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大师》书生笑

1、救赎（一）

　　喈喈钟声惊醒无数昏昏睡意，闷热的空气中“咯吱咯吱”的吊扇转动声与讲台上老师喋喋不休的讲课声交融在一起，叫人听得越发头晕脑胀。

　　就像没有听到下课铃声似的，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卷子缓缓一折，继续说道：“下面这道题……”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洪亮而稚嫩的男声忽起：“老师，下课了，我快憋不住了！”

　　声音急迫中带着点委屈，顿时在沉闷的课堂氛围中搅动起涟漪，哄笑声不绝入耳。

　　讲台上的男人皱了皱眉头，神色却看不出喜怒，只目光似有若无地透过厚重的镜片投向教室最后排的角落，然后将卷子又对折了两下塞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那就下课吧。”

　　七月份的天气即便到了夜里也高温不下，教室里唯二的老旧吊扇根本不足以带来凉意，在听到“下课”两个字后，大多数人依然萎靡不振地趴着，蔫蔫散散不愿动弹。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蒋青青察觉到严肃的物理老师在走出教室前又往自己这个方向睇了一眼，小身板不禁一震，微微侧过脑袋去瞥了瞥身后睡得沉入死猪的人，咬了咬下唇。

　　同桌察觉到她的举动后也回头看了看，啧啧称奇道：“他可真能睡，这都睡一晚上了。”

　　“刚才老杨朝这边瞪了好几回，吓得我瞌睡都不敢打，下节可是母老虎的课，要不要把他叫醒？”

　　蒋青青闻言转身对上一头凌乱的碎发，抬了抬手又收了回去，对同桌道：“还是你来吧？”

　　同桌怯怯摇头，“大家也不熟，他要是不高兴我们叫醒他咋办？要不还是算了，让他继续睡？”

　　蒋青青轻轻“嗯”了一声，正要回身，课桌上的脑袋突然动了动，一张惺忪的睡脸慢慢抬起，狭长又漂亮的凤眸中尽是茫然，“下课了？”

　　慵懒的声线远比同年龄阶段的其他小男生要低沉许多，听得两个小女生心跳均漏了半拍，低下微红的小脸不敢与他对视，哪知视线一下移，反倒落在了他解开领口敞气的精致锁骨上，小脸不由更红，心说“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穿衣服。”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清醒了些许的少年挠着头发，低头疑惑地望了望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复又抬头看了看面前女生衬衣下的微微隆起，目光有些复杂。

　　“好看吗？”他问。

　　蒋青青慌忙收回视线，尴尬道：“好，好看什么？钱同学，你也太能睡了，这么热的天你怎么睡得着的？”

　　同桌附和着点了点头，“刚才物理老师一直在看你，指不定等会儿就要叫你去办公室谈话。”

　　少年勾了勾唇，往椅背上一靠，一只脚抵着课桌桌脚用身体将椅子朝后移了移，直到拉开足够的距离才翘起二郎腿说：“不会。”

　　吊儿郎当的模样有点不正经，又莫名透露出一股子痞痞的帅气。

　　“你怎么知道不会？”

　　他笑了笑，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模样，目光掠过追问的人，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再回神就换了个话题，“现在第几节课了？”

　　“第二节下课了，怎么了？”

　　“没事，那我再睡一会儿。”

　　蒋青青看他说完就又把椅子挪了回来，且迅速趴了回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还睡啊，还没睡够吗？”

　　“睡觉哪能睡得够？”他呲了呲牙，“而且我需要补充体力……”

　　蒋青青听得糊里糊涂，正想再问问，只见原本趴着的人忽地起了身，他的鼻子缩了缩，像是闻到了什么不该闻到的气息，脸上的笑意一敛，神情严肃得可怕。

　　与此同时，原本吵闹的教室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唯有头顶的吊扇转动声，一下，一下，规律得如同永不停止的钟摆。

　　诡异的寂静仅仅维持了几十秒，蒋青青朝教室的前门和后门都望了望，确认没有班主任蹲守后纳闷道：“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每当一个喧闹的场合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的时候，十八层地狱下就有一只恶鬼下了油锅。”

　　说这话时，少年脸上带着笑，听到的人却没有来的打了个寒颤。

　　总感觉突然有股森森冷意充斥周身的蒋青青搓了搓短袖下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讪讪一笑，“没想到你还相信这些。”

　　少年微微一哂，意味不明。

　　“其实我有点相信。”同桌在旁边弱弱插嘴道。

　　“哦？相信什么？”少年抱臂挑眉，目光一转，兴味盎然。

　　“钱同学，你刚转学过来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上个月才死过人，是高一的一个学弟，就在期末考试前不久跳的楼，但是我们班有个女生说在考试后看到他了。”女生将声音压得极低，说罢还有意用视线引导他看向“目击者”。

　　她口中的“女生”其实离他们并不远，正好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另一个角落，且和他一样，是个没有同桌的专属独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课桌上空空如也，而她的却堆满书本，多得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以致于他们看过去时只能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的侧影。

　　大概觉得这种窥探不太好，蒋青青伸手扯了扯同桌，“芳芳，别这样。”

　　同桌不予理会，继续道：“不止这样，她还说她见过以前上吊自杀的学姐，关键是都说得头头是道的，搞得我本来不信鬼神的都有点半信半疑了。”

　　“学姐？”他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是我们进校之前了，据说是为情自杀，当时好像已经怀孕了，又在寒假，要不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路过时朝宿舍楼瞟了一眼发现了不对，可能大家都还不知道。”

　　蒋青青听后一懵，“你怎么知道的？”

　　同桌得意地笑了笑，“有一次去办公室交作业偷听到的，”说着她又刻意将声音压了压，“你看大家都不知道，偏偏肖——她说她见过，是不是很吓人？”

　　何止吓人，蒋青青只觉得全身汗毛耸立，惊恐问道：“你说的那个……是哪个寝室的？”

　　“是二号宿舍楼的，和我们不是一栋楼，安心安心。”

　　听后，蒋青青虽然松了口气，但神色未见好转，思想渐渐不受控制地深入，甚至产生了周围的温度都低了几分的错觉，直到一只手蓦地搭在她肩膀上，少年醇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老学究似的语气，竟让她听得心头一暖，嗫嚅着正想说些什么，可惜上课铃声响了起来，那只手也应时拿了开。

　　薄衫下的皮肤隐约还残留着手掌的温度，蒋青青有些害羞，用余光偷偷觑了觑后桌，见他撑着脑袋正在想些什么，倒没有趴着继续睡觉，宽慰般抿出一线笑意。

　　补课期间的晚自习可变因素颇多，本以为会是班主任英语老师的课，谁知出现在门口的又是不苟言笑的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进门的第一件事果不其然就是朝最后一排望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同学们把卷子拿出来，这节课我们继续讲卷子。”

　　没过多久，讲台上传来念经一般的解题思路，少年听天书似的听了一小会儿，百无聊赖地开始打哈欠，正准备埋头再睡一觉，隐隐感受到一抹怯生生的目光，刚寻过去，那目光的主人就立马低下了脑袋，以一种恨不得将自己淹没在书堆里的姿态躲了起来。

　　是那个“目击者”。

　　长相普通，面色苍白得骇人，看着像是长期没休息好的状态。

　　他看着那鸵鸟似的小姑娘，顿时没了睡意，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有趣。”

　　而前面正在认真听讲的蒋青青总感觉之前徒生的寒意不减反增，抱着双臂悄声对同桌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同桌认同点头，“是有点，会不会是要下雨了？”

　　“不会吧，我今天没有带伞，要是下起雨来就惨了，你带了吗？”

　　“我也没，你伸手出去探探，看有没有雨。”

　　趁着老师背身写板书时，蒋青青依言伸了只手到窗外，霎时就感觉到有液体滴在了手心上，“好像真的下雨了，不过这雨怎么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热。”

　　她皱着眉讲出疑惑，收手的途中指尖上也落了两滴，不寻常的温度让她大感奇怪，直到手掌进入灯光范围，触目惊心的鲜红吓得她失声尖叫。

　　同桌看到她手上的液体亦是花容失色，“你手上怎么会有血？！”

　　这一动静立时让本还算安静的课堂乱成一团，人人惊慌失措，便也没人察觉到有一个身影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唯一注意到的可能只有那个离门最近，一直将头埋在书堆里身体微颤的女生。

　　女生在人彻底消失在走廊后微微抬头朝门外望了望，镜片下一双墨色眼瞳深不见底。

　　那厢趁着混乱爬上顶楼的钱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踢开了天台的铁门，初一踏出，如坠冰窖。

　　不同寻常的阴冷在无风无月的夏夜里刺激着外露的每一寸皮肤，他眉头一锁，凝视着天台边缘背对着他的人影。

　　站在女儿墙上的人影似也察觉到有别的气息侵入，一点一点扭过头来，动作僵硬得如同常年失修而生了锈的机器，一双空洞的眼睛毫无神采，怔怔看他半晌，忽而一笑，或许那都不能称之为笑，只能算扯开嘴角露出森森白牙，瘆人非常。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阴恻恻的笑声，时远时近，虚实不定，直叫人毛骨悚然。

　　少年冷笑一声，三作两步地朝她靠近，“区区小鬼，不好好去投胎，胆敢跑出来作祟，今天遇到小爷我算你倒霉。”

　　女人见他不但没被吓破胆，还走上前来，已知不妙，抡起手中的美工刀就要向他刺去。

　　刀上血迹犹在，通身散发着森森冷气，少年却也不躲，徒手一握，借锋利的刃口破开手掌，再转手抓住她血肉模糊的左手腕，血液相融的瞬间，一声惨叫划破长夜。

　　伴随着凄惨而又痛苦的嘶叫声，一股气力在女人的□□中横冲直撞着，偏无论如何都冲不出来，最终化为乌有。

　　失去控制的□□慢慢颓软下来，少年刚松手准备去扶，谁料那作祟的鬼魅倏然窜出，逃之夭夭。

　　被装死的小鬼摆了一道，他低咒了一声“操”，奈何为了拉住摇摇欲坠的女人已无暇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