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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回程 ...

  •   没人跟在后面,谢子婴他们的马车自然就停下了,远处悠扬的笛声飘荡到这里,带着熟悉的旋律和调式,以及独特的诡异风格。

      谢流玉打心底觉得这曲子催尿,因为吹得比谢子婴熟练,听得他一阵毛骨悚然,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忍不住炸毛地掀开车帘进来申诉,道:“子婴,这曲子……”

      谢子婴跪坐在软垫上,这会儿有些发愣,见谢流玉进来,便激动地打断道:“就是这首曲子,流玉,这就是《攻心》。”

      谢流玉白他一眼,道:“……好像比你吹的还要有曲意。”

      谢子婴可没那闲心关注这个,只喃喃道:“是温昱,他来了……”说着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不对,巫觋还在,他怎么来了?”

      谢流玉没听清,就凑近了一点,问道:“你说谁?”

      谢子婴略一沉思,道:“流玉,我们等会儿温昱,就在这里,”末了又补充道:“他肯定能找来。”

      谢流玉疑惑道:“温昱?你跟他已经这么熟了?”

      谢子婴翻个白眼,“少阴阳怪气,说人话。”

      谢流玉却“哦”了一声,将“不屑”俩大字端正地写在了脸上。

      谢流玉:“……行吧,千金难买你乐意。”

      谢子婴:“滚。”

      左右那些人没追上来,劝谢子婴别等温昱不太现实,谢流玉便应下了,趁着等人的空挡,磨蹭了片刻后,他又试探地唤了一声,“喂,子婴。”

      谢子婴漫不经心地应着,谢流玉深吸一口气,道:“我跟阿柚……要成亲了。”

      谢子婴在想温昱的事,一时没心没肺听了这么一句,漫不经心地应道:“嗯好。”

      “……”

      谢子婴猛然间看向谢流玉,“什么时候?”

      谢流玉满不在乎道:“本来是打算等你们回来就办的,但现在谢家出了事,可能暂时不行了。”

      这句话是实话,谢家出事,谢流玉估计也难逃一劫,这时候办喜事确实不是好时机。

      可一想到谢流玉和林柚磨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磨成正果,如今却因为他们家的事而不得不暂时放下,谢子婴心里免不了要难受一阵,毕竟谢流玉并非真的姓谢。

      谢子婴忽然很后悔把谢流玉叫出来,更后悔告诉他关于谢家的事,若一直瞒着他,也许他们就成了。

      可惜说再多也没有用。

      谢流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你也不用在意,反正我们也不急,没有谢丞相和陈姨,这场喜事不办也没所谓。”

      谢子婴认真道:“不会,稍微延迟一段时间,可以先把婚期定下,一个月后你看行吗?”

      谢流玉震惊道:“一个月?太短了。”

      谢子婴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能搞定一切,再多等一个月,流玉,信我。”

      谢流玉想了想,倒也没把谢子婴的话当真,只是随口应道:“好啊,我信你,我们家子婴真是出息了,还不知道前路等着的是什么,就敢妄言一个月内搞定。”

      谢子婴笑了笑,正待说话,那笛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了,紧接着他心口像是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不由自主地闷哼出了声,谢流玉急问道:“怎么了?”

      谢子婴摇摇头,脸色逐渐憋得很难看,他感觉心口正被刀子剜着,抓着衣襟的指尖也愈发收紧。谢流玉见不对劲,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谢子婴心口疼得难受,难免有些不耐烦,便推开谢流玉,扔下一句,“没事,巫觋还在,滚你外面守着,否则他追上来怎么办,你别碰我我就不难受了。”

      这时,外面的马忽然受惊似的长嘶了一声,谢流玉看他一眼,稍微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警惕地回身去掀开车帘应对外面。

      然而来人却是温昱,他一脚踩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根笛子,上面的蓝色樱穂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月光衬着他白皙的脸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正在皎洁的浮光下,冲谢子婴微微一笑。

      不知不觉中,心口那刀绞般的痛感逐渐消失了,谢子婴倒没怎么注意这个,只是看着温昱,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温昱足尖一点,瞬息之间出现在谢子婴面前,他弯下腰,稍微凑近了谢子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也生气了?”

      谢子婴感觉不太自在,往后缩了一点,也下意识地看着温昱的眼睛,开口道:“没有,谁都说我脾气好。”

      谢流玉觉得他俩这姿势有点怪怪的,毕竟此地不宜久留,他忙咳嗽一声,出声提醒道:“该走了,再不走,巫觋要追来了。”

      他说罢又忍不住瞥了他俩一眼,还是觉得怪怪的,便摇摇头,疑神疑鬼地出去驾马车了。

      谢子婴不知道温昱弯腰瞪着他这个姿势累不累,反正他看着挺累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后,谢子婴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忙开口道:“好了我认输,我瞪不过你。”

      谁知温昱却不说话,忽然间跪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没反应过来,温昱就倒在了他肩头。

      谢子婴忙扶了他一把,却无意间扫见温昱的唇角滑出了一道细血流,谢子婴心里莫名地有点慌,便低声问道:“你碰上巫觋了?”

      温昱轻轻合上双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笛子塞到谢子婴手里,又顺手环住了他的腰,“嗯。”

      谢子婴则炸毛了一句,“我笛子怎么在你那儿?”

      “落在假山后,我捡的……”这破借口有点牵强,但随着温昱话音里有些困意,很轻很低,似乎很累,谢子婴一时心软,便没跟他计较了。

      紧接着,温昱又将下巴埋在谢子婴肩窝里,低低地哼了一声,“别动,不用找那些庸医,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又有气无力地“嗯哼”一声,“给我唱首曲子……就唱《山鬼》好不好?”

      谢子婴想了想,道:“好……你还真会选。”

      于是谢子婴就以那让他很难受的姿势给温昱哼唱了一曲《山鬼》,然而哼唱完他才发现那小子早就睡着了,简直白瞎他那么辛苦。

      一路上谢子婴跟谢流玉商量好了,碍于府衙的事务太多,怕没有人善后,谢流玉就继续留在这里等谢子婴的消息,顺便避一避风头。

      他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谢流玉没法拒绝,就答应了。

      但其实谢子婴只是不希望谢家的事把谢流玉连累进来,毕竟还是那句话,谢流玉并非真的姓谢。

      到家的时候,温昱挂在他身上还没醒,巫觋没追上来,谢子婴虽然已经没了那份不适感,心口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需要人照顾,但他依旧不会驾车,谢流玉只好去找了徐伯来帮忙。

      趁徐伯去收拾东西,谢流玉守在火车旁边,一想到谢子婴这废物点心这不会那不会,就忍不住叨叨了一句,“可怜见的,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谢子婴哼道:“世间没了你,万物还不长了?滚蛋。”

      谢流玉贫嘴道:“别小瞧,都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没了一,连二都生不出来,更别提万物了。”

      谢子婴:“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谢流玉忽然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开口道:“子婴,这次谢家出事,你心里应该有底了吧?”

      谢子婴挑眉看他,不语。

      谢流玉道:“换个说法,子婴,你信不信丞相?”

      谢子婴能猜到他突然这么说的用意,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道:“你想说什么?长话短说,我要走了。”

      谢流玉则道:“子婴,丞相是你爹,无论如何,你得信他,还有当年的事你是不是还在怨他?”

      谢子婴敷衍地摇头道:“我信,但没有用,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告诉我他有苦衷,迫不得已才赶我走的?好,你说,我听着。”

      谢流玉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但还是强行忍住了,咬牙哼道:“那我说了,你给我听到心里去!”

      谢子婴异常温和道:“嗯。”

      谢流玉琢磨了一会,开口道:“丞相一直以为,只要离开了丞相府和孔铭,你就会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他一心希望你放开手脚,又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或再受人欺负——直到那年朝堂动荡,有了这个契机。”

      谢子婴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了好多。

      谢流玉道:“子婴,你当年猜得很对,那些官员的确是奸臣贼子,丞相跟他们在书房里商讨的,也的确是谋逆之事,但是你更猜对了一点——丞相绝不可能做出半分对不住齐方的事。”

      这点倒是已经清楚了,方瑜万千思虑后选出来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行谋逆之事?

      谢文诚果然不负方瑜所望,十多年来一直尽他最大的努力稳住朝局,只是没人会想到他会用背负骂名的方式。

      而且确实是这样,以忠臣的名义的话,很多事都不大好办,而顶了毒瘤的骂名就不一定了,左右无所忌惮,想动手清君侧就直接动手,最多顶个骂名,换来的却是家国安定。

      其实谢文诚的做法本质上跟任清冉没什么区别,都是希望家国安定而已,真要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死在任清冉计谋下的人命太多。但战场上都是会死人的,这是常理,他不明白了,为什么谢文诚就是容不下呢?

      谢流玉道:“丞相一早就清楚咱们齐方奸佞者众多,当今圣上也未必会向着那些年事已高的忠义之臣,他是一开始就打算背负奸臣的骂名了,所以那只是他设的一个局而已。外面那些人都说丞相仗势杀了很多官员,但他们从没考虑过那些官员是否在其位谋其职,你呢,你有没有想过?”

      谢子婴不在乎道:“有几个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有几个明面上是好官,我还是那句话,我信他,但没有用。”

      谢流玉顿了顿,没说别的,只是继续道:“反正丞相这些年利用势力铲除了不少所谓的‘清官’,还故意跟那些权重的奸臣走在一起,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贼子谋逆,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圣上早就视丞相是毒瘤,从一开始就在不断找人查抓他的把柄,哪怕一个小小的错误也不肯放过。”

      “三年前丞相之所以紧急召那些朝臣商讨,就是因为圣上掌握了他不少无中生有的罪证,正好他们也巴不得有什么动作,他怕有一天来不及替齐方收拾这些杂草,所以一早就做了准备。子婴,丞相选择逼走你,在你离开后又给了陈姨休书,完全是迫不得已的,他只是怕圣上会诛连谢家。”

      谢子婴唇畔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淡淡道:“那你一早怎么不说?还有,这件事他当初又为何不跟我商讨过再作决定?”

      谢流玉哼了一声,道:“就你这臭脾气,当初丞相要是跟你说圣上打算动他了,跟他待在一起会有危险,让你走你会走吗?倒不如给你机会让你放开手脚,毫无顾忌去做你想做的,这样岂不是更好?”

      谢子婴眼里有些动容,嘴唇也有些颤抖,他揉揉微疼的太阳穴道:“那余真呢,他怎么不让余真走?流玉,你别猜我心思,没准我真的会离开,他的话从来不会空穴来风,你以为我不懂?我还没那么傻。”

      谢流玉又想说什么,谢子婴唤了一声匆匆出府的徐伯,故意打断道:“好了我要回长安了,府衙不能没有人在,你找个地方避一避,我不日就回了,记得别让巫觋找到你。”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盯着谢流玉问道:“你方才是不是说过,我爹给我娘休书了?”

      谢流玉:“……啊!怎么了?”

      谢子婴冷哼道:“没事。”

      “……”

      然而看他那副写着“大逆不道”的表情,大有要回长安揍谢文诚一顿的意思。

      谢流玉有点无言以对,只好多嘴了一句,“臭小子,那个陆公子他……”

      谢子婴的动作一顿,“陆公子?你说的谁?”

      谢流玉道:“陆岳。”

      谢子婴皱眉道:“他怎么了?”

      谢流玉却只是哼道:“你小子记得去看看他。”

      谢子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陆岳这个人毕竟是他珍惜的朋友,他回长安自然会去看的,何必这小子废话?

      谢流玉却道:“反正人不能忘恩负义,你去看看他,我话废完了。你滚吧。”

      谢子婴刚想问“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但听了最后一句,出口的时候硬是变成了,“滚就滚,你真是嘴里没一句好话!”

      开春的夜风中还遗留着寒风的萧瑟,显得格外冷,马车的车帘被冷风掀得阵阵翻飞,一地尘沙漫天而起。

      谢流玉最终没再说什么,目送他们消失在长夜尽头,才转身回府。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觉得以这里为二卷终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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