，所以一直这样的态度对我，对公司吧。”

　　“不是，和在中哥没关系。”
　　郑允浩心里不住冷笑，
　　“你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兑现在巴黎的承诺，所以不高兴，所以不处理新港的事情，对吗？”

　　“不是的，哥。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就算你想兑现，你要怎么兑现呢？难道要去对在中哥说，‘现在你要和沈昌珉在一起了，赶紧收拾东西过去吧。’这是不现实的，在中哥有自己的想法，他……是喜欢你的，才会留在你身边。这一点，哥也是很清楚的吧。”

　　郑允浩想起金在中笑眯眯的眼睛和白皙的脖颈，还有尖尖的下巴，那人初相处时就像一道冷冽的刀锋，性情古怪，可是久了，竟然……是那样可爱的性格，小猫小狗一样的好摆布，赖在身边给人出奇的安全感，郑允浩心里柔软起来，暖了语气对沈昌珉说
　　“既然你清楚，不如就早些放手吧。”

　　沈昌珉微微叹了口气，
　　“没有那么容易，哥，我也是困在其中的人，哪里能一下就想得开。”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是悲伤还是气愤，就好像在说着天气一样自然，这句深深触怒了郑允浩的话，却因为这样的口气，让郑允浩发不出火来。

　　尴尬的相对沉默一阵，沈昌珉抬头看见等的人已经出现，于是对听筒说，
　　“哥，我知道自己要做的什么，不必担心了，新港的事情你要更加努力，回头联系，bye。”

　　商务厅的酒会是下午三点开始的，朴有天照例有出席，意外的还带着‘表弟’金俊秀，郑允浩朝金俊秀点头，金俊秀立即恭敬的回礼，朴有天一脸凝重的走过来，两人转到无人的露台上，郑允浩笑着推了他一把，
　　“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都带出来见人咯。”

　　朴有天不自在笑了一下
　　“我听俊秀说，在中昨天出了车祸？”
　　郑允浩收起笑容，
　　“是的。”
　　“那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要……拘留吧，他喝了酒。”
　　“你们吵架了？”

　　郑允浩晃了晃手里的酒，
　　“没有，最近一直没什么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去店里喝酒，还超速驾车。”
　　朴有天在旁边看了看他的脸色，抬手拍了拍肩膀，
　　“只要人没事就行，需要找关系不？”
　　郑允浩想起沈昌珉要找律师的事情，心里憋屈的很，
　　“不用了，吃点教训也好，有时疯起来还真是没人能镇得住他。”
　　朴有天又问，
　　“你去看过在中了吗？”
　　郑允浩摇头，
　　“我是半夜知道的消息，赶过去警局已经不让探视了，今天早上在公司处理事情，完了就直接赶过来，还没有时间。”
　　“没通电话？”

　　“没有，怎么了？”
　　朴有天点点头，
　　“我听俊秀说了，就一直打电话，但是手机关机了，我有些担心，所以问你。”
　　郑允浩无奈的摇头，
　　“说起来你也不信，在中出事后，一直也不肯接我的电话。”
　　朴有天的眼里有光彩一闪而过，他转身叫住侍应生，换了一杯马爹利，再抬头时，又是另外一番情绪，

　　“允浩，有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可能问题不大，但是你要早做应对。”
　　“什么事？赶紧说，卖什么关子。”
　　“中心标包多出一个第三方竞标者。”
　　“什么！”
　　这不是质疑，这是质问，郑允浩眼睛瞬间就瞪圆了，朴有天怕他惊动屋子里的人，连忙揽住他的肩膀，
　　“你先不要喊嘛，我也是刚刚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
　　“竞标资质早就确认好了，在一期开标之前就已经说明了的，怎么现在平白无故多出一家！”

　　朴有天一副头疼的样子，压低声音说，
　　“应该是千塔和众联闹到上面去了，一期的标包他们一个渣儿都没捞到，怎么会甘心。”
　　郑允浩不屑的哼了一声，等着朴有天接着说，
　　“允浩，你也知道上面的意思，一开始也不希望新港这么大的盘子给一家，可是你拉来了富国，富国的谈判团的确非常厉害，不过现在被千塔他们一闹，应该又改了主意。”
　　“放到尾期，那样更安全！”

　　朴有天摇头，
　　“老大，这个我说了不算，你一期已经拿到手了，商务厅貌似开会出了两套方案，一是切割标包，二是引入第三方竞标者，今天早上刚刚决定启用第二套方案，我得着消息就告诉你了。”

　　郑允浩抿着嘴，这的确是个非常差得消息，看得出商务厅是非常不想让信安完胜，送经营上说，一家做这么大的盘子，是非常可能出现资金断链和商业外包种种不利情况的，
　　“再加入一家，千塔和联众愿意吗？”

　　朴有天趴在栏杆上，侧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允浩，这一眼让郑允浩突然心慌起来，
　　“问你话呢，加入的这家，你清楚是什么来头吗？”
　　“名头不大，来头不小。”

　　突然里面有人大声叫着朴有天的名字，朴有天直起腰，
　　“我先进去了，你别多想，赶紧调整策略是主要的，我要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沈昌珉在事故科的走廊上站着，这是走廊和阳台共用的部分，很多人站在这里抽烟，突然有人说，
　　“下雪了。”
　　沈昌珉仰起头，果然有细细小小的水点落在脸上，天空是茫茫的深灰色，他熄了手里的烟，转头回到办公室，刚刚好律师也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上去，
　　“怎么样？”
　　律师郑重的点头，
　　“金先生的酒架罪名是成立的。”
　　沈昌珉一下烦躁起来，
　　“那……那……要把他怎样？”

　　“按说要刑事拘留15天，但是我找了一下关系，又有刑事科的韩警官帮忙，最后终于争取了在家服刑，但是要定期回来报道，不能离开。”
　　沈昌珉高兴点头，
　　“好啊，这样也好，今天就可以回家对吧？”
　　然后又拉住律师，低声问，
　　“你有办法把这个记录从档案上抹掉，对吧？”
　　律师愣了一下，摇头说，
　　“这不是开玩笑的，沈先生，不过酒驾不是什么重罪，没关系的。”

　　沈昌珉心里想，
　　“什么开玩笑，等我开了价钱，你不做一定有人愿意做的。”
　　但是还是对律师道谢，然后开心的往滞留室走去，金在中已经出来了，正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韩庚站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走近才听见是在取笑他，金在中一边写着字，一边不时回嘴，
　　“呵呵，你小子就嘴硬吧，我应该让你大姐过来接你的。”
　　金在中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回身一下搂住韩庚的脖子，嘟着嘴撒娇，
　　“韩sir你是大好人！”

　　韩庚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把他从身上摘下来，拍着他的头问，
　　“那你自己回去？还是我开车送你？”
　　金在中摇头晃脑，
　　“你送我！”

　　“在中哥，我送你吧。”
　　金在中转过脸，沈昌珉才看清他的脸，应该昨晚一直没睡的缘故，眼睛下面挂着很大的黑眼圈，
　　“昌珉。”

　　韩庚看看两人，然后用家长的口吻说，
　　“那么就麻烦送沈先生送我们在中回去吧，你也知道，他的驾照被吊销了，”
　　然后又转脸对金在中
　　“我还有其他事，我就不管你了，你回到家给希澈打个电话，他其实很操心你。”
　　金在中默默的点头。
　　金在中的车子还要留在事故科接受调查，刚好就坐上了沈昌珉的车子，金在中这会儿就不比刚刚对着韩庚时有精神，扣上安全带就打了大大的呵欠，沈昌珉帮他把座椅调平，金在中就自然的缩在位置上打起盹。

　　这时候天开始下起了雪，地面很滑，沈昌珉减低了车速，趁着红灯的空挡他把西服外套脱下来顺手盖在金在中的身上。
　　到了环线的分叉，沈昌珉打了一把方向，要去望海一定要上环线的，突然他发现金在中正睁着大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自己，沈昌珉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吓死我了，怎么？睡不着吗？”

　　金在中点头，
　　“很累，但是睡不着。”
　　沈昌珉伸出一只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闭上眼歇着，看我干什么？”
　　金在中很乖顺，没有反抗，只是说，
　　“你一直问我，对你有没有印象。于是我昨晚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只是我忘记了呢？”

　　沈昌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强烈的冲撞了一下，血一下就涌到了头上，他忍住不去看金在中，努力把精力集中在道路上，金在中咽了一口唾沫，低哑的声音还在询问，
　　“昌珉，是吗？是我把你忘记了吗？不然，没道理对我这样的人这么执着，我能感觉到的，昌珉，是不一样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