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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后来 ...


  •   皇宫深处,帝王寝宫之内。
      在那短暂吞没了整座王都、清洗了有关古代精灵一切的光芒中,阿林瑟缓缓醒来。这里虽然有着无数奢华而华丽的家具与装饰,却依然显得空旷而冷清。一道阳光透过绣着草木花纹图案的窗帘缝隙,在地面留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时间似乎已经到了正午,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浓重疲惫。
      阿林瑟披上暗金色的长袍,习惯性地瞥了一眼一侧边桌上一盏深紫色、华丽而精美的金属烛台,愣了片刻后,神色陡然一沉。那烛台上常年燃烧的灯火,此时已经熄灭了。

      这场天象异变并没有被太多人察觉,他们大多以为这是某种幻觉,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劳累而感到疲惫。即便有少数人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也并没有太在意,几天后便只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只要太阳还挂在天上,白天黑夜还会循环就够了。
      当日,普里尔的皇宫与北方联盟的领袖之厅几乎是同时发生了恐怖的爆炸,火焰与尘埃将两座屹立了数百年的古老建筑连同其中的人一起吞噬。这场席卷大陆的战争中,自认为是“棋手”的两国皇族在爆炸中几乎全部丧生,连同无数无辜的人民和仆从,或许还有良善的大臣。不仅如此,阿林瑟还启用了许多原本是他劝告拉克希罗放弃使用的“后手”——刺客与佣兵潜入奥拉中部,截断了道路;船只载满炼金火药,轰炸普里尔。在这样的攻势之中,奥拉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自救不暇,雪上加霜的是,原本为了获取生存空间而与他们联合的魔族突然离开了前线,去了蛮荒之地的西部边缘,使得奥拉的势力进一步削减。那里是奥拉最为贫瘠的土地,没人知道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北方联盟的军队则始终在辛特兰北方军与圣城军的共同抵御中始终难以突破北部防线,陷入拉锯。这样的情况下,似乎辛特兰已经将胜利收入囊中了。
      然而,就在此时,辛特兰的“南方公爵”基纳和“沼泽公爵”贝尔德联合,通过一名在“天罚日”幸存的皇宫卫队小队长揭露了国王“重病”的谎言,称阿林瑟为“狂王”。他能够为了战争的胜利而杀戮无辜的人民,甚至直接揭翻棋盘、蔑视“游戏”,也就能为了巩固皇权而对曾经忠心耿耿的贵族下手,收拢权力。他们将被忽略许久的二王子莱斯卡从布洛克莱克接回了南部,拥其为“贤王”,集结了军队直接向王都进攻。
      原本效忠于王室的“灰之公爵”格雷没有参与这场内战,只是据守北方。或许是因为前线吃紧,又或许是他同样对阿林瑟的举动感到失望,默许了基纳与贝尔德两位公爵的所作所为。
      这场内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狂王”阿林瑟的死亡中落下帷幕。不幸的是,贝尔德公爵和他的长子同样在这场战争中被刺客暗杀,东南领的“沼泽公爵”之位由他的次子玛纳斯继承。
      莱斯卡的加冕仪式在七月举行。王冠由教皇戴上他头顶的那一刻,王朝终于交替,这混乱的时代也翻开了新的篇章。在平定内部后,他派出了使者前往奥拉与北方,各送去了一封协定。
      这是长久的和平条约。
      本就在战败边缘挣扎的南方和三大国度中最为弱小的北方没有拒绝的理由。
      战火逐渐平息,北方也撤回了军队。这场战争在三个国家人民的心中都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但在伤痛的严寒下,在长久的十数年之中,它们不会发芽。那些酝酿阴谋的,在过去的盛宴中被填充、被满足,无暇再去编织什么;民众一如既往努力生存着,也无暇去理解这过去的时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庆幸着这场战争在战火未曾蔓延到自己脚下时便已经结束了。
      至此,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久违的和平到来了。

      北方,两匹白马并肩走过碧湖,各承载着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她们的身影倒映在湖面,背后是辽阔的雪山与一望无际的原野。
      “你会怀念么?”
      一名女子遥望着南方,淡然问道。
      “不。”
      另外一名披着黑纱的窈窕女子轻松地回答,
      “我在那里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群鸟之城”,鲁茵。
      外貌古怪的“异术法师”基德巴尔怀着讨好的笑意走进了领主大殿,如今的“沼泽公爵”玛纳斯就好整以暇地坐在领主之座上。维瑟侍立在他一旁,面无表情。
      玛纳斯笑了笑:“晚上好啊,基德巴尔老师。”
      “呵呵,公爵大人说笑了。您现在可以兑现承诺了么?”
      玛纳斯淡然一笑,散发出精神力,触动了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连锁魔法阵。
      他笑道:“当然。”

      奥拉北部,“莲之城”。
      在过去的战争中,不少牧师在支援前线后死去了;也有一些侥幸存活,在战争结束后又回到了这里。
      博尔就是其中之一。
      那一日,在辛特兰魔法师制造的恐怖火焰与爆炸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但在最后关头,他突然从一位同伴手中接过了一张卷轴,在对方的急切要求下拉开。
      光芒之中,他被传送到了战场后方,封锁之外的位置,逃离了那次灾难。
      没过多久,有一名冷峻得令他感到恐怖的黑衣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突兀地抽出了一柄匕首,横在他的脖颈。然而,犹豫片刻后,那个男人却又离开了。
      他怀着深深的恐惧,离开了战场,乘着一名商人的货物马车,回到了莲之城。当再次见到自己的妻子与女儿时,他泪如雨下、无法自止。
      幸好,战争终于还是过去了。
      这一日,他一如既往地留在教堂,在例行祈祷后前往恩泽之厅,用神术治愈那些前来教堂寻求帮助的伤者。不远处,一名披着棕色破旧斗篷的男人走进了大殿。他中等身材,正缓缓揭下兜帽。
      博尔看得很清楚,他清澈的目光中带着复杂至极的欣慰、触动与悲伤,他线条柔和的面颊上,正缓缓淌下两道泪水。

      奥拉西方,蛮荒之地的边缘。
      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深邃而宁静。一艘小船游曳在海面,载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海浪拍过,几颗碧绿的种子从没有好好系紧的袋口滑了出来。
      一名赤红乱发的高大男人握着船桨,坐在一端,看上去毫不费力地挥动着粗壮的手臂,小船也在海面上划过一道狭长的涟漪,缓缓向着河岸驶去。在他们身后,一座岛屿上,此时已经生长着灌木与矮树,变得郁郁葱葱。
      一名面貌带着些许英气、几乎已经看不出幼稚的少女站在船头,将手遮挡在额头,向着东方的海岸线眺望。那里飘荡着许多红色的旗帜,已经搭筑起了一座又一座帐篷。
      男人笑了一声,说道:“别看了,小心掉下去。”
      少女哼了一声,回头说道:“就算掉下去,我自己也能游上来。”
      “哈哈,是啊,不像某人。”
      红发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开怀大笑起来。

      王都南部的山脉丘陵之间,一处容易被人忽略的小镇。
      镇中央,一道歪歪扭扭的街道尽头,一间不大也不算小的石砌房屋伫立在溪流边缘,烟囱正在冒出一团团灰白烟雾。
      屋外的窗台下堆砌着许多泥坯花盆,种植着各式各样的野花。此时正值盛夏,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抽出各自的花苞,绽放着虽然渺小,却颜色鲜艳的花朵。
      一道高大健壮的人影迈着豪迈的步子走出了屋舍,向着侧后方走去。他棕红短发,留着杂乱的胡茬,显然不爱打理。
      这里是屋子的木柴垛,一名体格同样结实,但更显得匀称的男人正举起斧头,对着树垛上的圆木段准确利索地向前一记劈砍,将其分成均匀的两端。他炭色短发,留着些许胡须,听见声音,便放下了斧头,抬头望去。
      棕红头发的男人捧起一把劈好的木柴,大大咧咧地说道:“马洛说,可以吃饭啦。”
      后者点了点头:“哦。那我去叫他。”
      他走出了院落,去往河边。这条河流从山脉深处流淌而出,冰冷而清澈,水光在清朗的阳光中闪烁。在河畔的一块暖灰色岩石上,此时正坐着一名青年,闭着眼睛享受微风吹拂。
      他披着灰色的轻薄短袍、着皮革短靴,内里衬着深灰衣物,整齐而流畅的银灰色半长头发披在背后,如同鹰隼的狭长羽毛。他似乎更英俊成熟了一些,却没有了那股超然,融入了这幅自然景象,嘴角微微翘起,怡然自得,右手支撑着岩石,原本是左臂的位置空空荡荡。
      他察觉了有人接近,当即抬起右手轻轻挥动。一道水流簇拥着一只溪流里刚刚游过的河鱼窜出水面,被来人准确地接住,拼命挣扎。
      灰发的青年站起身子,露出微笑:“走吧。”
      凯赛尔一摆手,将鱼抛回了河流,摇了摇头:“威尔凡不吃这个。他上次被刺卡住了。”
      夏拍了拍马裤上沾上的灰尘,提醒道:“他现在是阿夏,别忘了。”
      他踏上河滩的碎石,走向凯赛尔。卵石交错,他突然一颤,显然是不习惯平衡,被卵石绊了一跤。凯赛尔瞳孔一缩,正要扑上前去,却看到夏突然恢复了平衡,漂浮着越过了这片河滩,稳稳地落在他身旁。
      他抬起手,捏了捏凯赛尔的鼻梁:“想什么呢。恢复了以前的水平,哪怕少了只手,简单的魔法还是能默发的。”
      凯赛尔瓮声瓮气地笑了两声:“好啊。那你还拿这个作借口,要我给你喂东西吃?”
      夏收回手,反问道:“难道你要我用[法师之手]自己摆弄?”
      “好,你总有道理。”
      他们沿着河畔路径走回小屋,已经有些许香味传出。
      威尔凡瞧着两人走进屋内,咧嘴笑道:“你们来啦。”
      夏远远瞥了一眼已经空了一半的碟子和陶瓮:“再不来,也就不用来了。”
      两人坐到桌前,盛满食物,威尔凡才叫了一声:“伊拉,我要喝水。”
      夏低着头,瞥了一眼,见到威尔凡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没做其他动作,一侧放在远处的水壶自行飘向了威尔凡。没等落下,就已经被他一把抓住,飞快地朝着喉咙里灌。

      餐后。
      八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燥热,凯赛尔和夏躲在屋檐下,望着不远处的村镇道路。
      “从我们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似乎还不到一年。”
      夏点了点头:“动乱的一年。几次差点死了,还丢了条手。”
      凯赛尔低下头,看着夏手臂的残缺,虽然已经过了不少日子,依然不免感到心痛。他当然宁愿这能由他代替,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可能,这种“宁愿”也毫无意义,所以他不会向夏提起。
      至于那一天,在夏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又是如何结束,他从来没有问过。
      他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只是握了握夏的右手。
      “当初我说,在这年代,没有哪里还有安宁。没想到这一天这么早就来了。”
      凯赛尔笑了笑:“你说的,其实也没错。总有一天,发生过的一切还会重蹈覆辙,只要还有人有欲望,这一切就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总有人乐此不疲。”
      “嗯,我看你也越来越深刻了。”
      夏不由得低声笑道,“那你有欲望么?”
      凯赛尔低下头,自觉面上有些发热。
      “怎么了?有么?”
      夏不依不饶,凑了上去。
      “嗯……呃,有人来了。”
      “啊?”
      凯赛尔正了正神色,看向不远处,缓缓站起身子。一道清瘦但笔直的人影出现在乡镇小路的尽头,缓缓走来。
      夏也眯了眯眼,皱着眉头:“阿兰兹雅?”
      面容清冷锐利的“苍之剑圣” 身着浅蓝色的剑士长袍,向着小屋一步步走来。她没多做等待便已经开口:“一个月,还是找到你们了。”
      “‘低语’和基纳公爵的势力在整个中部搜寻了很久。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只在那天清晨,有辆马车离开了王都。没想到,最后让我找到你们的,是那个血族亲王在与我战斗时,用来干扰我的一句话。”
      见到凯赛尔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预先便摇了摇头。
      “我来这里,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只是还有东西没能给你。”
      她从腰间解下了“愚者之花”,递给了凯赛尔。
      他接过这柄古朴、雕刻繁复花纹的剑,长叹了口气。
      她剔透而清澈的目光看向凯赛尔,缓缓说道:“它最初被发掘自北方的‘天之熔炉’遗址,并成为北方联盟中高山一系的继承者象征,每一代,都由长子继承。”
      凯赛尔隐约察觉了一些,神情缓缓变得深重。
      “将它带来南方的,是你的父亲,我的老师。你要记住他的名字,‘天之剑圣’萨亚。”
      这也就是在说,如果他回到北方,凭着这柄剑和他的血脉,就能成为高山一系的新王。
      “我的剑,也该还给我了。这柄剑虽然很好,但它不属于我,也不适合我。”
      他走进了屋子,片刻后,带着一柄银色的长剑“湖之哀愁”返回,并将它与“愚者之花”一起,递给了阿兰兹雅。
      “阿兰兹雅阁下,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阿兰兹雅轻快地接过了银色长剑,却将“愚者之花”送回了他的手中。
      “你和他一样。”
      她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多作解释。
      她又从一个包裹中取出一枚漆黑的圆珠,递给了夏。
      “泽撒尼尔将它交给了我,说如果能找到你们,就将它交给你。”
      夏点了点头,一股无形的拉扯将这枚黑色宝珠带走,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和基纳现在如何?”
      阿兰兹雅的回答极其简略:“很好。”
      她又将目光投向他空荡荡的左臂:“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和你看到的一样,做了一次欺骗。”
      “你的外貌已经有了变化,看来,你失去的不仅是一只手臂。”
      夏笑了笑:“当然了。不过,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
      她又看了一眼凯赛尔,淡然道:“这样也好。”
      她望着凯赛尔的面庞,少有地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或许……是时候回去北方了。”
      临走,她突然回过头:“对了。在奥拉的东北方,莲之城,来了一只船队,有着从未见过的外貌、穿着从未见过的服饰,称他们来自海的东方,来自另一片大陆。传闻,在那个国度,有魔法能让死者复活,能让白骨生长出血肉。”
      她的目光在夏的断臂上片刻停留,说道:
      “或许,你们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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