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佛》朝灯不空

7、第七难 过去的事

　　以小慕十六七岁的小身板，并不能把石碑正过来。于是我把脖子从侧面折过去，顺利地看到了碑上的字：鹤冢。
　　小慕退后半步，明显地表现出逃避的意思。
　　“你明明就认出来了，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我问小慕。他刚才犯蠢犯得太刻意，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演戏，还是浮夸派的。
　　没想到，这次他并没有如我意料地抖机灵把话题一语带过。瓢泼一般的大雨里，小慕的神色略略变得优柔，他说：“这就是你说的天狼星君的墓碑。”
　　这……我的心脏仿佛滞了小半拍，脑子里似是空了一小块，可偏偏是这一小块，让我的记忆完完全全的不完整。
　　我到底，到底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把悲伤的故事讲给我听吧，好吗？”我难得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话。
　　小慕愣了一下，不过没有拒绝我，他开始讲故事，可惜不是我想听的关于我的故事，也不是天狼星君的故事。
　　也不是他自己的故事。他说：史官不写自己的平生，谈客不讲自己的旧情。
　　行吧，有故事听就好。我现在急需有什么东西来填充我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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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梦到的那个金人，就是凡人所说的佛祖。
　　她在几千年前呀，死了。
　　是被昆仑神女打死的。
　　昆仑神女呢，是为了救一个男人，才这么做的。
　　说起来，那时候神女还是佛祖的弟子呢。
　　总之，挺荒唐的。
　　到最后，只有那个没用的男人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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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慕讲述的故事没有停止，但他的睫毛已经在不停地颤抖。他讲故事很有吸引力，那些语言好似有着什么魔法，能让羊专注虔诚地侧耳聆听，身不由己。
　　故事很长，我在雨里对着一块墓碑一句句听完。最后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雪嫌尊者可是三清天首席采风纪史官。”
　　呵，吹，接着吹。
　　不过他连雨都求得来，想必还是有点本事的。
　　我们放弃了对石碑的研究，继续找出路。
　　“我说尊者，你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罗盘什么的，能找龙也能找路的那种？”
　　本来只是随便说说逗他玩的，没想到小慕居然认真地给我解释起来，“找龙的是寻龙尺，罗盘是找妖怪的。”
　　行，你是专业的，你厉害。
　　“那我们到底怎么出去啊？”我仰天长叹，“还有，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好啦，快走吧！”小慕揽着我的后颈向前推了我一把，催着我赶快走，“至少到目前为止，有雨总比没有的好。”
　　走，走，走。
　　我不是骆驼，蹄子细得很，时不时陷进湿软的沙子里，小慕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一步一曳，走得举步维艰。
　　“小白，上来，我背你。”小慕在我面前蹲下。
　　我满脸都是雨水，眼前一片模糊，已经合上了里面一层眼皮，只能看到小慕一团红艳艳的影子。
　　我也不想那么麻烦他的，但是我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身子一歪，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小慕托着我的两条后腿，背起我继续慢慢地走。我把前腿搭在他肩上，尽量保持不动，以减轻他的负担。我看到他的后颈，骇人的白。
　　雨仍是不休不歇地拍打在我们身上，但我已经渐渐感觉不到疼痛和寒冷。我知道，我可能又要睡着了。
　　“小白，醒醒。”小慕没有回头看我，但他好像知道我的情况。
　　我想回答他，但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小慕接着说：“你不用说话，但是你不要睡，听我说。”雨声和风声很大，他不得不扯开嗓子喊，以确保我能听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
　　嗯。我在心里回应他。
　　“等我们出去了，我就给你买条新围巾，把你脖子上那个出卖色相换来的玩意儿换了。”
　　……
　　我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不睡，在刀子一样的雨里，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如果就这么死了，那可真是不甘心啊。
　　莫明其妙地，在这个时刻我居然担心起纳爱斯来。
　　小慕突然消失，她一个爱若拉的奸细，在百足的船队里，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想来想去，忽然又开悟了。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添一个不多，缺一个不少。没有了小慕，还会有别的人去做他要做的事，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至于纳爱斯的死活，自有命运来做主宰，不是我一只羊驼的臆测可以改变的。
　　接着又想到我的岛，那是个极其宜居的地方。就在半个月前，我还在那里悠然地享乐。现在，在种种磨难的重压之下，我甚至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那座岛。
　　哦，是为了找到仙山浮珑，为了查明我的身世。还有……为了成神。
　　可是这些事又有什么用呢？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成了神，未必就有河边的野花野草生活得自由。
　　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似乎逐渐进入了一个高绝而寒远的空灵境界。在这个境界中，我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仿佛马上就要羽化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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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是在一个……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问题的话，一个棺材里。
　　我慌里慌张地爬起来，四下里打量一圈才晓得这是一个墓室，我方才就是躺在这墓室正中的高台上的棺材里。
　　这时小慕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桃子。
　　“躺下吧。”他说。
　　我没躺，问他：“什么情况？”
　　“哦，女乙墓，也叫乙女墓，我把女乙暂时安置在别处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
　　“这个椁很厉害，不过它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保鲜。”
　　我：“……”
　　算了，被当成生鲜总比变成尸体要好。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走着走着就到了，我以前在野史里看到过对这个墓的记载，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破解机关进来了。”
　　我就着小慕的手吃下一个桃，他说那是女乙墓前的贡品。
　　“现在怎么办？”我问小慕。
　　“这雨估计也快停了，再等个一两天，咱们就出去。这里既然有人上供，离人群聚居的地方应该就不远了。”
　　两天后，饿得骨瘦如柴的一人一兽来到了羊驼村。
　　与之前那个日日宰杀羊驼的村子完全相反，这里的人保持着对羊驼的迷之崇拜。
　　沙漠里没有羊驼，我的到来无异于神迹，整个村子一片敲锣打鼓欢迎神兽的紧张气氛。
　　一开始，我吓了一跳，话都没敢说，后来渐渐平静下来，才对领我来到一处热水潭，想帮我洗澡的美女姐姐说：“谢谢，我还是自己来吧。”
　　小姐姐给我唬了一跳，忙着跟同胞们炫耀她的奇幻经历，小慕则趁机把我一脚踹进白雾蒸腾的温泉池子里。
　　我挣扎着扑腾到水浅处站起来，吐出一口水，“你这是谋财害命！”
　　“你哪有财？”
　　“才华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