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26、赤子

　　谢子婴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冷冷地笑了好几声，才一字一句道：“你又言而无信！我不会放过你的！”

　　陶晋没在意他眸中的杀意，不急不缓地冷笑道：“不放过我？行啊，走着瞧，看看到底谁不放过谁！”

　　谢子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角余光就被刀光晃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陶晋就拽住了他的衣襟，手中匕首也捅向了他的腹部。

　　谢子婴脑海里蓦地混乱了，只有无边的痛楚在凌迟着躯体，像是要钻入骨髓，入侵着他的四肢百骸。

　　谢子婴眼睫颤动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口，腹部便绞痛得让人窒息，他只得一声不吭地望着陶晋。

　　谢流玉只是感觉他们不太对劲，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弱的火把光芒根本照不清他们那里，谢流玉只感到心绪不安，没底气地喊了一声，“公子，怎么了？”

　　“……”

　　陶晋瞥了谢流玉一眼，并不在意，只是低声问道：“怎么样，痛吗！？”

　　痛啊，肯定痛，他是人啊！

　　谢子婴状似癫狂地笑着，一句话没回答他，只想着能忍则忍，要是被谢流玉发现那还得了，他也不想顺陶晋的意。

　　陶晋很不乐意看到他这样，又有点病态地将匕首往里用力一推，听见他几乎要惨叫出声，担心被别人发现，又不得已咬牙挺住了，心中无限快意，接着问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他嗓音越来越大，又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我问你痛不痛啊？！回答我！！”

　　谢子婴面色也苍白得吓人，齿缝里艰难吐出一个字，又痛苦地弯了腰，低声道：“痛……”

　　他从前是真的不怕疼，因为小时候没少挨揍，也不知道反抗，后来反抗了却反抗不过，慢慢地就麻木了。然而现下被捅了一刀后，从前的种种痛楚竟显得小巫见大巫，他到底没想到会疼得这样生不如死。

　　他以为他足够坚强，却不知道承担责任是有多难，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原来他真的受不了。

　　陶晋似乎还不满足，便将匕首抽了出来，这一次谢子婴再难以抑制地惨叫一声，他癫狂地笑了起来，“是啊！痛！可那是你痛，我不痛！为什么你们都要来招惹我？！为什么啊？！”

　　听到谢子婴惨叫那一瞬间，谢流玉又凝着血光的匕首晃了眼睛，眼看刀尖不断滴落的血珠，他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直到陶晋吼完，他才猛然间回过神，再开口时，嗓音已带着些许哭腔，“陶晋我去你娘的！你竟敢动他，老子杀了你！”

　　他拔了剑就想奔上前，陆致宇果断吩咐众少年道：“拦住他！”

　　几名少年对视了一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谢流玉，谢流玉却在此刻不管不顾，用力甩开了他们，“滚开！别碰我！”

　　说着又兀自咬牙一剑刺向陶晋，骂道：“谁让你动他的？陶晋我操/你娘的去死吧！”

　　陶晋察觉到不对，忙回身面对着谢流玉，飞快地将匕首抵在了谢子婴脸侧，低吼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众人的身影在谢子婴眼里愈发模糊，可他又不敢就此睡过去，因为那些孔铭弟子还在，他实在放心不下。

　　谢流玉终是停了下来，忍不住咆哮了一句，“你他娘到底想怎样？！”

　　陶晋笑着反问道：“我想怎样，怎么不问问你们想干什么？还有你，让你给我跪下你竟敢不从？跪啊！给我跪下！”

　　谢流玉神情不太好看，但他到底不敢激怒陶晋，便笔直地跪了下去，咬牙切齿道：“好，我给你跪下，求你别伤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他又看向谢子婴，担忧地道：“公子，你说句话好不好？”

　　陶晋冷笑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谢子婴实在不想说话，一张口腹部就疼到窒息，可又不能扔下他们，只得强撑着开口了，话音也虚弱到了极致，“别废话了，快走。”

　　陶晋却不屑地扫他一眼，一声令下，“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所有人！”

　　忽然有个少年推开众人站了出来，却是冲陶晋骂道：“陶晋，你言而无信！你说过不会伤人的！”

　　陶晋不屑地看他一眼，丝毫不在意地道：“你是谁？”

　　众少年却看向他道：“夏轻，怎么是你？”

　　谢子婴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感觉刀上的血全蹭脸上了，黏黏糊糊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随着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几乎向前栽去，下一刻却被人接住了。

　　来人利落地掀了陶晋的匕首，又一个胳膊肘将他撞得退开了好几步，再上前逼退了身侧那些官兵，很及时稳妥地接住了他。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谢流玉，直到在充满腥气的空气中嗅到了一点很淡的檀木香，才想起一个人来。

　　这少年是突然出现的，他的身形之快，仿若鬼魅一般，他没多作细想，虚弱地轻唤了一声，“温昱？”

　　温昱微微抬起下巴，睥睨众生似的扫了一遍周遭的人，眸中瞳色变得比之暗夜深沉，一道无形的弧度随之以他的位置为圆心，迅速朝着四面八方弹开扩大，不过多时，整个林子就凝固了。

　　所有的东西都定格在了上一刻，陶晋依旧是没爬起来的动作，十来个想上前的官兵也保持着警惕拔刀的动作，就连被拉住了想冲上前谢流玉也停住了，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这里，张口好像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谢子婴没发现异常，只听到温润的少年音道了一句：“是我，我来了。”

　　谢子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道：“多谢。”

　　温昱感到手心一片湿润，皱眉抽出了正扶着谢子婴的手，却被触目惊心的猩红吓住了。情势不等他多思考别的，他本是想背谢子婴起来，但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似的，腾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我带你走。”

　　温昱的步伐很匆忙，风声在谢子婴耳畔沙沙作响，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青面獠牙面具，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温昱没吭声，可能是被人抱着，终于不用再耗费气力，谢子婴总算有力气说几句话了，“我生平最不喜欢欠别人，虽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但毕竟欠你的有点多，恐怕没机会还了。”

　　温昱迟疑了片刻，到底没吭声，谢子婴又轻声道：“那根笛子是我爹给的，对我来说，可能算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吧。你回头跟流玉说一声，我送你了，可能太俗了，但我不知道拿什么还你。”

　　温昱终于开口道：“我们认识，是你猜不到。”

　　谢子婴道：“我曾把很多人和你联系在一起，可就是……”

　　“别说了。”

　　温昱的嗓音忽而柔和了些：“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好，你肯为了朋友付出，我把你当朋友看待，跟你一样的。”

　　“不对……”谢子婴不是很同意他的观点，低声道：“我没想为谁付出，像我这样冷漠的人不多见……”

　　温昱：“……”

　　冷风擦过他鬓角的碎发，指缝间的湿润提醒着他，怀里的人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他一时有些慌乱，内心的恐惧逐步升腾，他焦急地脱口道：“不许睡，你给我哼首歌好不好？”

　　谢子婴正在晕沉和清醒边缘徘徊，只听清了几个字，便虚弱地“嗯”了一声，虚弱地哼唱了两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

　　直到怀里的人没了声音，温昱可能是太害怕了，眼角竟依稀有了泪，他用力眨了眨眼，轻哼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子婴……”

　　然而没得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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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稿是背哦。后来我琢磨了一下，嗯觉得他是伤在腹部，背的话感觉会触及伤口，感觉会更疼，就改成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