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九悲十拂

2、青楼

　　“这位公子，买根簪子给姑娘送去？”热络的摊贩冲江姒笑道。
　　江姒摆摆手，什么也没说便走开了。

　　天色暗了下来，但并未把古州笼罩在一片沉寂的黑暗里，倒是令人们纷纷点上了门口的灯笼。
　　一团团灯火照亮街巷，给早春犹寒的夜晚带来了些暖意。
　　古州城民生活闲散安逸，最喜在夜色里携家出来游逛。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夜晚的古州要比白日里繁荣不少了。

　　江姒跟随者人流闲逛着，什么都不买，逛着逛着便由薄暮到了浓稠的黑夜。

　　其实她是有目的地的，她要去一个叫“清欢阁”的地方。
　　一路上，她一边闲逛，一边朝一些面色和善、比较好相与的姑娘打听。只是，他每每一问出口，那些姑娘们便立马变了脸色还附赠她一句“变态！”。
　　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觉得兴许是这副皮相的功劳，便也不再朝人询问了，打算自己找。
　　于是，时间越拖越久。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江姒是一个路痴。
　　当然，她本来就没有来过古州，不熟悉这里的地理位置也实属正常，但是她能在同一个路口出现三次，绕来绕去绕还是能够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能意识到这一点，则完全是因为路口的摊贩看向她时那狐疑的眼神，似乎是在怀疑她并非善类。
　　这眼神她很熟悉，每当她在别人眼里看到这种眼神时，她就知道她肯定又走错路了。
　　不论是她和那群人在一起的那两年，还是以往游历时，她都经常走错路。

　　但她对青楼是有所执念的。

　　从前还在谷中时，便有师弟师妹们曾在闲聊时提到这么个地方。
　　其实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她都不大懂。加上谈到这个地方时他们似乎刻意回避她，最终她对青楼的印象便是——那是一个白日里休息只靠晚上运作却还能大赚一番、并且提供曲艺、茶酒、住宿的地方，不过寻常人去不得。
　　所以，从小她就觉得青楼个安逸的好地方。

　　离谷后的三年，她也是一直想去青楼逛逛的，只可惜前两年都因为所谓的“大义”而没有闲暇，第三年又多在一些偏僻贫苦的地方流徙游荡，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一问，小男孩儿提醒了她还有一个多年来的夙愿。
　　甚至还知道了青楼里女子甚多，便对这个地方更加有了好感。

　　她甚至下定决心，如果身上的银子足够，那她可以再长住一个月，一直等到师尊前来与她会合。

　　江姒把所有的糖都给了男孩儿，作为报答，男孩儿一下子给她说了四五个青楼。

　　江姒考虑到银子并不多，就问：“有没有规模不太大也不太小，比较实惠的呢？”

　　男孩儿挠了挠头，道：“清欢阁。”

　　江姒没头没脑地走着。
　　夜里，朔风南下，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的寒风来，人们大多已换上稍微单薄的衣衫，此刻被寒风一扎，纷纷缩着身子躲进身边人的庇佑里。

　　忽然，鼻息被一种淡淡的香气挑动。
　　香味很淡，可是味道非常怡人舒心，就像是夜雨后的幽兰，经晨曦的照射后一点点地散发出清浅的香味来，不浓不淡，正好合宜。

　　一片轻微的骚动中，江姒定睛一看，瞧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从他们面前飞快闪过，跃上房檐，足尖轻点，飞快地往前掠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眨眼之间，寻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而看那身段细弱紧致，应该是个女人。

　　江姒陷入沉思，微微蹙了眉。
　　因为，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像是曾在哪里闻到过，却又记不清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种香味有毒。

　　可当她回过神来时，那人早已消失无踪。
　　毫无疑问，这必然是个高手。
　　受好奇心的驱使，江姒决心朝她消失的方向走，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很巧。
　　江姒刚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不到一刻间的时辰，便看见了一座与周围相比较为高大的建筑，上面一块大牌匾上赫然写着“清欢阁”几个大字。
　　江姒站在门口观察一阵，门口人来人往，但进进出出的大多数是男人。但大门两边各自站着几个姿色俏丽的女子，好像证实着这里确实女子居多。她们并未对路过的行人置过多言语，最多是有些敷衍地对他们挥了挥手绢，反倒彼此几个人之间聊着什么，时不时笑作一团。

　　江姒觉得这和自己料想的不大一样，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可不巧，正好楼里走出来一个年龄稍大一些、虽精致地涂抹了脂粉却也掩盖不了平庸姿色的女人。门口的女子们一见到她，立刻对路过的行人热情地吆喝起来。
　　这些吆喝的对象里，也包括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呆住了的江姒。

　　姑娘们尤其害怕老鸨，生怕被发现她们不认真，立刻转移注意力。
　　其中两个女子见着了男装的江姒站在那里，虽然模样不大合眼，但身材还是比那些个大肚便便的男子好上许多。再看他眉间那股略显疲惫的色气，想她应该是经常出入这种风月场合之人，应该会比较配合自己。

　　她们两人立刻拥上去，对她绽开如花笑颜，再自来熟地挽上她的手臂，一推二哄地把她往里面拉。

　　江姒常常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模样。
　　但实际上她并不擅长拒绝人，尤其是看起来如此温柔娇弱的女人。
　　她也很少与人有过肢体接触，当她们的手直截了当地挽上来时，她的脑中不知怎么的有片刻空白。
　　反应过来时，她便已经被拉进了清欢阁里面了。

　　古州如今已没落，便没有多少外地人。而清欢阁则是古州的几座青楼里相当普通的了，来光顾的即使不是常客，那也大多是两三人结伴而来的。
　　江姒进去后，眼尖的姑娘们一眼便瞧出江姒是外乡人，再看她似是饱经风月的容色，便又猜测她多半不缺钱。
　　一时间，江姒成了抢手货，一大圈姑娘们围过来想在她身上大赚一笔，温柔的娇声在她耳边此起彼伏，交叠在一起时就像一群雀鸟争食，吸引了周围一大群人的注意。

　　有些花客见江姒如此瘦削，相貌平平，并且丝毫没有他们所认为的阳刚气息，现下却被一群美人环绕，不禁心有不平，嘴上大声讥讽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外乡佬，跟个娘儿们似的。”

　　江姒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很少去在乎那些话。用师尊的原话来说，和那些粗俗之人还嘴就像是把自己往粪堆里扎。
　　所以，她丝毫没有理会那人，那人自觉没趣，也懒得再说了。

　　在刚才的闲暇里，江姒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青楼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正在思考今夜是留下来偿还“夙愿”还是要赶紧脱身。

　　而老鸨却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见她神色淡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便越发觉得他不简单，亲自走了过来。
　　老鸨脸上的脂粉拧作了一团，尖细的声音很快便盖过了其他姑娘们的声音：“这位公子，这儿的姑娘您随便挑，若是都不合意，我再给您叫几个过来。”

　　一般来说，大一点的青楼有四五层，小规模小一点的也有两层。
　　清欢阁不大不小，正好三层。

　　戚若就站在第三层楼的东阁角落边上，脚尖一点一点地轻轻拍击着地，撑着栏杆往下看热闹。

　　她衣着肥大，胸前一马平川，头发的发饰也俗气得很，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衣服的配色，上衫是妃色，下裙却是缀有靛色斑点的深绿色，面上的妆也是画得像鬼一样，眼妆太浓，可两弯眉又太浅淡，整张脸、整个人说不出来的怪异。
　　也不知是妆容如此还是性格使然，远远便给人一种泼辣的气质。

　　戚若所站的东阁靠近杂物间，鲜少有人过来，她对面的西阁倒是住着几个姑娘，正有一个醉熏熏的花客从里面出来。
　　花客隔着老远一见到戚若那张脸，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骂了一声：“晦气！又是这个疯婆娘。”

　　戚若置若罔闻，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楼下的江姒身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悄声对着房间内唤道：“瘦梅！”

　　一个粗衣女子立刻走了出来，步伐轻盈。
　　她微微低头，静静站在戚若身边。

　　戚若指了指下面的江姒，语调凉凉，带着淡淡笑意：“此人不简单，随时留意他。”
　　说完，她摇了摇手中折扇，打算回屋里瘫着去了。

　　瘦梅却叫住了她，语调很轻，微微有些起伏：“少主！等等。”

　　戚若蹙眉，瘦梅很少会有这样略带惊讶的语气唤她。
　　而且她平日里几乎不说话，今日却在短时间内一连说了四个字。

　　紧接着，瘦梅又道：“她在看你。”

　　她顺着瘦梅的视线往下看。

　　这一瞧，便对上了眼。

　　江姒微仰着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正指着戚若，对老鸨淡声道：“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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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nly you~
即便你打扮得又土又丑，即便我又黄又瘦。
还不是会在人群中一眼相中。
oh~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