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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遗诏 ...

  •   洛子规终于清醒过来,一时愧疚难当,口中喃喃道:“对不起谢伯父,我不是故意的……”

      谢余真撑起来抱住了谢文诚的腰,像个孩子似的哭个没完,脸都哭花了,还没忍住那份情绪。但他没哭多久,又被人一把拽开了,只听对方也泣不成声了,喊了一声,“滚开!”

      谢余真这回没站稳,几乎往旁边栽过去,余光闯入一抹玄衣身影,后者及时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以头抢地。

      谢子婴脑海中所有杂乱的东西瞬间没了影子,空荡得不像话,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谢文诚被血浸透的衣襟,后者没了重心后,当即单膝跪下了。

      谢子婴神情看起来格外平静,他鼻头一酸,也没顾得上擦眼泪,只是手忙脚乱地替谢文诚堵伤口。

      最后是温昱迅速蹲下身,一把拉过谢文诚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

      谢子婴眼上蒙了一层水珠,其实看不太清他的动作,但就那么看着,心里莫名有了个念头,觉得这样做谢文诚总会恢复的。

      谢文诚感觉到体内有暖流涌动,体力开始恢复了,但见温昱的脸色迅速惨白了下去,唇角也淌出一道血流,却执着地不肯松手,谢文诚心知他是拿命救自己,便扒开了他的手,有气无力地道:“多谢。”

      温昱仿佛没听到谢文诚的话,又想去抓他的手,然而他的喉间却忽然泛起一股子腥咸味,他有些犯恶心,一时没忍不住便歪开头一阵干呕。

      原本掌心里有一道微弱的光若隐若现,这会却彻底消失了,他使劲握了下拳,却发现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力量。

      他没多在意,执着地想去抓谢文诚的手,可惜还没碰到,却被一只手捉住了手腕。

      谢子婴的眸光毫无波澜,就那么看着他,“不必了,我爹不愿连累你,多谢。”

      他没再说什么,兀自背起了谢文诚,大步往前走。温昱自知是强弩之末,便没犹豫,叫上发呆的谢余真跟在了他们身侧。

      他原本是想上手拎人的,奈何早已筋疲力竭,只能从地上捡了把刀,勉强替他们挡开靠近的郸越人。

      谢子婴走得不快,口中还念叨着一句话,“一道伤而已,会好的,会好的……”

      谢子婴脑中有许多声音吵吵嚷嚷个不停,却突然被一个温柔的嗓音打断了,他于静寂的天地之间,听见谢文诚叫了他一声。

      他用力点了个头,勉强让自己的话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在。”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谢文诚笑问了一句,又低斥道:“出息。”

      谢子婴吸了吸鼻子,想抹掉眼泪,却腾不出手,谢文诚察觉了,便凭着近距离替他抹掉。

      谢子婴一时没忍住,道:“你说过会亲自给我加冠,别说话不算话。”

      谢文诚低笑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便趁着还有力气,温声道:“古有十五弱冠的说法,从我给你取字那天起,你就算及冠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谢子婴闷不吭声。

      谢文诚叹口气,又温声问:“我从前是不是对你太严了?”

      “你也知道?”谢子婴破涕为笑了,“对余真那么好,我还以为我是你从护城河里捡来的。”

      谢文诚气笑了,骂道:“胡说八道。”

      谢子婴也跟着笑了,但笑着笑着,又没忍住哭了。

      谢文诚没再骂他,低声道:“‘国’字当中是一个‘玉’字,‘玉不琢,不成器’,我希望你成为这块玉,若放任你不管,你哪知何为是非对错,错了又怎会引以为戒?”

      谢子婴轻哼道:“我知道。”

      谢文诚忽然沉默了一阵,谢子婴不免有些害怕,便咳嗽一声,提高音量道:“爹,别睡,就快到医馆了。”

      谢文诚话音微弱得不像话,“我从前跟你说的那个人,你记得去找他。”

      谢子婴附和问:“他是谁?”

      “你的叔父,任清冉。”

      “啊!?”谢子婴有些震惊,遂又吸吸鼻子,好奇道:“你们不是不来往了么?”

      谢文诚有气无力地道:“他日后会给你解释当年缘由,你只管记住我的话。以后,我就把你们交给他了,你要听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再意气用事了。”

      “好。”

      温昱给那点力量很快就消耗光了,谢文诚的声气愈发微弱,若非靠得近,是绝对听不见他说话的,他又轻声嘱咐道:“保护好你娘和弟弟。”

      谢子婴怔愣了一下,“好。”

      “万事当前,你的安全为先。”

      “记住了,”谢子婴用力眨了两下眼,听谢文诚叫了他一声,他胡乱地应着,又听谢文诚道:“子婴,以后你要好好的……”

      谢子婴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却再没得到任何回应,谢子婴这回没忍住哭腔,“我知道了……”

      他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嘈杂之声,遂又被一个词占据——将死之人

      可惜还没来得及求人,那家伙似乎听到了他心中所想,竟开口了,语气中还夹杂着歉意,“子婴,他做不了寄主。”

      是老姜。

      谢子婴近乎平静地问:“为什么?”

      老姜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

      “那你有什么用!?”谢子婴声嘶力竭地打断道,遂又像谢余真一样,泣不成声了,“救不了我爹,我留你有什么用!?”

      温昱蹙眉看向他,不明就里。

      他情绪有些失控,一时没站稳,就往一侧歪倒了。谢余真和温昱同时出手护住了二人,但由于没什么力气,便一起跌到了地上。

      谢余真将扶稳了谢文诚,温昱则一手环住谢子婴肩膀,防止他摔倒,然而他却没在乎这些,目光落在谢文诚身上时,竟魔怔地看了片刻。

      温昱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谢子婴没回答,理智也随之被抛却脑后,他无意间瞥见远处地上有把刀,莫名生了个念头,便一把掀开温昱,倏地直起身去捡了刀,还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洛子规。

      温昱一时慌了神,担心他乱来,连忙追了过去。

      洛子规眼见谢子婴面无表情地来到近前,无端被他吓了一跳,不免有些畏惧,可更多的还是愧疚,便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子婴……”

      阿崇反应很快,飞快地过来挡在了洛子规面前,警惕地盯着二人。周围的郸越兵见此,也纷纷跟过来来,拿出了誓死保护洛子规的气势。

      谁知洛子规见了,却拉开了阿崇,又责令那些郸越人让开,还往前了一步,直直地面对他,“你动手吧,我该还谢伯父一命。”

      谢子婴被仇恨冲昏了头,“理智”这玩意早荡然无存,然而当他举起刀时,手却忽地一顿,迟迟没有落下。

      倒不是因为他思绪理清了,又或是面对洛子规下不去手——而是温昱挡在了洛子规面前。

      谢子婴眸光很复杂,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要拦我!?”

      温昱蹙眉道:“我不想你后悔。”

      谢子婴却毫不以为意,厉声道:“滚开!”

      温昱又执着地护着洛子规,他现在有些虚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轻声道:“子婴,你看清楚,他是洛子规,是你很好的朋友,若你执意杀了他,会后悔终生的!”

      谢子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而后眸光一冷,又沉声道:“谁敢挡我,我就杀谁!你让不让开?!”

      洛子规正想说什么,又被温昱拉住了,他听见后者压低声音提醒道:“还不快走,他现在情绪不稳,若真做了什么,你想让他悔恨终生吗!?”

      “我没想过……”洛子规犹疑了片刻,可能是觉得温昱的话有理,只得快步跟随阿崇他们离开了。

      谢子婴见洛子规走了,当然不甘心,又想追不去,却又被温昱拦着了。他愣了一下,几乎想落刀了,但看着温昱那张脸,一时下不去手了,一时又气又急,泣不成声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作对?上次是这样,这一次你又要逼我!?”

      温昱动了动唇,可能是觉得他说得对,便把话头咽了回去,默默地埋着头不吭声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十几道火光和整齐的脚步声,有一队官兵正往这边赶。

      谢子婴的目光短暂地被那些官兵吸引了,温昱看准了时机,眼疾手快地打掉他的刀,又上前扶住他胳膊。

      谢子婴魔怔了,便没推开他。谢余真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而温昱是强弩之末,一行人想躲也躲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官兵将他们一行人围了起来。

      远处混乱的打斗很快被官兵制止了,有部分人还四处寻着什么人,而他们面前的一排官兵则给巫觋和他的护卫让了条道。

      巫觋身边的护卫一看见温昱,毫不犹豫一拥而上,纷纷横刀架在了温昱面前。

      巫觋开口道:“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温昱咬牙道:“我没说反悔!”

      巫觋却不疾不徐地道:“再不跟我走,你就危险了。”

      温昱忽然看了一眼谢子婴。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反抗,必然玉石俱焚,可是又放不下谢子婴。

      他忽然有些想不开,竟不管不顾地掀开了那些护卫,奔上前去抱紧了谢子婴——好在那些护卫不敢伤他,便没拦着,只默默候在一旁。

      温昱极度隐忍着什么,乃至于话音都是颤抖的,他低声道:“你听好了,我说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

      谢子婴下意识僵了一下,仿佛感到周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便有些不自在。他现在还有些恍惚,又联想到方才温昱拦他,难免怒气上头,便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了他,冰冷地道出两个字:“滚开!”

      温昱本来就虚弱得不像话,被这么一推,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几乎要栽倒了,幸而及时被最近的护卫扶了一把。

      他似乎早已料到了,并没有感到惊讶,眼眶一时有些发红,看向谢子婴时,眸底深处是无尽的绝望,他古怪地低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抬手揉了揉眼角后,才转身跟一众护卫离开。

      ……

      谢余真终于从方才的混乱中清醒过来,也察觉了谢子婴状态不太对劲,眼见没了温昱,巫觋又走到近前了,他内心突然生出了一腔孤勇,便小心翼翼地放下谢文诚,张开手臂挡在了谢子婴面前,迎着巫觋的目光,丝毫不惧怕,“你答应我会救我爹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巫觋显然没在意,耐心道:“你答应我的事不曾做到。”

      谢余真冷笑一声,没好气骂道:“骗子!去你娘的!”

      巫觋倒是很平静,和缓地下了令,“谢家乃是逆贼,把他们都带回去吧。”

      说罢便转身走了,官兵们纷纷上前来准备扣押他们,也是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还伴随一声掷地有声的呵止,“住手!”

      听这个声音,是任清冉。

      任清冉从容不迫地翻身下马,手中竟握着一道诏令,他缓步走上前来,官兵们有所忌惮,便纷纷给他让了道。

      任清冉扫了一眼狼狈的众人,来不及问候,提高了音量,道:“先帝遗诏在此,所有人,跪!”

      众人依次跪了一地,谢余真也拉着发愣的谢子婴跪下了,而巫觋再不愿,也不得已单膝跪下了。

      任清冉飞快地念道:“奉先帝遗诏:两朝贤相谢文诚,奉吾命于危难之际,乃齐方难觅之忠良,其在位二十年内,必将为齐方隳肝沥胆,后世帝王皆不得以任何缘由动摇其相国之位,特此留遗诏令!”

      这道诏令念完后,谢子婴却突然大笑出了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只见他状似癫狂地笑出了眼泪,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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