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格分裂患者》薏粒豆

42、第 42 章

　　韩茉吓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所幸老者似乎只是被劲风擦破了点皮，血很快止住了。

　　而老者之没有人头落地，不是因为骷髅和尚的仁慈，而是因为此刻匕首的刀身，被人强行用二指捏住。

　　那二指如铁铸，正是白和尚出了手阻拦。

　　只听白和尚道一声佛号，暼一眼愤怒至极的骷髅和尚，叹一声:“师弟，莫忘了当日你求我救那小家伙时的承诺。”

　　骷髅和尚目眦尽裂，匕首却再也无法推进一丝一毫。他似不愿就此罢手，几尽哀求:“师兄，师兄……让我杀了他，我要替公主讨个公道，师兄……”

　　听到“公主”二字的老者，神情明显一震，竟自动往前一挪，竟似要去撞匕首。

　　又被人生生扯住。

　　扯住老者的人正是惊怒交加的苏彦:“舅舅，舅舅……他还活着，你和容妤公主的儿子还活着……”

　　老者一顿，从茫然中回神，目光落向韩茉身边的容念小和尚身上。

　　父子两人相隔甚远，却以同样的目光在审视对方。一个惊喜交加，一个茫然无措。

　　“像……”老者的嗓子就像多年未调试的琴弦，黯哑低沉，只是听着就让人感觉阵阵死气。

　　“小彦，你看，他生的真像容妤。”老者一笑，满脸皱纹蹙成无数沟壑，“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容妤时，她才十三岁。那时先帝还未过世，她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单纯任性。明明先帝已禁止她出宫，她却非要假扮宫女逃出宫，为的只是街角的一家新开的糕饼店……”

　　众人沉默，没人打算惊扰了老者口中的少女，即便是愤怒如斯的骷髅和尚，眼中也不由流露出怀念的神情。那个少女，明艳动人，不仅是老者的一生挚爱，亦是他一生的忠诚。

　　“孩子，过来……”老者朝容念挥挥手，有气无力，“让我看看你……”

　　韩茉扶着容念，等着他的选择。可他似乎并无动脚的意愿。

　　老者咳嗽一声，接受苏彦的搀扶，笑笑:“人老了，腿脚不利索。既然你不愿过来，我过去也罢！”

　　空气里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剩下老者蹒跚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慢，很轻，却让容念小和尚生出想后退的想法。但实际上，他却并没挪动一下脚步。他的目光穿过老者，落在被白和尚阻拦的骷髅和尚脸上。看得出，师父不高兴。

　　等到老者真正站在他面前时，容念小和尚才似乎真正缓过神来:“……你，你真的是我……”

　　见他踟蹰，老者弯弯唇角:“是啊……”说着目光慈爱地看看容念，又回头暼一眼骷髅和尚“当年他告诉我你夭折了，和你娘亲葬在一处。我一直不信，这许多年才找到你，对不起，孩子……”

　　容念小和尚神情愣愣。

　　老者笑笑，拉起容念的手:“我曾设想过许多次，见到你该说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好孩子，我只希望你快乐……”

　　容念小和尚神情一震，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老者拉着自己的手上缓缓进入身体。

　　与此同时，搀扶着老者的苏彦脸上露出极度复杂的表情:“舅舅……”

　　只见老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浓重的死气。

　　老者试图微笑，却让他看起来更可怖:“好孩子，当年我用了大半灵力种下十里桃花，所以如今能给你的灵力已经不多了。虽说不足以涤净你体内妖气，至少可以让你不至于因为妖气充斥体内而入魔……”

　　老者跌进苏彦怀里的时候，苏彦的痛苦所有人都能看到。

　　老者蠕动嘴唇，声音细弱:“小彦，不要伤心，我解脱了……我很满足，你是好孩子，谢谢你……记得，将我的骨灰撒在……桃林——，我要和她在……”

　　一起。

　　最后两个字却再无法说出口。老者身体坍塌，迅速成了一堆骷髅，真正意义上的骷髅。

　　韩茉吓直了眼。一回头，看见容念小和尚满脸是泪。

　　苏彦抱着骷髅，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直到后来韩茉才知道南渊王辰延的死，对苏彦的打击有多大。

　　辰延死了，容念并没为他披麻戴孝，而被骷髅和尚带回了静玄寺，苏彦并未阻止。

　　因为苏彦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完成南渊王辰延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撒向静玄寺前的十里桃林。

　　那天风很大，骨灰纷纷扬扬，似乎要将整个桃林覆盖。

　　苏彦一身素白，望着风的方向，背对韩茉，低声道:“其实，容妤公主并不葬在此处。”

　　韩茉眨眨眼。

　　这些天她也算从一朵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比如苏彦其实是个皇子，哇塞，活着的皇子呀！

　　比如苏彦的舅舅其实是靖国最有权势的藩王，南渊王辰延。

　　再比如，容念是南渊王辰延和容妤公主的儿子。但事实上，在世人看来，南渊王辰延一生未婚，坊间传闻他有龙阳之好，毕竟他年少时也是个有名的美男子。

　　所以，韩茉一直想不明白，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南渊王，孩子都有了，怎么没有成亲呢？还有，作为南渊王的儿子，容念怎么会中胎毒妖气？

　　疑问太多，韩茉却不敢问。毕竟她只是好奇，可对别人来说不管哪件事摊开，估计都锥心刺骨。

　　所以，韩茉只能顺着苏彦的话说。

　　她舔舔嘴唇，这风吹的她嘴唇很干。近来她一直帮忙，也没好好喝水，所以连嗓子都有些隐隐作痛:“这件事舅舅他不知道？”

　　苏彦点头:“当年容妤公主难产而亡，莫曲，就是容念的师父。他曾是容妤公主的影卫，他告诉舅舅容妤公主就葬在静玄寺前，却不肯说出具体地址，还欺骗舅舅说容念也夭折了。”

　　“舅舅一时无法，才会散尽半生修为，只为种下十里桃花。他们就相识在京都西郊的桃花林里。”

　　“那容念的娘亲，啊，那位容妤公主究竟葬在何处了？”

　　“皇陵……”苏彦说的缓慢。

　　“皇陵？”韩茉，“一国公主被葬入皇陵，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苏彦回头看向韩茉。

　　他的目光充满审视。或许是有些秘密藏的太久了，让人心累。

　　忽然他就想说了:“文官笔下写的是，自从先帝驾崩，容妤公主就失踪了，直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

　　韩茉眨眨眼，不懂他什么意思。

　　苏彦哂笑一声:“其实，哪有那么巧？……事实上，在先帝驾崩当日，容妤公主被人刺杀，一路逃离京都。那些杀手人很多，舅舅知道消息后，寻了很久才找到她。”

　　“舅舅，一直心悦她。所以他宁愿放弃南渊王世子的身份，也要和她在一起。后来他们终于摆脱了杀手的追踪，在一处小镇安定下来，也成了亲。就在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

　　“有人告诉她，当年追杀她的幕后之人，是南渊郡主，目的是替新帝斩草除根。”

　　韩茉:“为什么呀？郡主为什么要杀公主呢？”

　　苏彦深吸口气:“南渊郡主是新帝未即位时的发妻。新帝即位，南渊郡主被赐封静妃。有传言，新帝要把皇后之位留给容妤公主。”

　　韩茉有些晕，自己捋捋:南渊郡主是国师苏民的正室，但苏民当皇帝后，却没让她当皇后。她一怒之下，派人追杀竞争对手容妤公主。而容妤公主又嫁给了南渊王辰延。

　　可这容妤公主和国师苏民不是表兄妹吗？

　　那南渊王辰延和那个南渊郡主又是什么关系？

　　韩茉忽然福至心灵:苏彦是皇子，他叫南渊王辰延舅舅，难道那个南渊郡主是他……娘亲？南渊王这种王公贵族，总不至于将两个女儿都嫁到皇宫吧？

　　韩茉瞠目结舌:“……那位南渊郡主和你……”

　　苏彦望她一眼，点头:“你猜的没错，那位郡主就是我娘。”

　　韩茉深吸口气，屏住嘴。

　　她一个外人，好像不适合听他家的爱恨情仇。

　　一阵风吹过，苏彦鬓角发丝微散:“……我曾问过我娘，追杀容妤公主是否是她下的命令。她并未否认，只是从那天起她就不再见我，没过多久，我就被送到封地。”

　　“……那时，我才九岁！”苏彦说的轻描淡写。

　　韩茉却震惊不已。不是吧，这么小就背井离乡？可他和自己说这些到底有何用？

　　“韩姑娘……”

　　“嗯嗯，你说……”韩茉讪讪。

　　“其实我一直不信是我娘要杀容妤公主。她那样一个日日吃斋念佛的人，怎么会……直到我发现一件事……”

　　韩茉没接口。她有预感，苏彦接下去要说的话，绝对石破天惊。

　　“……我发现我娘的佛堂里有个密室，里面摆着容妤公主和容黎太子的灵位，还有……”苏彦缓缓转过头来，“一个写着白晏的灵牌。”

　　容黎太子？

　　白晏？

　　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容黎，白晏……各取一字不正是容晏？

　　不不，这只是巧合？这不可能！

　　盯住韩茉躲闪的眼，苏彦继续说:“……白晏，她正是当年容黎太子的妻子，亦是九尾狐一族。”

　　心里轰的一声，韩茉觉得有点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