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昼飞星[重生]》鹤隐楼

4、第 4 章

　　朝会地点在菩萨域内，从星域驾车前往只需几盏茶的时间。
　　传说次神界起初只是一片混沌，菩萨以甘露化雨，又以雨化河，冲刷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名为天霖域。但由于祂并无任何跟随者，整个域只有祂一个人，因此无数年来这片天地便始终只有一座庭院兼一处简朴宫殿大小，外头奔腾长河围绕四周，如神龙抱珠，寻常人决计无法越过。
　　在菩萨之后，飞升上来的人们也开始逐渐建造属于自己的域，如今这片混沌已被开辟了近四成，大大小小的天地通过灵力连在一起，形成群岛相接似的大陆，行动起来倒也方便。

　　阎长星美名其曰带巫马元翰四处逛逛，足足迟到了近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镇星天尊，你可真是从未准时过。”他人还没出现在门口，就有域主用洪声调侃。
　　“嘁，干你何事。”
　　清亮的声音悠悠传来，一头神武高傲的白狮迎着朝光踏进高门。而灵兽背脊上，镇星天尊正手拈一杯花露酒，倚靠着金玉软塌，逶迤长袍如花瓣般铺在他身侧，恍若盛开。他的长睫向下，掩去三分醉意，却偏使整张脸愈加明亮动人，好像连呼吸也带着花露的香气。
　　那人哽了一声，扭过头去，忍住不再看他。

　　巫马元翰静静坐在他身侧，目光飘向前方。
　　只见大厅内竖着摆放了一张长桌，两侧各五个域主之位，而为首坐着的正是菩萨。
　　祂确如传言般有着雌雄莫辩的美，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身形纤长清秀，即使头顶冠帽垂下雾似的白纱，也能窥见祂纱下敛着的眉眼清雅而慈悲，肌肤更是如冰似雪，连同一身白袍浑若飞仙。但祂却静得令人连多看两眼也觉冒犯。
　　这是巫马元翰第一次见祂。
　　上一世他没有任何机会见到这位地位非凡的菩萨，好像从某一天开始，人们再没听说过祂的消息，连祂的存在都开始存疑。

　　阎长星飞身落座，熟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朝菩萨挑眉：“下次给你带一杯？”
　　首座的人只是微微摇头。
　　“一大早就喝酒，镇星天尊真是好兴致。”那个域主忍不住又开腔道。
　　正是排名第六的域主罗甘山，他坐在阎长星最左侧，样貌寻常，身后背两柄巨斧，算是他能不被人忘记的唯一特征。
　　阎长星把玩着小小的酒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拖长了声音道：“雀语花，十年一滴露，非千只雀鸟日夜啼鸣绝不开花，采露后放入玄冰之杯，方能留住一个时辰的花香，再配以天霖甘露混合而成，乃是世间绝品。怎么，你没喝过，才如此眼馋？要不要本尊赏你一杯？”

　　“阎长星，你迟到在先，蔑视朝会在后，还敢嘴硬？”

　　“倒是不知这半个时辰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大事？”阎长星舒适地靠在巫马元翰坚实的肩膀上，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罗域主，平日属你废话最多，点个卯也能啰嗦一柱香的时间，你不妨揽镜自照，问问自己有哪点比得上我仙酒的十分之一？”
　　“你！”罗甘山正要发怒，就听一声巨响，竟是坐在阎长星正对面的楼汤缘拍桌而起，朝他横眉竖眼，险些连刀都要拔出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惹阿星！闭嘴！”

　　“闲话少说，”菩萨左侧第三个男人缓缓开了口“既然镇星天尊已经到了，便开始朝会吧。”
　　他倒是仪表堂堂，生得俊美无俦，抹额两道金丝镶边也不显庸俗，一把素白折扇从不离手，如哪位大荒皇族家的贵公子。
　　孪珠煜，次神界排名第三的域主，极少出手，实力深不可测，关于他的传闻多如牛毛，但从未有一件被印证。

　　待到都安静下来，菩萨这才启唇。他的声音同样雌雄莫辩，空灵悦耳，如天边传来的圣言。
　　“开荒期将至。”

　　巫马元翰一动不动地任由阎长星靠着，听到这句不由自主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次神界由于大半都处在混沌之中，许多曾经已被发现过的密地也逐渐流失，于是菩萨每隔数年都会挑选出最适合开荒的时间，届时便是次神界所有修士的狂欢之日。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开拓地盘，争夺资源，或者跟着修为更高深的域主寻找新的机缘。
　　但对在场的域主们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他们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天时地利，多年来仅凭自己便可以行走混沌之间，人越多，反而越麻烦。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几名域主露出不耐神色。罗甘山抢先道：“既如此，我山域众人将继续开拓四野灵矿，其它的，便随你们罢。”
　　“怎么着，四野灵矿是你罗甘山的家产，就只能你去？”出声的正是夹在楼汤缘和孪珠煜之间端坐着的域主，练月华。她挑了挑细眉，灵动的双眸睨了他一眼，转而望向阎长星：“镇星小哥儿，你觉得呢？”
　　“区区灵矿，给了他又如何？”阎长星笑道“千百年来四野灵矿也不过才开采出七条灵脉，可怜至极。罗域主，众人皆知四野有大半灵脉还淹在混沌海中，你这旱鸭子逞什么威风？”
　　“说到混沌海，”阎长星左侧的男人饶有兴趣地插嘴道“每逢开荒期，混沌威能都会降低三成，恰好方便我们去往海的尽头。我可是听说尽头有沙神之庙，里头宝物无数。”
　　练月华唇角一垮：“说得容易，能横跨混沌海的，至今都只有独孤兄弟。可……”

　　排名一二位的域主正是独孤兄弟，他们虽是双胞胎，却生得迥然不同。哥哥天生瘦弱，冷面冷情，不怎么搭理人。弟弟却身材魁梧，红发招摇，常年一张笑颜对人，很受众人喜欢。
　　闻言，独孤观生轻蔑地哼了一声：“废物。”
　　独孤遇生忙赔笑：“那混沌海我同哥哥去过一回，倒也没见到什么稀奇的东西，想来可能是方位有误。若真要再去，怕是还得带一位精通阵法的人才好。”

　　“我域内恰好有一位专修阵法的修士，”方才插嘴的男人又道“带上就是。”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唬人。“练月华道。
　　“唬你做什么，我冯深骗过人么？”冯深说完，眼珠转了转，见大家都看着他，讪笑一声“至少这种事上是不骗人的。罢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改天再聊。”

　　菩萨颔首，“一个月后混沌稍散，即可启程。你们各自选定开荒人选，私下商议罢。”
　　“那还有什么事么？”阎长星困倦地靠在巫马元翰身上，一副要睡着的模样“没有就散了吧。”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罗甘山声调扬了起来“你身后这个人，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两句？私自下界，违逆人皇，甚至把人强行带上本界，镇星天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楼汤缘已经开始拔刀了，阎长星忙用灵力安抚，令他先坐下，“对于此事，本尊无可奉告。”
　　“是无可奉告，还是无话可说，抑或是见不得人？”
　　阎长星扫他一眼，“我的人，我要接便接，轮得到你来质问？”

　　“你违例了，镇星。”菩萨轻声道。
　　“罚便是。”
　　“……”菩萨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朝会结束，长星你留下。”

　　众人只得一齐离开，有几个人幸灾乐祸地偷眼去看阎长星，见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禁又牙痒痒了起来。

　　“在这等我。”阎长星拍拍男人的肩。
　　“惩罚……”
　　阎长星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
　　巫马元翰跪坐在原地，望着他轻快离去的背影，只觉煎熬。
　　他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阎长星随着菩萨走进庭院，长河兴起的水雾遮天蔽日，仿佛下着绵绵小雨，将繁茂的花草沾染得愈加动人。

　　“他是谁？”菩萨问。
　　“他能救我。”
　　“何谓‘救’？”
　　阎长星坦然回道：“我不能说。”

　　“你用什么保他？”

　　“用我的一切。”

　　菩萨顿了顿，敛着的眸子睁开了一些，目光温柔地落在阎长星脸上，“你总是很冲动。”
　　“我只是不愿多想。”
　　“罚你戒酒一年。”
　　“好啊，反正花露已经喝完了，慢慢等吧。”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
　　“回去罢。”菩萨说。
　　“哦？我还以为你想和我下棋。”
　　菩萨笑得微微弯了腰，白纱下总是静如止水的神态蓦地多了些常人的模样：“你的棋，我此生不想再领教，实在能把佛祖都气出病来。”

　　“那我就回了，对了，你的甘露我再拿回去一些。”
　　“总归都在河里，我也拦不住你，不必再告诉我。”
　　“大恩大德，铭感五内。”阎长星拱拱手，转过身自腰间取出一个白玉葫芦，瞬息之间便盛满了甘露“有空来星域喝茶。”
　　“再说吧。”

　　阎长星又多聊了几句，悠悠回转，就见巫马元翰静立在门外，紧绷着一张脸，似是发现来人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说了没事的。”阎长星走过去顺手撩了一把男人垂在背后的马尾，粗硬的发丝划过手心，有一种奇异的手感。
　　巫马元翰耳根红了红，转移话题：“你和他们关系不太好。”
　　“没打起来就已经是万分和睦了。”阎长星坐到白狮背上，抱住它的脖子“若哪天人皇令你们大荒众族首领一同相处，你待如何？”
　　巫马元翰想象了一下，那必定是无比混乱，大战不止。思及至此，他们这十个域主果然已经算是收敛了脾气。
　　“唉，开荒的事还要多想几天，我回去召集长老们开会，你这几日就在裴秀峰那专心养伤。”
　　“好。”巫马元翰沉声回答，指尖却渗出一滴血，消散在风中，暗暗飞往混沌海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菩萨没有性别，所以用祂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