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桃花》云烟澜

13、流水无心

　　直至第二天中午，符咒的效力才慢慢淡去。

　　被随意摆弄成最适合的姿势当成抱枕被抱着睡了一晚上的风萧萧气急败坏的扯掉额头的符纸，揉了个稀巴烂。

　　所以说他最讨厌那个臭道士了，说不过自己就来这个贱招，每次每次到最后，都是这样！也怪自己自找，每次都不防备，所以每次每次才都会让他得手。

　　灵魂被钉在身体里，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让人不爽，所以风萧萧才火气极大一副想发飙的样子。

　　地板仿佛都被他的火气灼烧出一个洞来，当真是一步一个脚印。被无辜殃及的小二哥惨白着脸贴在墙角看着他如怨灵般怒气冲天的背影离去，一声不敢吱，直到他远去，才大喊一声“娘啊”犹如大白天撞鬼一般的速度飞快的逃离。

　　等风萧萧怒气冲天的赶到马宅遗迹的时候，正好遇到云霄子打完收工。

　　云霄子施法之时从不愿让外人在场，当然不是怕别人偷学什么或者自己学艺不精遭人笑话，而是遇到危机之时，那些人会成为负担和麻烦，这点云霄子和风萧萧非常相似——他们都讨厌麻烦。

　　所以，这地方除了前来抓鬼降妖的云霄子道长之外，再无闲杂人等。

　　风萧萧一见云霄子手上自己垂涎已久的宝葫芦，立马忘了来时的路上自己是怎样发下怎样的毒誓，誓要将这个臭道士先奸后杀啥了再奸奸了再杀，乐颠颠的凑上去要拿云霄子的宝葫芦来看看。

　　云霄子木着脸把葫芦从他的手心中移开，装进宽大的袖口里，偌大的一个葫芦在进了袖里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任风萧萧抓住他的手臂从手指摸到肩膀，都没摸到葫芦的一根毛。

　　“喂，干吗这么小气？”风萧萧撇嘴道：“给我看看又不会死。”

　　云霄子瞥他一眼，道：“是不会死，但是会丢。”

　　风萧萧从他这里弄走多少好东西，连他自己都没数了。没数归没数，不过他却很清楚那些东西的归属地——被眼前这个人当废物一样扔进了他后山的洞里。

　　所以，他要是再让他从自己这里摸走一件东西……云霄子咬牙。

　　风萧萧却一脸惊奇的装无辜：“丢？哇，什么人能走你手中把东西摸走？那他真乃偷中之王神偷中的神偷，神中之偷……”

　　不说“偷中之神”而说“神中之偷”，这人也倒是真会恭维自己。

　　云霄子也不与他多说，论厚脸皮，风萧萧自封天下第一，绝对没人敢凑上前去腆着脸说自己是天下第二。

　　“不给看就不看嘛，这样就生气啦？”风萧萧跟上前去，手搭在云霄子的肩上把他往怀里一揽，丝毫没有察觉他这样与一个道士勾肩搭背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也多亏此处因为半年多来的闹鬼事件而人烟荒芜。“喏，别气了，你要是还想要你那些东西，我再找出来给你好了。”

　　风萧萧边说边摸摸下巴，眉头慢慢皱成一根毛毛虫，但是这话到嘴边秃噜了也就顺嘴说出来了。还给他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反正那些东西到了他手里他没玩几天就腻了，但是要一件件的找出来的话……还真是件难事。

　　而以他对这臭老道的了解，就算他不想要，为了难为自己肯定会说想要。

　　所以，这句话他能不能收回来的说？

　　见云霄子要开口，风萧萧冷汗滴下突然灵机一动，先一步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手搭在额前往前一望，叫一声：“啊，那不是李五吗？”然后回头气也不喘的道：“碰见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了我去叙旧先你这大忙人我就不打扰你了后会有期！”说完，“嗖——”的一下就蹿的没了影，也不敢回头看云霄子当时的表情。

　　他头也不回的溜了，自然不是真看到李五，被道士这一惊吓，唯恐他某天会想起来跟自己秋后算账，所以自觉主动的跑回山上，钻进破烂堆里寻宝去也。

　　“这个是……”

　　拿出来丢到一边。

　　“这个不是……”

　　丢到另一边。

　　“这个是不是呢？”

　　思考一番。

　　“算了，是不是的都给他好了，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随手往后一扔。

　　“啊，居然还有这个？”

　　风萧萧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精装版高清晰的《人间极乐》系列图集，共包括《春宫图》、《龙阳式》、《野合欢》三本，乃盖世奇人一代春宫名画匠无聊子亲手所绘。此乃精中绝版，旁人就算有收藏，那也是精工印制，唯有风萧萧手中这三本，是原稿珍图。

　　翻了几页觉得无趣，这图画画的再精致，也不会有真正的美人好看。俩人看那叫情趣，孤家寡人看那叫自找罪受，风萧萧道一句“无聊”就将这世人求都求不到的绝藏版再次装进暗不见天日的锦盒中随手往后一扔，继续他的捡废品大业去了。

　　那锦盒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在高高的杂物堆上，三跌四碰，终于是落了地。

　　“这个不是……”

　　“这个好像是……是还是不是来着？”

　　“这个也是，唔……但是我不想给……”

　　虽然是八辈子都用不着的破烂，但是东西还是别人的好。

　　寻摸完了，风萧萧下山让人做了一超大加厚的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东西往里一装，一扎口，背着就下山了。

　　再好的东西他也不心疼，他只是讨厌没有防备的被人找上门的感觉。

　　换而言之，就是某人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绝不允许什么事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用水寒的话说就是唯心主义严重泛滥想世界都围着他转，简而言之就是一变态。

　　就像这次，他压根就没给云霄子说话的机会，人家也没说要把东西要回来，他就一副怕人家找上门要东西自己找不出来会尴尬的要死的样子积极主动的要先把东西还回去了。

　　这都是毛病，也不知道是谁给惯出来的。

　　东西太多，风萧萧买了辆马车赶着悠闲的就往林城去了。扛着虽然也没什么，但是也太惹人注意了，事实上风萧萧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惹人注目，所以他跟踪美少年的时候都是躲在暗处偷窥，除了做咿咿呀呀羞羞脸的事情非得高调露面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所以偶尔他也会黯然神伤，为什么自己长了一张爱出风头的脸？

　　边游山边玩水，往林城走快马加鞭不过需要两三天的路程，竟然硬生生的被他走了十天。第十一天，勒马在一间客栈前停下的风萧萧仰望二楼，十分希望云霄子已经离去。

　　但是，事实总是残酷的。

　　人们欢天喜地的说着马府重归平静的事，原来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乃是前来复仇的女鬼。她生前不但被那马家恶少糟蹋，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竟连她十三岁的幼妹都未放过。不甘受辱的女子到县衙告状却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一怒之下穿红衣自尽化身厉鬼前来复仇，报仇之后却无处可去，只能在马府徘徊，这次她被道长所收，化尽戾气即可转世投胎。

　　不知何人在日前买下了马府那块地，准备将残砖烂瓦通通移除，重新盖一座新宅，过不了多长时间，过去风光的马府和闹鬼的马府，都将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只会偶尔翻出来，被当做传闻讲讲丰富百姓茶余饭后的生活。

　　而这第一大功臣云霄子道长，自然不能就这样甩甩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去，咋地也得让百姓们好好瞻仰瞻仰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话说这云霄子道长还真是平易近人，官府为他准备了豪宅软榻他却不去，还是在原来的客栈原来的房间，每日里深入简出，却丝毫不影响百姓的热情。

　　要照云霄子的脾气，早就甩手走人了，哪会在这凡尘世俗跟个当红花魁似的迎来送往，还不是吃准自己肯定会回来，所以等着看笑话？风萧萧边听不可信的传闻边在心中诽议。

　　拜云霄子道长声名远扬的影响力所赐，这间客栈可说是人满为患，掌柜的满面红光算盘拨的啪啪响，哪哪哪都得要个钱，就差没让人在门口摆个桌子收门票了。

　　风萧萧边碎碎念，边将大布袋拖出马车，在旁人惊诧的目光下甩到肩上背着，施施然进了客栈。

　　然后又退了出来。

　　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楼梯上都这么多人，背着这么大个累赘进的去才怪呢！

　　他抬头看看窗口，在一片“哇——”的赞叹声中，嘿咻嘿咻的走旧路翻窗进了云霄子的屋。

　　坐在床上打坐的云霄子虽然睁开了眼光看着他不说话，但是风萧萧却可以从他风淡云清的气质中解读出一句话来——就知道你会回来！

　　有情人之间可以理解为心有灵犀不用点就通，那他们俩呢？

　　孽缘啊孽缘！

　　“都在这了自己数数。”

　　风萧萧把肩上的东西哐当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昂着下巴跟只骄傲小公鸡似的照原路返回了，留下仙风道骨的云霄子道长看着从破掉的袋子里漏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皱了眉。

　　掉在地上的东西其实不多，不过其中一样是一个精美的锦盒，如果风萧萧还在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东西挺眼熟，因为不久前他才刚刚翻过。其实锦盒中也没什么内涵，只是有三本绢画精表而成的图册，从桌上掉下来后从锦盒里跌落出来，其中一本还大刺啦的翻开，摊在本应无欲无求的道者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