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94、周旋

　　彼时，任清冉和任思齐正坐在府外的石阶上，月光余晖温柔地铺洒他们周围，将大地映照得格外亮堂。

　　任思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街尽头，眼底的担忧愈发强烈，任清冉看见了，便温声劝慰道：“你若相信那温小公子，就别担心这么多，他肯定会回来的。”

　　任思齐轻轻应了一声，忽而抬头问道：“爹，何为善，何为恶？”

　　任清冉破天荒地愣了一瞬，遂后垂眸想了一想，道：“善恶没有具体的定义，若非要区分，可以将世间分化为两部分。少部分人的道为恶，大部分人的道则为善，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法则。”

　　任思齐有些不服气，“凭什么？”

　　任清冉无奈地叹口气，答道：“因为这世间，悠悠众口向来正义凛然，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终究寡不敌众。”

　　任思齐无言以对，瞥了半晌，只能瞥出一句，“那我一定不要成为悠悠众口中的一个。”

　　任清冉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甲兵整齐的脚步声，任清冉愣了愣，抬眼看向远处。

　　只见大队甲兵正由陶晋带头，正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任思齐也看到了，慌忙道：“爹，他们……”

　　任清冉不慌不忙地起身了，顺手将任思齐拉起来，而后道：“看样子来者不善，你先回去，这里有我。”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定保子婴平安。”

　　任思齐却挡在了任清冉面前，盯着远处靠近的人马，道：“我不走，我们一起应付他们。”

　　任清冉哭笑不得，他垂眸思索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而一转眼，那些人已经来到近前。

　　任清冉眸中的凌厉一闪而过，不由分说将任思齐拉到身后。

　　领头的陶晋被人扶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脚有点跛，看样子三年来也没什么好转，可能当年真被谢文诚给打残了。

　　如今的他比起三年前，眉目间只剩下深深的戾气，看谁的眼神里都带着仇恨，尤其是看任清冉时，恨意更是翻涌升腾。

　　他手中提了把带血的刀，一手掀开扶他的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任清冉面前，微弯腰行了一礼，“奉常大人。”

　　任思齐目光警惕地盯着陶晋，任清冉则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眼眸的光格外柔和，问道：“陶公子深夜带人来我奉常府所谓何事？”

　　陶晋冷冷地笑了一声，忽而抽出了手中的刀，任清冉没看清是什么，只是暗里将思齐往后推了一点。

　　陶晋却不是为了杀什么人，那把刀像是不久前刚碰过人，这会儿鲜血刚开始凝固，刀刃处已经凝结了浓厚的血痂。

　　任清冉神色淡然，温和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陶晋不答反问道：“有人举报谢禅在奉常大人府上，敢问奉常大人，谢禅在还是不在？”

　　任清冉眼底闪过了一道光，遂又恢复成自然了，“在当如何，不在又当如何？”

　　“看样子是在了？”陶晋冷笑一声，命令道：“来人，给我进去搜，老鼠洞也别放过！”

　　“谁敢动？”任清冉提高了音量。

　　陶晋倒没再发难，还扬手示意他们退下，目光又落在了沾满血的刀刃上，他指尖轻轻地蹭着上方的血迹，慢条斯理地凑上前，刻意压低了些声音道：“任清冉，你跟谢文诚当年什么关系我可是清楚的。你说这谢文诚也算命大，流这么多血居然没死。”

　　任清冉这回不镇定了，警告道：“陶晋！”

　　陶晋笑了一声，讥讽道：“还真是少见你生气一回，任清冉，你这么没用，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护着你？”

　　任清冉仍旧淡定从容的，他看样子并不想跟陶晋周旋，便拉过任思齐，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就被两个甲兵横刀拦住了，陶晋在身后转过身来，缓步来到他面前，狞笑道：“你要去看谢文诚？正好，他应该还剩半条命，没准能见他最后一面。”

　　众人都清楚，若任清冉真去找了谢文诚，那他是谢文诚同党的罪名就算坐实了，哪怕他俩反目了，也没什么用。

　　陶晋分外得意，没打算让任清冉继续往前走，又道：“可惜我没打算让你去！”

　　任清冉脚步一顿，问道：“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陶晋看起来很生气，又提高了音量问道：“谢禅到底在不在？！”

　　任思齐刚要开口，就被任清冉握了一下手，他便噤声了。

　　陶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愈发不耐烦了，便冲方才那两人示意。

　　两人横刀拦住了他们，只听陶晋道：“奉常大人不肯说，那便先收押入狱，给我进去搜！”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当啷”两声，横在任清冉他们面前的刀就被两块小石子打掉了。

　　那石子力道后劲很大，震得两名甲兵的手腕直发麻，赶紧警惕地退开。

　　很快一声有力的少年嗓音传来，“谁敢动一下试试！”

　　温昱大步来到任清冉面前，却只是背对着他，面对着陶晋道：“你还不能动他。”

　　躲在暗处静观其变的肖纪看到温昱和刘叙来了，当即跟了过来。

　　陶晋看肖纪一眼，没在意，又震惊地看着温昱，“你想帮任清冉？”

　　温昱面无表情道：“我少时承过他的恩，不得不还，给我个面子，我帮你问。”

　　说罢不等陶晋拒绝，就率先转身，恭敬地冲任清冉行礼道：“见过奉常大人。”

　　任清冉眼底很温和，他虚扶了温昱一把，道：“不必多礼。”

　　温昱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却没有半分不敬，开始睁眼问瞎话，“敢问奉常大人，谢禅在不在您府上？您若说不在，那我二人定不再叨扰。”

　　他态度很好，这个面子任清冉很乐于给，只见他摇了摇头，道：“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温昱笑了一下，正准备转身，谁知陶晋却一刀横劈过来，“谁他娘信你！”

　　肖纪一剑格挡开了，急道：“公子小心！”

　　任清冉情急之下也将温昱拉到了身后。

　　任清冉哪怕是个文人，岿然不动地挡在他俩面前，竟有几分高山的意味，让人生了几许安全感。

　　然而陶晋又一刀劈了过来，任清冉无从躲闪，温昱便迈步上前一抬手，手腕翻转间劈掉了那刀，警告道：“我说了，你还不能动他！”

　　陶晋阴恻恻地道：“我是奉义父之命来这里找谢禅，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敢帮任清冉？义父说了，若能趁乱弄死他最好，你再挡在这里，别怪我伤到你！”

　　温昱也低声提醒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来，是觉得你有用？你怎么那么蠢，他这是想拿你去试巫觋的态度！倘若巫觋决心跟他反目，那你今天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他只要把所有罪名推给你就无关痛痒，你他娘能不能长点脑子？！”

　　陶晋却没什么反应，道：“那又怎样，你以为我会怕死？杀了一个谢文诚给我陪葬，我也不亏了！”

　　温昱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陶晋不以为意，又冷笑道：“除了他，我还要杀任清冉，还有谢禅，他两个死了，我死与不死还有什么干系？我警告你，你再拦着，休怪老子无情！”

　　温昱眼神示意一边的刘叙，刘叙会意，瞧瞧退开了人潮。

　　温昱一时没忍住，也怒骂道：“好啊！你敢动他们一根头发，我他娘的弄死你！”

　　陶晋怒道：“滚开！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几十人一拥而上将温昱和肖纪团团围住，他们倒没那么窝囊废，仗着人多势众还能跟温昱和肖纪过几招。

　　一旁的任清冉难得地皱了眉，看向陶晋道：“这些事跟小辈无关，你先住手。”

　　“晚了！”陶晋扔下这一句，又不耐烦地冲旁边甲兵示意，只见众人相互间对视一眼，转眼又想围住任清冉他们。

　　但他们才上前几步，正准备生擒他们，就被一道内力给逼得后退了几步，甚至有几个没站稳，直接栽倒了。

　　任思齐叫了一声，“常叔叔。”

　　来者不慌不忙地挡在任清冉二人面前，警惕地盯着众人，一开口又是骂骂咧咧的，道：“又是陶晋这狗娘养的！你们有没有事？”

　　“无妨，你来得及时。”任清冉淡声答道，见常青谊又要上前跟那些人打，忙道：“青谊，先别打，你脚程比我快，谢丞相可能出事了，麻烦你找个医师速去大理一趟。”

　　常青谊迟疑了一下，“我走了你怎么办？”

　　任清冉焦急道：“再怎样我也是朝廷重臣，圣上没开口，陶晋不能拿我怎样，烦你快去一趟，我怕晚了会出事。”

　　“你就会支使我！”常青谊犹犹豫豫，深知拿他没办法，便扔了把刀给他，没好气道：“行，你躲着点，我去看看谢丞相，没事的话很快就回来了。”

　　任清冉接了那刀，道：“多谢！”

　　陶晋带来的这些人多数都护在他身侧，拦住温昱的也不过二十来人，温昱应付得心应手，自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他三两下解决了那些人，又来到任清冉面前，陶晋却像是真不怕死，竟然屏开了那些人，一声令下道：“所有人给我上，要是谁不小心伤了奉常大人，赏金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