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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   随师将随宴背了起来,可她的身体实在太凉了,随宴身上的温度慢慢被她汲取殆尽,背上的人都慢慢失了温度。
      她却顾不上这些,颤抖着双手双脚,费力气地背好了人,穿过那几棵梅花树,到了关着潭星和随子堂的石洞门口。

      若她没记错,里面的人应当是饿了一天一夜了。
      随师摁下了开关,石门一开,屋子里立马有了响动。

      怪只怪石门太过厚重,外面发生了什么,随子堂和潭星毫无察觉,以至于两人见到随师的时候,惊得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随子堂饿得头昏眼花,一下一下地爬了过去,“随师?你……大姐?!随师,我大姐怎的了?”

      潭星也赶紧下了床,头是晕的,脚步是虚的,但是看随师还活着,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师,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见到了随师背上的随宴,她自然也是惊讶不已,但好歹脑子还能用,问道:“是堂主来救我们的么?”

      随师却并不打算回答他们任何一个。
      开了石门算她仁至义尽,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被抓起来,她不想欠下什么。

      随师转身被要走,可还没迈出去,一只脚腕便被人抓住了。

      随子堂大抵是感受到随师眼神的异样,看她一身杀气,直觉随宴不能就这么被她带走。
      可他害怕这样的随师,只好怯怯地发问,“你,你要将大姐带去哪里……”

      他的手抓的地方,正是铁链磨去随师一层皮的地方,可是随师却像没有痛觉似的,冷冷回了头,看了随子堂一眼。
      只这一眼,随子堂便被吓得松了手,可他还记得油烟墨和剑架,记得自己同随师之间建立的友情,不死心地喊道:“你放下我大姐!你是不是恨她,你是不是要杀了她……”

      他的话音刚落下,随师便猛地抬起一脚踹了过来,正中随子堂的胸口,踢得他的身体如轻羽一般跌出一丈开外,狠狠砸在了石墙上。
      这一脚下去,随子堂只觉得心脏脾肺肾都错了位,哀嚎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疼得原地打起了滚来。

      “别碰我。”
      随师冷冷道:“滚。”

      潭星惊呼了一声,赶紧跑去扶起了随子堂,等她再抬起头来,随师早就带着随宴走远了。
      随子堂使劲推她,“你快去,快去拉住她……大姐会死在她手里的,快去……”
      “我,我……”潭星左右为难,面露难色,最后往地上一坐,抹起了眼泪来,“你就瞎说吧,我才不信……我不信随师会伤害堂主。”

      随子堂呜呜哭了起来,骂她,“你是个傻子!你就是天下最大的白痴!哎呦——大姐那回推她出来顶罪,但凡是个人,她能不记恨么?!”
      他恶狠狠道:“潭星,我告诉你,大姐若是出了事,都是你的责任!”

      他的话放得狠,气得潭星眼前的星星更多了,她猛地一推随子堂,让他滚得更远了。
      “不会的,不会的。”潭星这么安慰着自己,“随师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她师父,是堂主……她不会伤害堂主的,一定不会。”

      ---
      陆羽桥快步下了山,袖中的手死死捏了一把短刀,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简直是带着屠戮的心思,一直到了山脚下。
      可他往秋云山的宅子赶时,却惊见街面上人影错乱,个个嘴里喊着,“起火啦,起大火啦!”

      他胸中一跳,像有所感似的,抬头辩了辩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冒出来的黑烟,发现那方位正是秋云山住的宅子。
      “不,不……”陆羽桥霎时混乱了起来,他冲进拥挤的人群,越走近了,那滔天的火光便也越发明显了。

      有人来来回回提水灭火,陆羽桥抓住其中一人问了问,“这宅子里,可有人在?”
      “哎呀……”那人像是不忍说似的,摇了摇头,“有个人影,疯子一般,在那大火中哈哈大笑,真是怪吓人的……”
      说完了,那人挣开陆羽桥的手,又赶紧打水救火去了。

      秋云山……死了?
      陆羽桥愣愣站在原地,任由人来人往,他被推搡了好几下,可就如同丢了魂一般,脆弱得一碰即倒。

      他怎么能死……
      他要死,也该死在自己手里的。
      他就这么随着一场大火去了,那么自己这么多年受的折磨,该去找谁讨要?

      陆羽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不出意外的,他看见了青云帮的人,甚至还看见了那大梁帝身边的一个臣子……
      火是他们放的,人是他们杀的。
      这场戏,最后是由他们收场的。

      不,不会的。
      猛地,陆羽桥心中涌起了一个声音来——秋云山此人,若就这么死在了火中,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个疯子,他怎么会安稳去死。

      陆羽桥抹了把脸,想起随师对自己最后的嘱托,眼神又再次狠厉了起来。
      他静下了神,努力地想着,秋云山若弃了老宅,会往何处去……
      他会去哪儿,去哪儿……

      都京!

      陆羽桥猛地有了答案。
      秋云山念念不忘之地,念念不忘之过去,都在这个地方。

      “对,一定是回都京了……”
      陆羽桥打定了主意,目光在街面梭巡了一圈,看见了一匹拴在客栈前的马,他一把冲了过去,砍断缰绳,当即驾着那马,朝着都京的方向去了。

      秋云山若要逃,想必也是准备好了的。
      然而,从此处回都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先入佘州,再达庆余,最后穿过一条大河,才能抵达都京。

      去佘州的方向,也只有一个。
      陆羽桥大口喘着气,那马像是也感受到了他的焦躁不安,撒着蹄子哼哧哼哧地跑着,一人一马都像是疯了,火烧屁股似的,奔得太快,甚至连眼都睁不开了。

      半个时辰不到,陆羽桥果然在官道上看见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正是遥落,两个骑着马的男人也正是方才他在山洞口外见到的。
      注意到陆羽桥来了,那两个男人勒住了马,纷纷掉了头,意图拦截住他,好让秋云山赶紧逃走。

      “呵。”陆羽桥亮了兵刃,唇边漾出抹笑来,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那两个男人武功不弱,听见他这狂悖的语气,双双对视一眼,狠狠夹紧了马背,举着剑就朝着陆羽桥杀了过来。

      刀剑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陆羽桥毫不畏惧,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杀意也是前所未有的浓烈,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手起刀落,全身的伤像是都消失了,他只有无穷的力气,和无穷的恨意。
      两相裹挟之下,那两个江湖高手纵然见惯了生死和肃杀,还是都纷纷感受到了一股必死的凉意从脚底下窜了出来。

      “找死!”其中一人怒吼一声,一脚踩在马背上,高高跃了起来,将那剑从上至下地朝着陆羽桥刺了过去。
      陆羽桥也腾空跃了起来,他飞身转了一圈,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不待那人回身,便快速回手,将那短刀直接刺进了那人的脑袋中,扎了个对穿。

      “噗呲”一声,短刀被他拔了出来,鲜血喷溅出来,洒了他满脸。
      陆羽桥感受到这血的热烈,仰头笑了起来,“哈哈……”
      他再度低头,双眼都通红了起来,看着唯一剩下的那个男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他从来没觉得如此肆意过。
      陆羽桥举着那把短刀,一招又一招地袭了过去,那男人好歹也是教他武功的人,可却竟然不敌眼下这疯了一般的陆羽桥,身上被他砍了一刀又一刀。

      手臂、腰、腹、大腿、小腿……
      陆羽桥打落了那人的剑,追着对方,像是追逐猎物似的,丝毫不闻对方嘴里的哀嚎和痛苦,只是一下又一下地砍着他。
      他甚至会恍惚,这一刀,砍的不是人,而是他过去全部的仇恨与苦难。

      终于,那男人被陆羽桥割破了两只手腕,连着手筋都被挑断了,他痛苦地喊了一声,再也跑不动了,一下跌倒在地。
      陆羽桥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双手举着短刀,眼都不眨的,直接从他的眉心扎了下去。

      周围鸟兽惊动,官道上春风裹挟,吹热了那飘散不去的血腥气。
      陆羽桥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望了眼秋云山离去的方向,再次拔了短刀,上了马,朝着那方向疾驰而去。

      秋云山纵然是在狼狈地逃命,可却依然是不疾不徐的。
      遥落在外恨不能将那马车赶到飞起来,他坐在不住摇晃的车厢里,只是静静闭着眼,唇边挂着一抹笑意。

      来杀他的人,是他的儿子。
      对于这一点,他觉得既欣慰,又放松。

      陆羽桥很快便追了上来,遥落被迫驾着马车往好逃的地方走,那马车离了官道,上了一条更加颠簸的小路,秋云山在车里晃得更厉害了。
      陆羽桥穷追不舍,死死咬着牙,视野范围内只剩下那个车厢,和那车厢里的人。

      所有人的命运,就因为这个疯子,完全改变了。
      随师,他陆羽桥,当年船上那些孩子和父母们……
      随家园,定安候一家,整个大梁……

      他今日,就要亲手结束这场闹剧。
      以我之手,解这世间之结!

      遥落逃着逃着,慌不择路,竟然将马车驱到了一个悬崖之上。
      真不知是天意,还是命运使然。
      她勒紧了马,跳下马车,举了剑对着赶来的陆羽桥,满脸的警备,还带着背水一战的孤勇。

      陆羽桥胸口不住起伏着,他不看遥落,只对秋云山道:“父亲,下来吧,儿子有话同你说。”
      遥落眉头一跳,赶紧回头道:“王爷,不要下来!”

      可那秋云山哪儿是个贪生怕死的,他在马车里笑了几声,很快便掀了车帘下来了,走到了遥落身边。
      秋云山看着陆羽桥,微微一笑,道:“霜儿,父亲来了。”

      陆羽桥听见那声称呼,只觉得浑身像被诅咒束缚住了似的,他捏紧了短刀,盯着秋云山的眸子,沉声道:“这么多年了,忘了告诉父亲,我不叫秋饶霜,我叫——陆羽桥。”
      “哦?”秋云山脸上浮起些失落,但他很快又道:“那我该叫你什么,桥儿?可若你是桥儿,你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陆羽桥胸中的恨意快烧起来了,他恨恨道:“孩子?你何时将我当做孩子看待了?没有你,我怎么会失去双亲,没有你,我怎么会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可你如今对我说,我是你的孩子?!”
      秋云山张了张嘴,像被错怪的孩子似的,无法张嘴辩驳了。

      陆羽桥再不想废话,转头冷冷看着遥落,“我念着潭星视你如姐,不杀你……可若你要拦我,我只能不留情面了。”
      遥落木着一张脸,只是摆出了作战的姿态,将秋云山护在了身后。

      “好,好……”陆羽桥点了点头,猛地朝着遥落冲了过去。
      他的招式狠厉,次次要命,遥落吃力地抵抗着,身上多了许多伤口,看着对自己满脸杀意的陆羽桥,遥落眼前却恍然出现了其他几张脸。

      关切自己的随宴。
      挨自己骂的随清。
      甜甜叫姐姐的潭星。

      她也……曾经感受过这人间的暖意啊。

      “啊!”
      遥落走了神,被陆羽桥打落了手上的剑,陆羽桥的刀直直冲着她的脖子来了。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遥落突然就泄了全部的力气,闭上了眼,静静地等着自己死的那一刻。

      她想着,秋云山将自己捡回来,找人教她武功,虽之后给她下了毒逼迫她受其驱使,可她和陆羽桥不同,没有秋云山,就根本不会有她。
      这份恩情,还到了今日,也该了了。

      于是遥落惬意地,等着解脱的那瞬间来临。

      可是意外的,那刀却并没有刺进自己脖子。
      遥落猛然睁开了眼,发现陆羽桥早就闪身去了一边,死死地勒住了秋云山的脖子,像是拎一只濒死的鸡崽子似的,将他不断地推向悬崖边上。

      陆羽桥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双手就像是黏在了秋云山脖子上似的,一分都不肯松开。
      可这个疯子,哪怕整张脸都憋红了,却还是嘴角带着笑,努力仰起头看着蓝天,要看这人世间最后一眼。

      秋云山想着,他曾要撕裂这人世间虚伪的假面,眼下来看,他是成功的。
      他做到了,他把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无人快乐,无人知足,所有人都同他一般痛苦。
      这便够了,够了……

      “啊——”
      陆羽桥嘶吼了一声,通红的双眼看着秋云山,冒了青筋的手死死掐着秋云山,他猛然一使力,生生将秋云山推出了悬崖外。

      随师,随师……
      受你所托,全你心愿,我终究是杀了他。

      陆羽桥这么想着,再也收不住身体的力,身体也飞出了悬崖外。
      他眼一闭,打算就这么跟着秋云山一同跌下去好了。
      他也算活够了,这世上,也没什么留恋了。

      可是背后猛地袭来一股力,有人拼命抓了他一把,陆羽桥的身体在那股力道下被拽了回去,可是与之交换的,是遥落无法控制地飞向悬崖的身体。
      陆羽桥猛然睁开了眼,看见了不住下跌的遥落,最后只见到了她唇边一抹安然的笑意,像是满足,又像是累了,想要休息了。

      底下山谷风声猎猎,两具身体砸下去,却悄无声息。
      唯有鸟雀惊起,扑棱棱飞了起来,又齐齐朝着远天去了。
      天光扎破,一直阴沉沉的天色,终于亮起来了。

      死了,都死了。
      秋云山……死了。
      陆羽桥跪在原地放肆地笑着,可眼角却有泪不停地的往下流,他想高兴,可是最后却只能哭出来。

      “结束了,结束了……”
      他如此说着,却不知是在宣告什么,还是在安慰着自己。

      这场横亘十多年的闹剧,终究是在一个无人知的悬崖边上,悄然落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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