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佛》朝灯不空

4、第四难 间谍姑娘

　　一阵清新的晚风自天外吹卷而来，刹那之间，云开雾散，我被清风吹动草叶的声响惊醒，茫然无觉地站在空荡寂寥的天地之间。
　　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一朵红云从不远处的喧嚣街巷飘来，施然向我袭来。
　　我神情呆滞地站起来，木然地立在这里，远远地凝望着那个一袭红衣的人——长身鹤立，遗世不群。
　　“小……小慕？”
　　“嗯，”小慕已经走近了我，在我面前单膝跪下来，伸手按着我的头，“怎样，喜欢吗？”
　　我感到脑子一阵热，眼睛好像给烟熏着了，有点儿花；又好像给盐卤着了，有点儿咸。一种可以发酵的东西，就这样被他种植在了我的心灵之田。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小慕给我的温柔。那与他对别人的彬彬有礼，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种独一无二的，不流于表面形式的，发自内心的好。
　　“你这也……太有良心了！”我咩的一声嚎出来，扑到他怀里。
　　小慕一手搂着我，一手继续揉着我的脑袋，“乖。”
　　正感动着呢，另一边的街上传来一阵嘈乱声。
　　我和小慕冲了过去。声音越来越大，我们的脚步也愈来愈急。
　　原来是一辆马车撞了一位姑娘。待看清那个姑娘的脸时，我和小慕却都惊呆了。
　　“纳爱斯？”
　　纳爱斯显然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我们。她踌躇着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爱若拉的间谍也真是低端，送情报都不会飞鸽传书。
　　小慕一步步逼近她，发出了第一个灵魂拷问：“这个时候，姑娘不是应该正在皇宫里等待烛龙冕下的传召吗？”
　　“我……”
　　小慕并没有给纳爱斯留出编织谎言的时间，“乔装成百足子民尚算你入乡随俗，可是连眼圈都化黑了，却难说不是为了掩人耳目罢？”
　　小慕继续逼近，纳爱斯继续后退。
　　“会被马车撞上，应当是行色慌张，有事在想。”小慕继续说着，“而且，你伤得这么重，却面不改色气不喘，多少有些不合常理；血也没见多流，想来是用什么方法止住了。一个进献的美人，怎么还会这种能力？”
　　“还有话说吗，间谍小姐？”小慕加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纳爱斯扑通一声长跪下来，“大人，小女死不足惜，但我的族人无辜啊！”
　　“姑娘，先起来罢。不才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倘你未曾行过贻害我百足之举，此事或可从长计议。”
　　小慕劝慰着纳爱斯，不知是一时心软还是另有所图；而我，却在想着其他的事。
　　人家跪下都比我高啊！好绝望，好想快点长高啊！
　　遣散了群情激奋的围观民众，我们又回到了那家寺院。
　　小慕叫个小和尚给纳爱斯倒了一杯水，关上禅房的门，稳稳坐在铺着锦垫的花梨木椅子上。他方才已对住持亮明了爱若拉特使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一些优待。
　　“姑娘，还请将实情原委告知不才，莫要隐瞒。”
　　“是，”纳爱斯又一次跪伏到地，而这次，小慕并未阻拦。
　　“我玛格丽特一脉的所有族人，均被克丽丝汀女王关押在爱若拉的地牢。女王答应小女，只要帮助她顺利获取百足帝国的镇国之宝，就释放我的亲族，并赏赐重金，教我们寻个太平地界安稳生活。”
　　小慕且听且思，听罢，眼珠一转，“姑娘错了，克丽丝汀既留着你的族人，哪怕只留一人，便可继续要挟你为她卖命。那么，她又何必释放你的全族？”
　　“可是，她若不放人，必定失信于我，我当不再听她调遣才是。”
　　“那若她说，姑娘你完成一项任务，她便放出一人，姑娘该当如何抉择？”小慕循循善诱，纳爱斯恍然。
　　“只怕到了最后，姑娘你疲于奔命，克丽丝汀随意派个杀手，便可了结了你。自然，你的族人也难以幸免于难。”
　　纳爱斯呆呆地跪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身颤抖。
　　“为今之计，还是依附百足，寄望于烛龙冕下救出你玛格丽特全族为上。”
　　“是。”纳爱斯一个长头磕到地上，眼里绽放出感激的光芒，灼灼的。
　　可惜那时我还小，没能看出那个眼神中还有别的含义。
　　小慕带着纳爱斯去找烛龙谈判，我在小慕的寝宫里将息，顺便调戏伺候小慕的僵尸侍卫。
　　“我说小哥，你有对象吗？”
　　“没有。”
　　“哦，我跟你讲啊，我对象可好了。”
　　“怎么，你还有对象？”侍卫小哥上了钩，兴致勃勃地问我。
　　“你听我说完嘛，”我得逞似地抖着两耳，“我对象可好了，象对我也可好了。”
　　侍卫小哥正一脸懵逼地回味着我的话，寝宫的门却开了。进来的是纳爱斯，我忙问她：“怎么回来了？小慕呢？”
　　“半途上，克雷兹大人怕烛龙迁怒于我，让我暂时到这里来避一避。说是如果有什么危险，他自会随机应变。”
　　“你……”我一时竟不知该说纳爱斯什么好，“他……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
　　我压抑地喘着长气，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你这不是把危险全都推给他了吗？”我气冲冲地吼出这么一句，撒腿就往外跑。
　　亏得我家小慕这么帮你，你竟撇他一个人去面对那老僵尸，你的良心难道就不痛吗？
　　跑着跑着也就冷静了下来：小慕现在算是双面使者，两头扯谎；如果带着纳爱斯去见烛龙，容易串供。
　　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如果是小慕一个人去见烛龙，反倒随他怎么歪曲事实黑白。凭他那张口就来的本事，想来不会陷自己于被动。
　　甚至，他还可以不告诉烛龙实情。毕竟，我们和百足其实并无休戚关系，那么这个国家的安危，自然不在我们的关心范围内。
　　我以散步的速度来到烛龙的书房，守门的将士见了我脖颈上系的红蓝丝巾，立即就放我进了门。
　　穿过几个圆圆的虹门，绕过几道屏风，就看到小慕和烛龙正双双站在一个大大的书桌前，同看着桌上一本缺角少页的羊皮书。
　　我有强烈的预感：那本书，就是百足帝国的镇国之宝。
　　小慕这家伙怕不是传销出身吧，这么重要的东西，烛龙竟也随随便便地给他看！
　　“是艾派卡！”烛龙见了我，眉开眼笑，“这是我们国家的传国之宝，良川金卷，你要来一起看吗？”
　　看就看呗。我慢吞吞地踱到小慕身旁，一步跳上烛龙的椅子。
　　果然，什么也看不懂。
　　我尴尬而礼貌地站在椅子上，听着小慕和烛龙的神仙对话。
　　什么莫尔斯电码，达芬奇密码，旗语，都是些听说过却绝对不能看懂的东西。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宝藏，在北方，一片湖泊的最深处，龙宫的尖顶之上。
　　呵，原来是藏宝图啊。还真是两个幼稚的男人。
　　末了，烛龙大手一挥，“爱卿，朕将为你打点一切，请择吉日，出发寻宝。”
　　“臣遵旨。”小慕微鞠一躬。
　　直到小慕出发的前一晚，我才知道，烛龙并没有打算让我跟他一起走。
　　“所以这一次，我成了人质，是吗？”我冷着脸问小慕，发音有些生硬。
　　小慕却毫不担心的样子，“嗯，烛龙毕竟也是一国之君，没有那么好骗的。我虽然表达了反水为百足效劳的意愿，并且装作成功策反了纳爱斯的样子，可还是没能取得他完全的信任。更何况，藏宝图这样重要的东西，最是要万分小心。”
　　“哼，这就是你心安理得地把我扔在这里，一个人逃走的理由吗？”
　　“想什么呢，我当然会尽快回来接你的啊！”小慕伸手来摸我的头，却被我灵敏地闪开了。
　　“在你回来之前，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