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5、废墟下的轻语 ...
-
“你的名字是什么。”
眼前的人披着风格陌生的法师长袍,容貌像是盖着一层雾气无法看清。应该说是在自己的眼前笼罩着一层雾气,让万物都变得极其模糊。即便这样,还是能隐约看见对方披着银灰色的长发,双耳尖而狭长。
四周的光芒明亮得有些刺眼,事物难以分辨。
“……伊拉。”
“知识注入的标记,你能记起多少。”
“……九十七个。”
披着长袍的人转向了身边,另一个身着相似风格,但颜色更为深沉的服饰、银色长发,体格修长的人从雾气中浮现。
“……殿下……除了最后一项外,其他检测都已经完成。数值全部在合理范围内。”
新出现的男人缓缓点了点头。
“……检测神性吧。”
再一次,液体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一切。
世界陷入深沉的黑暗,即便是睁开眼睛,黑暗也丝毫没有退去。他只能下意识地伸手挥动,希望抓住点什么。
四肢的感知突然涌回了身体,夏猛然意识到刚才的是那个重复了数次的梦境。但眼前的确漆黑一片,身体也似乎被限制住,只能极小幅度地动作。
但奇怪的是,四周似乎并不冰冷。温暖,甚至有些灼热。
“呃……你醒了。”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就从自己的耳边传来,这让夏下意识地一颤。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此时就倚靠在男人的胸口。他也在片刻后回忆起,这是菲尼尔身边那名黑衣剑士的声音。
对了。菲尼尔打开他放置“珍宝”的黑色盒子时发生了爆炸,自己虽然能够有片刻察觉,但却毫无办法。那时候埃诺克挡在了自己前面,应该是被他救下了,自己现在才还活着。
他们被后续赶到的守卫抓住了,这里是牢笼?不对,应该是被掩埋了。
“我记得你叫……雷瑟克。”夏声音有些干哑地说道。
“你不是说了……那是个假名字。”男人低声说道,声音似乎意外地温和,“你读反了。”
夏愣了愣,反了?
“凯瑟……凯赛……你是……”
他感到额头一暖,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剑士在他的发梢柔和地一吻。
“终于……”他听到男人低沉、激动,就如同探险者寻得追逐一生的宝物时所发出长叹。
“……凯赛尔?”
“嗯。”
“居然……真的就是你。原来是这样……”
他不需要多做验证,那种感觉不会说谎。
虽然声音听着依然陌生、两人依然在黑暗无光的废墟下,但夏突然便松懈了下来,像是囚徒突然被解开锁链,释放出牢笼。他彻底放松,靠在凯赛尔身上。四周安静无比,因此能听得见废墟外已经赶来救援幸存者的守卫们的声音,废墟松动的响声,耳边厚重均匀的心跳。
“怎么了?”
夏有片刻不发一语,只是俯在剑士温热宽阔的胸膛前。凯赛尔担心是他过于虚弱,开口问道。
“我没事。我是怕万一这只是另一个梦,至少让我记住一点。”
“记住什么?”
“你的味道。这样等梦醒了,下一次再遇见你,我就不会再错过了。”夏说道,而后低笑了两声:“怎么,你的心跳好像快了一点。”
“哪有……“凯赛尔自觉脸上有些发热,”而且也不用下一次了。要是还能出去,我说什么……也不会和你分开行动了。”
夏笑了两声:“这你不用担心,很快……那个家伙就会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我们还是珍惜一下没人打扰的时光比较好。”话止于此,夏突然顿了顿,语气冷静了些,问道:“我疏忽了,你现在状况还好么?”
他大概也能想到,应该是凯赛尔在自己昏迷时保护了自己,硬扛住了建筑崩塌的冲击。他很清楚剑士的实力,就算激发斗气,他也应该没办法毫发无伤地承受。他因为重逢的喜悦而疏忽了凯赛尔很可能是硬顶着严重的伤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避免自己担心。
不过……他又暗自舒了一口气,从心跳的平稳,以及周围没有血液味道来看,似乎凯赛尔的状况比预计的好得多。
“我没事。”凯赛尔温和地笑了一声,“那时候确实有顶上的碎片落下来,不过我没有受到全部的冲击,提前用长剑顶住了一部分。现在这片碎块和墙面交错,有点像以前我们在森林的时候按你要求搭建的帐篷,你说过这样的形状相对稳定,所以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危险不大。”
“我记得你是个相当爱惜武器的人……”
“的确,而且这柄剑也是由别人赠送的,现在似乎除了剑刃没有受损,剑鞘和剑柄都已经碎裂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让它碎了吧,只要你没事就好。”
废墟下的夹缝实际上极其狭窄,伸展四肢是不可能,但轻微的姿势调整还算可以做到。夏挪了挪身子,尽量不给凯赛尔过大的压力。
“说起来,我原本以为会花费数年才能找到你。我也为此做好了准备。”凯赛尔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最后因为爆炸你的伪装消失,恐怕我们就会错过。”
“你想要我去感谢那个疯子伯爵么?”
“就算你感谢,他也收不到了。”
“你呢?”夏撇嘴问道,“你的伪装面具……在王都被拉克希罗抓住的时候,肯定被基德巴尔拿回去了吧。他说过那是被偷出来的东西,所以一直想要回收。”
“的确那之后就不在了,我昏迷的时候就被拿走了。但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种面具不止一张。一共……有三张。”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夏的语气带着些惊讶。
“只有由基纳的父亲、上一代的南境公爵得到的那张面具被他交由麾下的刺客、间谍等人使用,因而在辛特兰才会广泛有人皮假面的传闻。而基德巴尔碍于南方公爵的势力,也没办法硬是从他手里要回来。”
“这说明他们用得并不算高明。那么你现在,就是戴着另外两张面具的其中之一么?”
“嗯。我所说的这些,也是交给我面具的人……以及她的势力告诉我的。包括这柄剑……”
废墟下没有丝毫光线,凯赛尔也看不见夏一脸狐疑的神情。
“谁给你的这些东西?”
“……‘苍之剑圣’。”
“‘苍之剑圣’?你和她什么关系?”夏吓了一跳,如果没有记错,那位传奇剑士正是埃诺克的老师。
“这……我也并不是很确定。”凯赛尔的语气里带着些犹豫。
“‘不是很确定’?”夏的声音微微提高,混杂了些说不出的感觉——虽然说凯赛尔总是不打理自己的胡须,按道理不会是受女性欢迎的类型……但埃诺克不久前看见他的画像时还信誓旦旦地和夏说过对凯赛尔十分感兴趣。而“苍之剑圣”是他的老师,这样的审美很有可能就是从她那里而来……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名传奇剑士将自己的剑和伪装面具都交给别人?
“啊?”凯赛尔被夏突然的问询吓了一跳,“因为……她似乎认识我的父亲。你为什么那么激动?”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夏连忙否认。
凯赛尔低声笑着,实际上他也能明白夏刚才想了些什么。他试图朝夏挪动身子,不过因为体格略显庞大,没能成功。
“我们分开只不过半年而已,对我来说却已经似乎久得无法忍受了。时间不算长,但是发生了很多事……”
“嗯。”夏应了一声,“不过,在你面前,我有耐心听完你全部的故事。”
“对了……”凯赛尔想起在辛特兰王都附近小镇、他的家乡加博,“夏,威尔凡还活着。”
“什么?”
他思绪一震,急促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
“我逃离王都的时候回过家乡小镇,在那里遇见了他。看来乌罗塞尔没杀掉他,但他的头部可能受过极重的伤,我见到他时他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和一个叫马洛的男孩住在一起。那个男孩没有家人,是看我曾经居住的房子空置着,在那里生活。”
“马洛?”夏想了想,问:“那个男孩的过去、他的出身,这些你知道么?”
“我没问过他这些事。不过他看上去不像出身高贵的孩子——他的炖菜味道不错,贵族不可能特意学习如何去做那种低劣餐点。”
“这并不一定,也有可能他是在家族斗争中逃出,或是落魄派系的孩子,独自逃难,也有机会锻炼手艺,最终到了小镇。如果有人因此而追杀他,或许就会牵扯到威尔凡,而如果这件事情闹大,被拉克希罗发觉,他毫无疑问会陷入危险。”
“当然……你所说的才是最可能的事实,我所猜测的情况可能性很小。”
“辛特兰对我们而言很危险……但现在有你,如果你担心他的状况,你只要做好相应的准备,传送到加博把他们带到南方来就行了。”
“南方……现在也不见得就安全多少。”
虽然漆黑一片,凯赛尔却也能明显感受到夏似乎变得低沉了一些。
“而且……不知何种原因,现在我完全无法使用魔法。”
“不能使用魔法?”凯赛尔愣了愣,“对了……你那时候在露台上一定要和我对剑,剑术竟然那么厉害。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彻底没认出你的身份……”
“这些都是那家伙教的。”
“那个魔族人么?”凯赛尔想起宅邸崩塌时浑身笼罩在红色斗气中的男人,“他确实很强啊。不过……你身上发生什么了么?呃……难道是因为王都那一天……”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夏望着黑暗出神,“那时候我看着你……死了。之后的事情,越往后就越模糊……我隐约还能记得我有些疯狂,想要把整个光之陨石传送到王都之外安全的地方。”
“抱歉……”凯赛尔还能自由动弹的手更用力地将夏朝着自己拢了拢。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那时候,是我判断错误,让洛维妮和你一起回去王都……如果一定要阻止她,并不是做不到。”
凯赛尔摇了摇头:“并不是你的错。无论如何,都过去了。”
夏低低地叹了一声:“总之,等我醒来,就已经被那个魔族人救下了。他叫做埃诺克,其实人还不错。不过从那时候起,我的身体似乎就变得完全没办法储存法力。我猜测……或许是那次转移陨石,让我身体里的法力通路被彻底抹消了吧。但我也不想从此成为一无是处的废人,所以我让埃诺克教了我剑技。只不过,斗气这种东西,好像也完全和我绝缘,一星半点也凝聚不出。”
“到现在也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你的进步速度已经快得有些吓人了。斗气这个词……也是你们魔法师所创造的,是精神力的一种使用方式吧。”
夏应了一声,表示肯定,“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掌握魔法和斗气。从性质上来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物,互相之间有不少矛盾。我的精神力量都投入魔法这一侧,大概是没机会能和你们一样硬抗下爆炸或是建筑崩塌了。”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的。”凯赛尔说道,“被你救了那么多次,到现在,我也算有机会能够回报你了。”
“是吗。”夏笑了起来,“不过我想要的回报可不止这些。”
他摸索着伸手到凯赛尔的脖颈,缓缓揭下了基德巴尔的伪装假面。凯赛尔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些许。
“我……前面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想记住……你的味道。”夏靠近凯赛尔,低声说道。
挖掘废墟、寻找幸存者的声音愈发接近,但两人此时却都已经几乎听不到了。
不久后,当埃诺克满身尘土、费尽力气终于将压在两人上方、架在断裂墙壁上的巨大穹顶碎块抬开时,看到的是正拥吻彼此的两人。
有那么几秒钟,他认真在考虑是不是该把这块巨石用力砸回去。
“还好这里空间狭窄。”他自言自语道,“否则真不知道我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