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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朗读比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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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内西斯:“深渊之谜,那是女神的赠礼……”
灿烂的夕照,绚美而肆意地泼洒在男子身着黑色外衣的高挺身躯上,银色的肩甲遍布刀痕剑纹,于光辉中跳跃着冰冷的杀意。微风轻拂,长长的银发和黑色的衣摆随之轻舞起伏,为这个利刃般冷酷的黑色身影抹上柔和的一笔。
“《LOVELESS》第一章。”萨菲罗斯转身面向不远处的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他以为的好朋友,嘴角淡淡的笑容,倨傲却也亲近。镜头拉近,贴向他格外纤长的黑色睫毛和冰蓝色的清透眼眸。
“哼,你倒是很清楚嘛。”杰内西斯起身拿剑。
“每天听你念叨,即使不喜欢也记住了。”语毕,左手一甩,破空声起,正宗刀宛若一丝颀长银线,蓄势待发!
战斗开始。
我立即调低声音按掉显示屏,身子一卷直接滚进被子里!
与此同时,隔着卧室的门,大门开了。
“他妈的就是整天没事找事,我真受够她了!”
“你知道她这个人脾气不好,你就多让着点吧,两个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我爸和我舅。
今天回来那么早啊。从我小学年代起,父母不到半夜两三点是不会回来的,而且时常在外过夜,两三天见不着人的情况也有。当然不是两个人一起,他们彼此心存厌恶。跟其他城市女孩不同,为了不然自己饿死,我老早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这就是因祸得福。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行了你回去吧,去医院看着,省得又出事。”
脚步声,关门声。
客厅静了一会儿。
“嘉嘉,睡了吗?”脚步声停在我门外。
沉默。
“放心吧,没事,都这么多年了。你好好休息,我在门口放了三百块钱,多吃点好的。”疲惫而寂寞的声音,很快,也随着脚步声消失不见。
我下床收好钱,继续看视频。
左腕只轻轻一抖,手起刀落,不知什么材料的桶状建筑物就像剥洋葱似的,被萨菲罗斯一圈圈削掉,落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波浪。
真好啊……
如果有一柄这样的刀,如果有这样的力量,如果我也能就这么手起刀落简单而狠毒地把一切厌恶一切憎恨全部砍断砍碎就好了。
“咔擦……”
什么声音?!
我就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立马整个身子都僵硬地拱起来。
是的,我胆子很小。
但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我认为胆量与想象力有关,没有想象力的人才无法从异常中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他们永远只会追求“最合理的”解释,就像别人都没有理性思维能力一样。活得就像一根烂木头。想象它、相信它、融入它,然后才是一位艺术家。
当然了,副作用就是我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紧盯着衣柜门,高速运转的大脑想象出的鬼怪已经塞满了整整三十八条街。
没声音了……
那衣柜离我只有半只胳膊的距离。
我现在才开始动用理智。
木头生锈了吗?老鼠吗?有人躲在里面吗?
突然轰隆一声,电脑里萨菲罗斯与杰内西斯战斗的地方爆炸了,战斗停止。
我都错过去了……
杰内西斯捂着肩膀单膝跪地,萨菲罗斯立在对面,表情有点……无措?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只不过是小伤,放着不管也会马上痊愈的。”杰内西斯拾起剑,没看他,也没看劝架的安吉尔,踉跄着一步步朝门外走去,“就算是在没有任何约定的明天,我也一定会回到你所在的地方。”
擦肩而过时,萨菲罗斯侧过身,避开他的目光,藏起拿着正宗刀的左手。
愧疚吗?因为把游戏般的较量当了真?因为朋友受了伤?可杰内西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果然还是该玩一玩游戏啊。
不过……错过的战斗场面还要再看一遍么?
看看表,再看看衣橱……还是明天吧。
抓紧我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上床睡觉。
学校里来了尊人人跪舔的大神,却也与我没多大关系。平平淡淡地过了一个星期,我照旧逃我的课、看我的书、过我的悠哉小日子,远远看着男女老少众星拱月般捧着那位名门之后,打着呵欠躺进草坪里睡懒觉。
我觉得,人最悲哀的就是自我定位不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大智慧我等凡人可能拥有不了,至少,也该有自知之明。但凡那群人了解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他们就不至于这么恬不知耻地跟在别人屁股后头亲吻他的鞋尖,或者一大群拥簇在角落眉飞色舞地谈论尖叫着“他好帅好优雅好喜欢啊”而不是多读一本书填充填充他们空虚肤浅的内心。
所以我蔑视,不仅看不起他们,更不屑与他们为伍。也所以,我刻意与温德诺斯拉开距离、避开他看似不经意投来的视线,他所到之处,我必定有意识绕开。我不是不想与他打交道,相反,我对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人颇有好感,但我不得不避开飞在他身周的苍蝇群,免得自己沾上一身臭味。
但是你看,如果两个人该相遇,那谁也别想阻挠他们走到彼此身旁。
开学典礼一个星期后,省里组织了一场中学生朗读比赛,每个学校都可以派一名代表或团体参加,先到市里初赛,前三名有资格去省里参加决赛。
学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镀金的好机会。校长在星期一升旗仪式上亲自读的通知,说是决定采取团体形式,强制报名,每个班至少五个人,也是由比赛的方式决定最终参赛人选。
于是在通知下了的当天下午,我就翻着白眼收到了选秀通知。同时被翻了牌子的还有高崇曦、王云晴和其他两人。
其实被选中我也不意外,就我这重度强迫症,对自己的咬字发音不容许差错也就罢了,别人念错一个字我都要抓狂半天,能不被老师看上吗。不过好处就是,做语文字音题咱可是百发百中一个都错不了的。
可是我的缺点也很明显——没感情。读诗歌还是什么,我自己都觉得感情充沛马上要爆炸了,别人还是觉得我没啥感情,语气平平的还带点悲怆……像念悼文……所以我对自己被刷下来也是自信满满的。
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我们坐在观众席里听这次的主管老师慷慨陈词。我正昏昏欲睡,旁边王云晴一把抓住我胳膊,把我吓了个激灵:“哎哎哎郭明嘉你看,兰古斯也被选上了哎!”
“……这不是很正常吗?”贵族之子的言谈举止、发音吐词,我是很服气的,毕竟人家有专门的教养,“话说,你们怎么都喊他兰古斯啊,温德诺斯不是更顺口么?”
“这不是他在开学典礼上说的吗……”王云晴白我,“你魂又飞哪去了,他说的‘大家好,我是温德诺斯·冯·兰古斯,大家叫我兰古斯就好。’所以就这么叫开了。而且四个字也不太好记啊。”
我抽唇角:“我敢说,自从我记住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其他外国名全都是小case了。”
王云晴拍桌子大笑。
选秀很简单,每人站起来读一段诗歌,艾青的《我爱这土地》。平翘舌分不清的和咬字吐词不清晰的大把大把往下刷,到最后,我这没感情的反而留了下来。一波过去,剩下十来个人,老师们开始根据身高给我们安排站位。
我的身高,一米□□,不高也不矮算是正常——其实严格来说算稍稍高点的,被安排在第三排。第四排放王云晴、高崇曦、温德诺斯那样的怪物,还有一帮花枝招展的高跟鞋女侠。我悄悄回头瞄了眼,最低的也有七八厘米,真是佩服。我只能穿粗高跟,这种小细高跟踩上去必摔。
女生在中间男生站两边,由低到高向外排开。王云晴身高一米七三,高崇曦不清楚,目测一米八左右,他们俩站在另一头。温德诺斯更高点,大概一米八六?站在我侧后方,他旁边的女生也在32班,是个学舞蹈的艺术生,长得相当漂亮。我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曾得过全国级的大奖,具体什么给忘了,当时学校还拉了横幅,夸了她有两个多月。
“我没想到你有兴趣参加比赛。”背后传来声音,我怔了怔,回头看见温德诺斯盈转着银华的冷澈眼眸,张张嘴:“……你不也一样。”
他摊手:“我只是来体验体验。”
“呃……看来你很闲。”
他笑了,正要说什么,旁边的美女状似亲昵地扯了下他的手臂,笑容甜美,插话道:“Hi~兰古斯,记不记得我?周雅彤。咱们是一个班的。”
我回过头去。
“是吗?你好。”
“真高兴你也被选上了,我刚刚还怕32班只有我一个人呢。这下好了,我们两个可以互相照顾~”
温德诺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边老师扯着嗓子告诫我们注意事项,后边那美女跟温德诺斯打得火热,我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冒,眼见着就要被此女乱滋的甜水溺死。
“啊,你的衣摆是蕾丝的啊,真可爱~”
“请不要乱碰!”
“噗——”
周雅彤的娇俏声、温德诺斯的制止声,以及……我的喷笑声。三重奏一响,我就感到后脑勺射来四道目光,忙收住声音,假装不存在。
“明嘉,你笑什么?”
完了,还是被点名了……
我轻咳一声回头:“没,刚她说你很可爱,我……非常赞同。”
温德诺斯面色不善地盯着我,我委屈极了,又不是我说的,你怪我作甚,天理何在啊?
不过蕾丝这种东西,18世纪时曾在欧洲宫廷和贵族男性中间风靡,作为袖口、领襟和袜沿的装饰,在当时,是时尚和优雅的象征,如果常看英剧大概能有所了解。现在么,蕾丝的含义貌似已经变味不少。
“好了各位同学,队形就先暂时这样,以后晚自习时间请大家准时来集合。现在发朗读稿,大家回去准备一下,因为团体朗读中间夹着一小部分个人朗读,今天晚上我们要选两个人,所以晚上每个人都必须到。解散!”
“谢谢老师——”
我边看演讲稿边走,稿子挺长的,是多首诗歌的结合体,除了《乡愁》和《我爱这土地》,居然还有何其芳的《预言》,后者是单独朗读部分。这首诗歌我以前没读过,今天草草瞥了眼,觉得真是非常棒,都有点朗读它的冲动了。
跟王云晴和高崇曦走出阶梯教室门,后面响起一阵快速移动的高跟鞋敲击声,伴随着周雅彤甜腻腻的话音:
“兰古斯,兰古斯,待会我们找个地方练习好不好?”
王云晴冲我做个牙疼的表情,我回头看了眼,不少女生正向温德诺斯围过去,眨眼间就只能看到他的银毛了。
“唉——真好啊,美女环抱,众星捧月啊——”高崇曦抱着脑袋叹着气。
“怎么,你羡慕啊?”王云晴撞他胳膊。
“羡慕倒也不算,就是有点小失落啊~毕竟他来之前咱也算这块儿的校草一枚呢,当时……唉……风光无限呐——”
“嘁,自封的校草吧~”王云晴白他,“不过,我还是挺希望咱们能进决赛的,好像奖品挺丰厚的。”
“再丰厚,十几个人一分,也不过几个钢镚儿了。”高崇曦说着,突然一拉我,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打闹着跑过去。正闷头看稿子的我吓了一跳,脚下不稳,险些冲人家怀里去。
“我说,你要是头顶没长眼睛,就别拿脑袋看路行不?”高崇曦夺了我的稿子,折两下又塞回我手里。我无语……这人,真损啊。
回头想看看那两个冲过去的男生,却不经意间,看见困在女生群里的温德诺斯盯着高崇曦,缓缓蹙起了眉。
当天晚自习时间,阶梯教室。
“请停下来,停下你长途的奔波,
进来,这儿有虎皮的褥你坐,
让我烧起每一个秋天拾来的落叶,
听我低低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声将火光一样沉郁又高扬,
火光将落叶的一声诉说。”
周雅彤读完了,甜美一笑,老师们都起立鼓掌。
温德诺斯是下一个,这人的记忆力不是盖的,手里拿着稿子却没看,冷傲的银眸往骚乱的教室扫视一圈,整个教室就没人再敢交头接耳了。我恍然觉得,那种威严,倒是与他的家境背景无关,像是他天生自带的。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的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啼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我一怔……他朗诵到最后一句,突然银眸一转直直看向我,唇角带着一丝丝笑意……仿佛在对我一遍遍诉说……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而他紧接着就把视线移开了,仿佛刚才只是我的一场错觉……
“你一定来自温郁的南方,
告诉我那儿的月色,那儿的日光,
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
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
我将合眼睡在你如梦的歌声里,
那温馨我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
他读完了,几乎所有人都起立鼓掌。不得不说,那拿捏得堪称完美的语调犹如英国皇家古老的交响乐,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又过了几个人,轮到我了,我上台,读的自然是我心仪的最后一段。
“不要前行,前面是无边的森林。
古老的树现着野兽身上的斑纹,
半生半死的藤蟒蛇样交缠着,
密林里漏不下一颗星。
你将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当你听见了第一步空寥的回声。
一定要走吗,等我和你通行,
我的足知道每条平安的路径,
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
再给你,再给你手的温存。
当夜的浓墨遮断了我们,
你可以转眼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激动的歌声你竟不听,
你的足竟不为我的颤抖暂停,
像静穆的微风飘过这黄昏里。
消失了,消失了你骄傲之足音。
呵,你终于如预言所说的无语而来,
无语而去了吗,年轻的神?”
多美的诗啊,仿佛一座浩瀚古老的森林呈现在我眼前,而我即将跨入其中。森林葱葱郁郁、空旷寂寥,藤蔓青苔交错盘绕,密林深处一片幽绿色搅拌着泥土腥气的黑暗……那黑暗之中有着什么?凶猛的野兽?斑驳的石墙?窃窃私语的老树,还是雕刻着神秘符文的碑林?
朗读结束,意料之中,反响平平,几个老师一脸怪异地瞅着我。
无所谓地下台,回到王云晴和高崇曦身边。
夜色转深时,第二轮选秀结束了。
负责的其中一个老师站起来:“好了,现在我宣布一下结果,男声单独朗读部分就让兰古斯同学来,女声部分,周雅彤同学。”
鼓掌。
“我们就先定这样啊,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觉得自己可以读得更好的可以提……”
老师话音未落,一个人笔直笔直地站了起来,掌声骤止。
“老师,我有意见。”
周雅彤目瞪口呆,我们几个一脸看戏的表情。因为站起来的,正是兰古斯同学,当然了,也只有他敢了。
老师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尴尬地咳嗽一声,还不忘夸他一句:“好啊,有意见咱们就得勇敢提出来,这样才能早点解决嘛!兰古斯同学有什么意见?”
温德诺斯挂着一点也不像笑容的笑容,语气平静极了:“如有冒犯我很抱歉,但我认为,像这样的诗,着实不该用小女孩矫揉造作的声音读出来,实在是对它、对它所绘异境的亵渎。”说完还对周雅彤点头微笑一下,那叫个优雅高贵。
周雅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要扯着唇对他做出毫不介意的笑脸……
“唉哟完咯,马屁拍马蹄子上了~”王云晴捂着嘴跟我咬耳朵。
大概是蕾丝的事惹到他了吧,可爱这种词在他那样的人那儿,肯定比直接辱骂他还严重啊。
我正摇着头笑,就听温德诺斯又发话了:“如果要我推荐的话,我认为郭明嘉同学低沉的声音非常适合这首诗,她情感把握得十分到位,带着悲凉、期盼和一分的讽刺,相信老师也一定听出来了。”
唰一下,全场观众投来注目礼。
我嘴角都快抽搐得痉挛了。
您真会瞎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加了这么多情感……
得,有了这位大神的点名,我理所当然成了这场选秀的幸运儿,有机会单独朗读不说,还“有幸”跟温德诺斯一同接受老师的单独指导,其他人则在教室另一头一起练习。
“说吧,居心何在。”
练习间隙,我抽空问他一句。
温德诺斯做个无辜的表情:“我只是希望耳根稍微清静会儿而已。”
好吧,理由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