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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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第三年秋，第一批鱼露首秀结束，我正在梦中抱着金银财宝猛流口水，下一刻就被香克斯的小手啪地一下打了正脸。我迷迷糊糊把他拨开，舍大半被子包他起来，再翻了个身。结果这时我感到腰侧一阵熟悉的潮湿，从睡梦中被像皮筋弹到屁股一般跳起。
香克斯这个臭小子又尿床！梦里有那么多茅房可上吗！
我两只手把这个呼呼大睡的小孩倒拎起来晾衣服似的挂到旁边的椅子上，光着脚噼噼啪啪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扯下被单被子丢到地上，再换床新的临时床单，拿张备用被褥。鉴于我不希望明天就要以天为被，我提着一大捧尿味的布匹清晨三四点冲到了不远处的净水溪边，咬着牙把它们浸入冷水中。
我一边想：我再也不要和香克斯睡在一起了。一边看到溪流潺潺流走的尽头恍惚——
这条小河奔流到海，再走上小半个钟头就是汪洋一片。我生在海旁傍海而作而起，人生数十年都听从海的照拂，海真正让我感到平静。因为有香克斯，我租民家小船出去捕鱼，决不能离岛五百米更多，否则神烦意乱，不能心平。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应该把我的孩子放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否则他好像就要……就要离我而去。
他即使总要给我添麻烦，却还是如此脆弱，让我觉得他没有母亲就一定无法活下去。他抓住我手指的力气那样轻柔，连小鱼都可以挣脱。花叶可以划伤他的手臂，从树上掉下来可能会让他骨折。话也一度说不顺畅，练习语音的第一个词就是来称呼我。双腿刚能跑能跳，但不利索起来能一天摔好几次，弄得手心膝盖都是伤。夜里不止踢被子还要踢人，小手乱挥舞，还会打小呼。这是个顽劣的孩子，不仅从不来和我撒娇，还乐意把一切伤痛都当作有趣的经历。
香克斯是我的宝物。我应该不会离开他去寻求新的自由。即使这个世界海洋广阔，碧空如洗，我也愿意留在这里。他那么幼小，我的眼光应当永久地放在他身上。
等我洗了床单把它们晾在院前再推开门，本来被我挂在椅背上的这么大一个香克斯已经自己爬回了新被窝，只留下一个胖嘟嘟的白团子规律地呼吸。我被冷夜与溪水冻地一点睡意也无，甚至还有点想打他脑壳的愿望。
这时天边第一束光亮起，系着粗布的假窗帘处就透出几丝亮。我随之捞了一块隔光更好些的木板架在上面。透过布匹摇晃的缝隙，我看见鹈鹕似的大鸟飞过，日报送到了我家门口。
我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捡起报纸点了窗外的小油灯，借着昏暗的油灯与万家小小灯火眯着眼睛读新闻。
又是诸如海军立功军官吹嘘，恶徒处刑人人叫好，高贵天龙人高贵事，世界政府发问题新政之流的无聊事件。
我有时候会期待看到类似“三名不法之徒入侵女童家中称要与女童3p，女童回以‘那不是4p吗’后非法入室者三名幽幽离开。”这样的洋葱新闻。但是世界日报显然不报这种无事发生的花边。
大概在第二年时我就已经完全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常识与我原来的世界有所不同的事实。这里没有什么五大洋几板块，而是被海所拥抱的、星罗棋布的岛屿与岛屿。人们互相讨论的是海上的事，这并不只是因为此处是一个靠海的落后村落，而是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靠海的落后村落。就连这里的每颗星星、昭昭日月，都与我曾一度躺在土地上仰望的全不一样。我已经不再能回到我过去所在的地方，我所能仰仗的只有现在的生活。
海贼实际并不是我所知道的海盗——海盗从不光明正大存在，他们在暗夜中炮轰船只，从商品中取走中意的宝藏，在海底留下残破的游船——海贼同时在陆地劫掠，他们人数众多，相互较劲，像没有文化却逞凶斗恶的大孩子们。昔日戴着眼罩与钩子手的义盗形象已经逐渐在我心中销声匿迹了。海军也并非为了国与国的交战，而是世界范围的海上警察，统领自一个最高指挥厅：世界政府。当然他们的关系显然并不算融洽。不过这个世界因此实际上只有一个大国，那就是“世界政府”国。它只是将没必要宣扬的自治权施舍，所有人就有必要听命于所谓“天龙人”，那是不是太奇怪了？
我见过这座小岛附近的海图。由于周围都是资源相似的穷酸领土，它仿佛与世隔绝，安安静静长存于此。没有纷扰，不着海军还是海贼任何一方的边际。即可以说是法外之地，又自成一体。这很不错。因为又菜又穷而没什么人来，这真的很不错。
我家小孩在这个还算平和的地方活到三岁了，我应当教他一点什么技能，让他也好在这个对他而言如此陌生的世界立足。本来作为母亲，我还有什么所求呢？我希望他可以平安喜乐，能活得开心活得下去就太好了。要是没什么宏愿反而称我心意……不过此刻我闷声咳嗽，卷紧报纸抵在心口。这并非是被夜风吹过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胸口如石哽在中的隐隐作痛。
门里传来咕咚地闷响声，我赶紧回头去看，不过视线又被门和紧掩的窗挡住。我缓步走过去打开门。随后看到的是一个披着被子的幽灵慢吞吞从地上竖起来，再以非常不雅的姿态攀上床沿，一头滚回枕头上的场景。
我觉得养小孩这件事，不是小孩不用睡觉，就是家长不用睡觉。
离我感到不明原因的不太轻松以后，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是夜中能看得见星光，太阳不浓烈，月色将很温柔的好日子。
今天我翘着腿坐在小船的隔断上，把鱼竿卡在一个恰好的位置，吹着不成曲调的口哨。
茫茫大海之中，我的小小木船如秋叶一般浪漫地漂浮，白帆已被我放平收起，此刻微风只令小舟随着浪起轻晃。
接着我顺手抄起捶鱼的木棍往正想往船外爬的香克斯的屁股上抽了好响一下，再拉着他的后领向上提。
他被抽得猛向前扑，肚皮咣地磕在船沿，两只手吊在蓝海的水下左摆右摆，嘴里喷了声呕吐的拟声词。“老、老妈——！”
我放下翘着的脚，用舌头舔湿了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嗯？怎么了香克斯，鱼上钩了吗？”
香克斯听见我的话，竟然真的转头去望了一眼远远的浮标，然后说：“好像没。”
“哎呀，对呀，我忘记了。”我说：“我忘记上鱼饵了呀。”
“……妈！！”
我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差不多才四岁的小不点就趁着我松手的时候撑着船沿盘腿坐回小船里面，用斜上的角度怒视我。
“好看吗？想下水？”我确定完风速后就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半垂眼睛问他：“海好看吧？很好看吧？——对呀，一定要在海上，海上的海最好看了。”
“现在已经是海了吗？”他趴在我的膝盖上问，柔顺的红发缠在我粗糙的手指之间：“好像没有走多久，我只是坐着，就已经到海的上面了吗？”
“嗯——，海就是海，海是神奇的。只要有一滴海水在我们脚下，我们就在海上了，它就会卷我们到海的上面了。”我抽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系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信手打了个捆鱼的结，想：这理论就和江湖一样了。虽说奇妙的江湖两字都是水，说的却不是任何一滴水——这指的就和海洋一样，只是海洋是泪水之集！意义却是一样的。我们生在海上，只要脚下有一滴海水，就如在海上一般。“不过人不能在海上行走，只有花大力气让海暂时的接受我们。所以木头支持我们浮在水上，人就造了船，使我们即使不受欢迎也可以亲近海。”
我低头，朝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他挑挑眉毛：“香克斯，你想认识一下海吗？”
香克斯呆滞地睁了睁眼睛，可能是没听见，确认道：“嗯？”
接着我满面灿烂笑容地把这位大胖小子往边上一抛。
随着哗啦！噗通！的水声响起，我满意地深呼了一口气，感叹今日天气晴朗，微风恰好，真是舒服的休息日。船上真是我的度假胜地，我顺理成章地将这里当成家门前的躺椅一般斜卧下去，两只脚大喇喇地挂在隔断上，素面直接朝着明媚阳光，被闪的眯起眼睛。
“咕噜咕噜——哇！——咕噜咕噜！嗬啊！好咸！好咸好咸！妈你——！咕咕——呼噗！”
不断有香克斯单方面的咆哮声伴着瞎扑腾水的声音从船下传来，我挖着耳屎抬手扯动那根同时拉着我与他的绳结，平静地评价他优美的求生泳姿：“香克斯，认识海这样的美人时不能那么猴急呀——话是这么说，但是海小姐养了很多会吃掉坏小孩的鱼哦，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妈妈等你回来。”
他立马不作声了好长一段时间，只管自己呼哧呼哧地打水花，竟然无师自通地有了一点章法，随后才酝酿出了更多的力气来向我用稚嫩的声音大喊：“妈啊——！”
我乐得都想马上竖起桅杆展开风帆带他来一场水上冲浪：“香克斯，不要急。今天我们有时间的。”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