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怀琛

5、无双少年（二）

　　朝露殿的后院有一块长二十来米，宽十来米的长条形草地，现在正值暮春时节，草木茂盛、花团锦簇，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彩色绒毯。
　　婢女仆从们依照赵炎的吩咐在草地的一头设了方形矮几和蒲团。几上正中摆有茶果糕点等吃食，另一侧则放着一个墨色的长颈瓷瓶，一枝白茶花从里面孤傲的探出头来，迎着春风微微抖动着娇嫩的花瓣。

　　赵炎抓起一块果仁芝麻糕放进嘴里两三下吃完，未及擦嘴擦手便顶着这副模样向表弟顾颙钦探身过去。
　　“表弟！”他伸着沾了残渣的手兴冲冲的扯了扯顾颙钦的衣角。
　　顾颙钦正把玩着手里用皮革、锦缎和毛发做成的“童子抱鞠”球，见状回过头对赵炎轻轻抬起了眸子问：“怎么了？”
　　赵炎狡黠的眸子在这片草地上转了转，嘿嘿一笑，说：“表弟，我吃饱喝足了，咱们开始吧？”
　　顾颙钦轻勾嘴角，淡淡回了一个“好”，而后把手中的马球往他怀里一扔，笑道：“你是兄长，你先发球吧！”
　　赵炎闻言剑眉一竖，二话不说又把球扔了过来，撅着嘴气哼哼的抗议：“表弟，你这是看不起我嘛？我才不要你让着我！”
　　“表哥。”顾颙钦抱着马球有些无奈。
　　赵炎不依不饶：“叫你发你就发！刚才知道我是兄长，这会儿兄长发话了你怎么就不听了？”
　　顾颙钦无言，顿了顿方才作罢：“那好，我就先占表哥一局。”

　　仆从和婢女们眼见要正式开打了，纷纷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赵炎这时候难得好兴致，也不恼，任由一众人在旁边围观。
　　他身着靛蓝色窄袖紧身服，腰束葛带，脚下蹬着皂色长靴，头顶上的青丝用一枚镶白玉的银冠高高挽起，腰背挺直，傲然如松。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缰绳和马鞭一溜烟跨上马，然后得意的对着顾顒钦做了个手势。
　　有仆从将马球放在了地上，顾颙钦执缰上马，接过球杖一催马腹，马儿瞬间嘶鸣起来，前蹄扬起，风一样朝前狂奔而去，待即将奔至马球旁边时，顾颙钦紧握球杆奋力一击，顿时只见半空中一道红褐色的流星闪过，直奔球门而去，不一会儿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便从四周飘散开来。

　　一击即中。
　　赵炎咬咬牙，脸上的得意换成了全力以赴，学着顾颙钦一眼紧催马腹扬杖起球，然而他的技巧还是略显生疏，力道太大，那球竟然从球门上空一跃而过，扑凌凌往外面滚了下去。
　　场上的人见状屏息凝神，好一会儿半点声音都没有，只听得见呼呼风声，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才纷纷叫起好来，然而这种叫好声听在赵炎眼里更加讽刺。
　　他冷哼一声，把球杖往地上一扔，又闹起了脾气：“不打了不打了，原来表弟打球也这么厉害，我直接认输好了，免得丢人现眼。”
　　“表哥。”顾颙钦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表哥，方才说打球的是你，现在说不打的也是你，你是不是害怕输给我？”
　　“我怕输给你？怎么可能？！”赵炎双目圆瞪，狠狠吸了口气，“我赵炎是这么小气的人嘛？来就来，谁怕谁啊！”
　　顾颙钦微抬下颚，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又发了一个球。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炎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握着球杖的手也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他不明白，爹爹和娘不是都说表弟在家只知道看书很少玩乐嘛，为什么他球技那么好？看他刚才催马的姿势和手势，也能瞧得出来他谙熟马术，这......这都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心里的疑惑连带着此刻的对自己球技的焦虑像风一样扑了过来，使得顾颙钦的发出的球已经近在眼前了他也无暇留意，随后人群里又爆发出来一阵欢呼声和呐喊声，他方醒悟过来自己又输了一个球。
　　额头的那滴硕大的汗水“滴答”一声重重的砸落在马下嫩绿的草叶上，赵炎握着球杖的手背冒出条条青筋，他几乎用尽了身体全部的力气再次催马奋力一击，结果如同第一次一样，他的马球越门而过，这一局又是顾颙钦胜。
　　赵炎气呼呼的翻身下马，步行至他面前把球杖往地上狠狠一扔，剑眉微挑，嘴角抿起，满不服气的表情：“表弟，你赢了。”
　　顾颙钦仍是一脸淡然的表情，无骄，亦无躁。
　　他将球杖递还给仆从，拉了赵炎的手在蒲团上坐下，望着他认真的说道：“表哥，其实你的球技并不差，你败给我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你太想要赢过我了，所以才会方寸大乱拿捏不好力道，致使一步错，步步错。”
　　赵炎脸上的怒气犹未消，但听到他这么说却也没反驳，他的眼珠子在场中骨碌骨碌转了一圈，看到王萱此刻正在球场中央拾马球，立马转移了话题冲她叫嚷道：“王萱王萱，别捡那玩意儿了，我们回去吧，我课业还没做完呢！”
　　王萱这些时日和他相处，也知他的无赖脾气，小王爷肯定是输惨了拉不下脸，这才急匆匆要往回赶呢！
　　她嘴角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抱了马球匆匆跑过来，跑到赵炎身边对他俯身行了礼，道：“是，小王爷。”
　　赵炎“嗯”了一句，带头往前走，王萱盯盯手里的马球，又抬眸看看在蒲团上正襟危坐的顾颙钦，小脸在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踌躇犹豫了半晌还是把球递了过去：“顾公子，给你。”
　　顾颙钦亦是一愣，抬头扫见她粉嫩的面颊和颊边那一抹红云一时失了神，直到茶杯里的水顺着手腕呲溜钻进衣袖里，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出现了如此失误。
　　他尴尬的握拳咳嗽了一声，快速接过马球道：“谢谢姑娘。”
　　王萱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可脸上的红晕却越来越深了，脸像被火烧着了一般，尴尬局促之际更加不知说什么，只好提了裙摆落荒而逃。

　　自此，赵炎再没找他打过马球。

　　陪着小王爷赵炎回到了朝露殿，这次他倒是难得，一回书房便开始读书练字，书房的地上扔满了他写废的稿纸，齐刷刷的铺了一地，她蹲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偷眼打量着赵炎此刻的脸色。
　　赵炎在王萱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不过他此时正烦着呢，也没心情搭理王萱，只盼着能快点把今天的课业写完，偏生这心里越着急越写不好，写了一张又一张，总也不行。
　　赵炎终于气得一把扔掉了笔，将书桌上的宣纸“轰”地一声全部扫了下去。
　　“小王爷，你这是干嘛呢！”王萱看着自己刚收拾好的地方又被赵炎弄得一团糟，更可气的是他还将沾了墨汁的毛笔扔到了地面平铺的毛毯上。
　　“去，去把表弟叫过来，他再不来我就要被这些东西逼疯了。”赵炎大吼大叫道。
　　王萱思索片刻，对赵炎说道：“小王爷，你刚才不是正和顾公子生......”
　　“生什么生？本公子是这么小气的人嘛？再说了他是我表弟，比我优秀就比我优秀好了，我犯得着因为这种事和我表弟生气嘛？！”他好一通胡咧咧，骂完还不解气，转头又对着王萱道，“还有你也是，几时轮到你管我了，我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
　　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王萱心里也气，转了转眼珠头也不抬的回道：“回小王爷，我从晌午开始便再没看到顾公子的人影，方才听外院的姐姐们说晌午的时候好像有个人牵着一匹马出府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顾公子？”
　　“什么？！表弟他，他出府去了？”赵炎双拳紧握，恨恨道，“呵，他这是铁了心了不帮我了。”
　　“小王爷，我看你还是自己写吧，顾公子毕竟不能帮你一辈子啊！”
　　“滚开！”赵炎冲着王萱怒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愤怒，但身体却在来回踱步中慢慢朝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王萱见状，低头淡淡一笑，道：“是，奴婢这就下去。”
　　出了书房门，王萱将手中写满歪歪斜斜字迹的稿纸拿去处理了，又去承奉司端了烹好的茶水过来。临近夏日，阳光愈来愈烈，王萱端着茶水进到朝露殿庭院里时便看见一个人正坐在荷池边垂钓。垂柳苍松的掩映之下，他的背影如玉雕般伫立在一片阴翳里。
　　“顾公子。”王萱上前缓缓施礼。
　　顾颙钦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她灿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此时的阳光，绚烂而明媚。
　　看见他的笑，王萱觉得自己恍惚中似在做梦，而那梦太美好，仿佛一碰就要碎。她端着茶盅的手指不禁紧了紧，感觉自己再不走就要惹出点什么事了，于是点点头后就飞快退下，逃命似的向书房所在的方向行去。
　　身后，顾顒钦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

　　赵炎总算写好了几张稿纸，怒气经过一番沉淀也消下去了大半，看到王萱体贴地端着茶水来了，他嘴角轻扬，停下笔对她笑道：“王萱啊，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正好渴了？”
　　王萱低头笑道：“小王爷两个时辰前才进过茶水，现在正值夏季，天气闷热，况且你又心气燥，少不得要老是找水喝。”
　　“哈哈，王萱你这奴子，现在学得越来越机敏了，简直快陈成了我肚子里的虫子了。”
　　“不敢，小王爷只要不赶奴婢走就好。”
　　赵炎挑眉一笑，揶揄的看着她：“哟，你是在怪我以前要赶你走？”
　　王萱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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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目前的更新是修改一下前文，着意增加了男女主前期的一些互动场面以及对男主和男二之间隐藏的矛盾刻画。这也让读者能更深切的感受到为何男二后期对男主的情感会发生那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