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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发疯 ...

  •   啪一声脆响,云渐的脸偏到一侧。

      周围安静极了,一丝风声都没有。

      沈鹿衔掌心发麻,怔怔收回手,看到了呆立在远处的逐溪。

      他俨然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傻傻望着这边,半晌,也给自己来了一巴掌,疼得倒嘶一声。

      沈鹿衔爬起来,白着脸踉跄倒退几步,抓起代面,转身便走。

      背后传来逐溪崩溃的声音,“少主公,你疯了?!”

      *

      云渐面无表情地起身。

      “你就当我疯了吧。”

      他也有些趔趄,捞起下水前扔在地上的披风,大步朝沈鹿衔离开的方向走去。

      逐溪大惊失色,冲上前死命拉住他。

      他脸色惨白,一边追着他,一边用力压低声音,“其他事属下都不管,可这件不行,唯独这件不行!少主公,她是太后啊!”

      “我知道。”

      逐溪简直要心梗,他现在才想明白钟离山所说的他介怀逝者是什么意思,那逝者不是别人,是先太子!

      真是天都塌了!

      逐溪咬牙,拼着他吃心也要说,“她还曾是先太子的…”

      云渐打断他,“我知道。”

      逐溪急得跺脚,“那你还走!”

      云渐终于正眼看过来,“我只是想把披风给她。”

      春寒料峭,她衣衫单薄,又在湖里泡了那么久,怎么受得住。

      *

      沈鹿衔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磕磕绊绊系上代面,深一脚浅一脚疾步往前,她大脑发懵,心跳如擂鼓,好几次差点绊倒。

      山间起了风,湿透的阙翟服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透彻。

      沈鹿衔身形本就纤细,入宫后又瘦了一圈,平日太后的衣袍宽大,还看不太出,可从水里出来,即便隔着衣裳,肩胛仍旧线条分明,腰肢几乎盈盈一握。

      这样的身子骨哪经得起折腾,她抱着双臂,脸色青白,唇瓣忍不住地哆嗦,停下来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身上却忽然一暖,一袭干燥披风落在了她冰凉湿冷的肩上。

      沈鹿衔一僵,本能地侧身,和云渐拉开距离。

      她神色也是僵冷的,齿尖紧紧咬着唇,目光看着别处,良久才道,“我知道我走不过你,你别跟上来。”

      云渐眉心微蹙,镌着几道浅浅纹路,竟显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来。

      他沉沉呼了口气,道,“你打算就这样走回奉天殿去么?”

      沈鹿衔恍神。

      是了,奉天殿那么多宫人侍卫,还有各路朝臣官员,她难道要穿着湿透的衣裳回去?

      还是披着男人的披风回去?

      披风是云渐的,他个子高,披风也长,把她从肩罩到脚,还有一大截拖在地上。

      云渐打破沉默,“逐溪,去找李玄,让他着心腹抬一顶小轿来。”

      沈鹿衔却突然出声,“你去。”

      这是不想他在跟前的意思。

      云渐垂目,“好,那逐溪留下照看你。”

      “等、等等,”沈鹿衔又叫住他,脸颊红白交错,大概是觉得外人在更尴尬,磕磕绊绊道,“你们…你们都去…”

      云渐蓦地敛眉,“不成!”

      沈鹿衔怔忡,错开眼睛,扶住树干。

      云渐缓和了语气,朝逐溪道,“快去快回。”

      林间小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沈鹿衔低下头,余光还是映进云渐的一片苍色衣角,顿时心乱如麻,索性转过身。

      披风上清冽干燥的柏木香气漫进鼻端,她手里握着它的系带,最终没系上,也没脱下。

      头发还在滴水,顺着镂银面具流进眼角,弄得她很难受。

      纠结了又纠结,沈鹿衔最终还是从披风里伸出手,将代面解了下来。

      冰凉触感从皮肤剥离的瞬间,心脏也轻了一块,从乱糟糟变成一片空白。

      云渐目光微顿,看向她重新展露出来的清丽眉眼,又淡淡垂下去。

      沈鹿衔靠树站着,五内茫然,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你今天这样,我该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云渐问,“殿下会吗?”

      沈鹿衔不说话了。

      逐溪和李玄来得很快,她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钻进轿子里。

      *

      回到奉天殿,李玄忙不迭屏退左右,一直把轿子抬进右厢回廊,月轻迎上前,掀开轿帘,见沈鹿衔浑身狼狈,顿时魂飞魄散,“这是怎么了?”

      沈鹿衔下轿便问,“星隅呢?”

      “就在房里。”

      月轻本想喊星隅出来,可看云渐李玄皆在,又忍住了,沈鹿衔顾不得,快步推开右厢的门,看到她好端端坐在房内,长松了一口气,“星隅。”

      星隅也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

      沈鹿衔跑过去拥住她,“对不起,我把你给连累了。”

      星隅不明所以,揽着她的手心湿凉一片,只觉心惊肉跳,“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沈鹿衔额角抵在她颈侧,只是摇头。

      云渐见状,摆了摆手,其他人见状,都识趣退了下去。

      右厢房门被关上,沈鹿衔终于找到了一点落地的实感,被人谋杀的后怕也如附骨之疽般缠绕过来,她更不敢想,如果这次被害的是星隅,她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

      “有人知道了我会借你的身份外出,想借此杀了我。”

      星隅脸色顿时变了,“什么?”

      沈鹿衔从她怀里脱身出来,“还有你,我把你也置在险境里了。”

      星隅忙着察看她,”小娘子没受伤吧?“

      沈鹿衔摇头,“我想过了,对方是想趁我扮成你外出落单时除掉我,可这是要撞运气的,他们定是想着,若除不掉我,便除掉你,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星隅的脸一寸寸白了下去。

      沈鹿衔缓口气,按住她的手,“我早先让阿娘打听了,袁府那边人情复杂,他生母是外室,母子俩都不得家主喜欢,是前几年袁家遭难,需要钱平事了,才把他们接进府,让他去仪鸾司,也是打发,你嫁给他,说实话,我是不大放心的,不过…”

      “小娘子!”星隅情急打断,“你半条命都搭在鬼门关了,还说这些!”

      “你先听我说完。”沈鹿衔把她按到榻上坐着,“不过我倒是想了个办法,袁柏其人,果敢不足,可幸品行忠厚,我想着你们成婚后,把他外放去京口做个县丞,你自可跟去,一来不必受婆家磋磨,二来京口受兄长管辖,足够安全,又有故旧人情在,必不会委屈你。”

      星隅听懂了她的意思,眼圈登时便红了,“小娘子是不要我了,急着把我嫁出去?”

      沈鹿衔哭笑不得,“怎么说这话。”

      “那您为何现在论我的婚事?”星隅嘴唇紧抿,扑通跪下了,“奴婢不嫁,奴婢要在宫里一直侍奉您。”

      “你这是犯傻,”沈鹿衔想拉她起来,没能拉动,叹了口气,“本想定下来再告诉你,是我不好,漏了形迹,还不知凶手是谁,他们此次加害不成,必定还有下次,你若继续跟我在宫里,戴着这张代面,就是把脖子悬在对方刀刃上,不定哪天,就送了命了。”

      星隅仍旧跪着不动。

      沈鹿衔无奈,软声求她,“你只当是为我,行吗?”

      星隅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小娘子在宫里如临深渊,奴婢若自己逃了,便是叛主的罪人。”

      “净胡说,”沈鹿衔道,“我给你好好备一份嫁妆,待嫁这段时日,你也不要在宫里,回咱们府中去,让父亲把南枝苑收拾出来。”

      星隅猛地一怔,“小娘子,我还没答应呢!”

      沈鹿衔笑容苦涩,握住她的手,“你我姐妹一场,若你不得善终,我终生都会不安的。”

      星隅怔怔望了她片刻,扑到她怀里默默流泪。

      良久,她终于抹抹眼睛,眼底透出决绝之色,嘴上松了口,“奴婢听您的。”

      沈鹿衔这才宽心,笑着安慰,“说不得袁柏日后成了器,给你挣个诰命夫人,你还是能常常入宫来看我的。”

      星隅默然不语,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奴婢都听您的,但是眼下,奴婢得给您烧些热水暖暖身子。”

      沈鹿衔应了,“若出奉先殿,身边务必要跟着人。”

      星隅起身,快步退出去。

      但月轻已经差人将水烧上了,还取了些宁神静心的药材来,“云指挥说殿下受寒受惊,需得煮些药汤浸浴。”

      星隅哦了声,“那他人呢?”

      月轻叹气,“殿下这样,如何主持午祭,能否拜月还另说,云指挥去找祝太常了,让他领着陛下率百官参拜。”

      她察觉出星隅不对劲,“殿下同你说什么了?”

      星隅摇头。

      月轻又问,“平日你总说云指挥怕人,躲还来不及,怎么这会主动找起他来?”

      星隅道,“我想问问他袁柏回来没有。”

      月轻顿时心头一恼,星隅见她蹙眉,道,“姐姐别骂我没心肝,我寻他有正事的。”

      她接过药材,“我去看着火,姐姐若见到云指挥,替我问问。”

      月轻目送她离开,又看向紧闭的殿门,心内愈发不安起来。

      *

      右厢里水汽氤氲,沈鹿衔浸在浴桶里,只露出一副单薄的肩。

      热水驱散了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气,她靠在桶沿上,环抱着双臂出神。

      月轻过来添水,忧心忡忡道,“殿下日后万不能再独自外出了。”

      她听沈鹿衔说了事情经过,到现在仍心惊肉跳,虽知道沈家与各高门势同水火,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敢对太后下手。

      当然,云渐发癫那一段沈鹿衔是隐去了的。

      沈鹿衔点头,“你放心,再也不会了。”

      月轻问,“这事您打算怎么办?”

      若视之为星隅落水,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可要是按太后被推下水处置,她刻意隐瞒行踪,假借宫女身份独自出行的事便会被翻出来,言官们又岂肯轻易放过。

      自己好像总是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

      但这回她没有犹豫,“就按行刺查。”

      月轻显然也考虑到了她私自乔装的事,“这样可以吗?”

      “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担,可我不能让星隅也涉险,何况对方都杀到我们头上来了,”沈鹿衔定声道,“去让李玄传我的旨,直说有人谋刺圣驾,封山,封城,彻查。”

      月轻连忙应是,“殿下打算派谁去?”

      沈鹿衔眉心微微一蹙。

      她私心里不想派云渐,可眼下这形势,她能信谁,又能靠谁呢?

      正沉默间,李玄不无慌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云指挥带着兵,把千秋山和佛寺给围了!”

      月轻脸色顿变,水瓢脱手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沈鹿衔微怔,是了,云渐尚未归还虎符,可以调动军队。

      她豁然开朗,竟无意识地会心一笑。

      月轻惊道,“殿下,这时候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沈鹿衔朝门外扬声,“让他去!一并派典靖司去城门接管防守,告诉江澄,圣驾遇刺,京城戒严,若有行踪可疑者,先给我扣下!”

      李玄一迭声去了,沈鹿衔转回身,缓缓舒了口气。

      *

      白日西行,萧杼刚领百官祭拜毕,尚未从台上下来,便听得一阵摩肩接踵的兵戈之声,紧接着一重重甲兵接次而至,将圜丘围了个密不透风。

      百官皆惊,萧杼也心头大震,小脸微微发白,“你们做什么?”

      逐溪毕恭毕敬行礼,“山中有贼人谋刺,属下奉太后之命,前来护卫陛下。”

      圜丘上一片大哗,萧杼此前听李玄说的是沈鹿衔偶感风寒才不能来,初闻行刺二字亦十分惊愕,可他竟很快便稳住了,“好。”

      千秋寺这边更吓人,甲卫封锁了所有寺门,兵士将寺旁山林都围的严严实实,云渐浑身煞气,负手立在大门正前阶下,半句废话都懒得说,直接让人进去搜。

      方丈满脸愠怒,铜锡禅杖敲得邦邦响,“云世子如此狂悖,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云渐面容冷峻,“若佛祖庇佑的皆是些两面三刀之徒,我入地狱又何妨。”

      方丈横眉厉斥,“世子目无尊神,难道也要拉着你身后这些无辜将士一起遭报应?”

      云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轻哂一声。

      “不愧是方丈,诛心之论随口便来。”

      他三根手指并拢举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苍天在上,云渐在此立誓,今日搜寺,皆因我一意孤行,若冤了诸僧,冒犯佛祖,所有罪业,也俱犯在我一人身上!给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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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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