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死荫

124、神器

　　婚房在城堡之顶，与兰厅的水晶房差不多，也是透明的天花板和墙壁，躺在床上可以看到那方的灯塔和海平面，夜晚繁星皎月交相辉映，澄澈的银色光辉透过法术结界投在地板上，美如梦境。
　　仪式和宴会结束后，已经深夜时分了。我筋疲力竭，几乎没有体力再爬到房里来，进了房就坐到椅子里休息。房间空旷，我的东西都还留在兰厅，只有一张大床放在那头。我看了床一眼，就被一阵心悸惊得别开脸去。
　　那种恐惧中夹杂着深渊般无止境的抵触感，折磨得我想尖叫。我豁然起身，刚想走，就被一同进房的温德诺斯拦住。他挡在我身前，银眸深暗如鬼火，一眨不眨地直盯着我。
　　“去哪？”
　　月光静谧，繁星如水，这夜晚是如此的美妙，就像外界外物从不会为人的悲伤动摇。
　　他的声音响在黑暗的房间里，一如既往地，高贵、黑暗、诡谲莫测，像一朵开到末路的妖冶黑玫瑰。
　　我喘着气，努力不想那噩梦般的紫夜。
　　“我去洗澡。”
　　我说，想走，他拉住我的胳膊，那力道把我半个人都扯得偏转了方向。
　　“不用。我有份礼物送你。”他望着我轻轻一笑，又似是自嘲，“就当做新婚礼物吧。”松开我，后退一步，手心一转，那张烈焰之弓汇聚着万道光芒浮现在他手上。炽热的火焰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血与火之歌’，兰古斯一脉代代相传的神器，分审判的血之形态‘滴血圣枪’和伤害的火之形态‘烈焰之弓’两种，其攻击力由主人心念而定。”他说完，手又一翻，弓箭旋转着，火光道道转换成白光，一柄长管□□现在光芒中。手枪半透明，通体洁白，光芒绕转，枪身被几束诡异而妖艳的血色丝线缠绕着，编织成一幅壮丽的蔷薇图案。
　　“三枪管，长度200毫米，对主人来说重量适中，使用灵力弹，无需装填，可直接形成。”他这么简单介绍着，随手丢给我，草率得像它根本不是神器，只是路边捡来的旧玩具。
　　我双手拿着枪，看着白光绕着枪和我的手不快不慢地旋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笑，又后退一步，摊开双臂，把心口展现给我。
　　“这枪里有一颗子弹，是我在给你之前用灵力做好的，只有一颗，”他的笑容缓缓沉下去，眼紧盯着我，“要杀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如遭雷击。直直望着他，他平静从容如故，反而又带上些许笑意，银眸由深变浅，像潺潺流淌的纯透溪水，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欢快。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他今天才成为血界王，杀死了曾经的王子囚禁了两个公主，如今我俩站在婚房中，身上还穿着喜服，他却给我一把枪叫我杀死他。我难以理解地看着他。高挑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中，银色卷发自由地散在背后，面容沉静，深刻的五官蒙在一层阴影里，就像窥视着皎洁月光的鬼影。
　　“我的事都处理完了，今后的事，隐和澈都能应对。”他看着我平静地开了口，“120亿年来，就算在睡梦中，我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我看到过他们惨死的模样，亲耳听到家族的哭求，也见识到同类的残忍，我心心念念想着复仇，最终却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很可悲吧，不过，这也许就是报应。”
　　他走近我，一步一步。
　　“你都知道了吧，我对家族做过的事。与我对仇敌做的别无两样，我杀了这具身体的父亲和叔父，间接害死他的母亲，我耐不住诱惑与他的妹妹□□，还害死了他们的女儿。我所剩的唯一理智不过是，逼圣菲曼-伏特斯同意倩贝丝姓兰古斯，以留下兰古斯家最后的血脉。哦，对了，说起妹妹，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今天提到的那个人，她是我的妹妹，仅此而已。如今，也不过是一捧灰尘了。”
　　我后退，拿枪的手在发抖，随着他逐渐接近，终于忍不住举起枪对准他。他欣慰地露出笑容。
　　“120亿年来，我最想复仇的，一个是海西利因，一个是圣菲曼，一个就是创世之神盖尔玻尼斯。前两者我已经做到了，最后一个，”他停在我咫尺处，深深凝视着我，声音忽而轻如脱力，“我做不到也不想做了。”
　　他反握住枪管，将其牢牢固定在心脏处，望我的眼突然跳跃起几点火光，犹如黑夜里再熹微不过的分寸明亮。
　　“开枪。”
　　我拿枪的手直抖，几千次都想扣动扳机，可就是有一股力量阻挠着我，让我怎么也按不下去。那力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隔着百个亿年，但强大得无法抵抗，无法不听。
　　“开枪。明嘉，开枪吧，只要轻轻按一下扳机，我就会消失，这个杀死你双亲和朋友的、折磨你长达十四年的人，这个夺走你一切光明、希望和爱的人，只要轻轻一下，你就能让他化为灰烬。他会在经历长久的折磨之后痛苦不堪地死去，而从此之后你就是血界的掌权者，作为血界的王后，坐享最高的权力和用不尽的财富。这血界是你的，星球是你的，整个星系都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没人能拦你了，没人再折磨你，甚至没人敢直视你的眼睛，他们只配跪在你脚下。”
　　我听着听着，突然满眼是泪。他竟能如此过分，让我在那么深深深深地爱过他恨过他之后，又让我像个傻子似的心疼他。
　　“我知道你是善良的，我一直都知道。可惜我不是。不然，我们的距离也不必相隔如此之远。如果让我活着，明嘉，我以后一定还会伤害你。即使我不想，可有的时候，我也无法控制自己。我藏在剑里太久了，惨死者的血腥气已渗透进皮肤扎根在我的骨髓中。你不怕吗？不想断绝这一切吗？”
　　他望着我的泪，第一次，我看见他眼里也闪烁着水色。可他的眼神依然冷酷如冰，笑容毫无温暖，就像他一贯表现出来的，就像一座深不见底的、凝固亿万年的冰河。
　　“开枪吧，明嘉。开枪。”
　　温德诺斯，阿古诺尔，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你不要血界了吗？不想救你的子民了吗？你曾大义凛然地告诉我你会废除奴隶制，如今你又是怎么回事？累了吗？怯懦了吗？像个懦夫那样打算逃跑了吗？
　　“明嘉……”
　　“不！”
　　月光无声倾洒一室，我胸膛起伏不定，喘着气冲他吼。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死亡不是结束，是开始。你别想用这种方式获得解脱，也别想让我原谅你或记住你。我拒绝，我拒绝杀死你，你不配弄脏我的手，更不配死得如此祥和！”
　　极致的喧腾之后，是死亡般的寂静。
　　他望着我，深刻入骨，那般痛，那般爱。
　　“那就没办法了。”
　　他眸光一厉，一掌打掉手枪，随着手枪落地砸出绝望的声响，一把扛起我按进床里。我趴在床上，背对着他，身体僵硬着，听见他干脆地拉开背后婚纱的拉链，随即扯开它，像剥鸡蛋壳一样，把我从宽大的婚纱和里裙里拖出来。一挥手，婚纱如同彩色鸟雀的皮，毫无生气地摔到床下。
　　“这是你自己选的。”
　　他语气颤抖地这么说着，压在我身上。
　　我本以为他会直接做，没想到他有耐心把前戏拖得如此之长。他似乎竭尽全力地等待、激发着我，用我从未经历过的伎俩，行为过分大胆得超乎我的想象。可即使如此，我也没能放松下来，反而随着他的触摸和亲吻愈发僵硬。
　　我紧紧咬着唇，把床单攥得死紧，眼角渗出一丝眼泪。
　　他铺天盖地的亲吻从我的颈部和后背密密麻麻席卷而来，犹如海浪一遍遍将我吞没。然后把我翻过来，目光如炬，视线幽深沉黯，专注地几乎发出光来，注视着我的身体。手掌托起我，俯身亲吻捻磨，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我侧开脸不想看到这番情景，觉得好似有冰雪从体内散发出来，冲击着僵直的身体。
　　“好冷……”
　　“冷吗？”他嗓音极其喑哑，嘴唇贴着我的皮肤上移，埋头交缠我的唇舌。一只手仍流连在我身上，另一只手抬起一挥，指尖弹出一星法术光芒，彗星般窜入房间那头的壁炉里，壁炉噼啪燃烧起来。
　　他亦俯身贴近我，隔着光滑冰凉的衣服温暖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磨蹭着他完好的衣服，说不出的淫靡。我侧头努力地深呼吸想放松自己，努力地不让那夜的回忆闯入脑海，可就像身处极地，我的肢体和血液一点点被冻僵了，变成了冰冷的磐石。
　　他微顿，摸了摸我的脸和腰部，燃烧着□□的银眸暗了几分，我从他眼里看见赤身裸体的自己，就这么任人宰割地躺在他身下，肌肤印满了他的吻痕和指印。我的身体变得死尸般僵硬，不住地哆嗦着，仿佛压在我身上的是一头怪兽。可是那种惊恐、战栗，已经超出了可以理解的程度，在我心头膨胀冲撞，让我千百次想要尖叫。
　　不要碰我……
　　不要碰我……
　　这个声音雷鸣一样炸响在我耳边，轰隆隆地，我就像恐高者被悬吊在万丈高崖，又像幽闭症病人被关进电梯，心理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发狂！那种恐惧让人害怕得想去死！
　　他似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手掌悬在我上方迟迟没落下，最终又不甘心般，修长苍白的手顺着我的身体曲线一路下滑，激烈地开垦过后，提起我的膝盖。我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知道最后一刻要来临了，满眼都是泪和头顶的璀璨星子。
　　不，我不能拒绝，不能尖叫，不能扫了他的兴。我知道他刻意说的“好好地做妻子”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他拒绝今晚而是明天再送王云晴走的意图。我都知道。
　　他的手掐着我的大腿，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少意外和失望，大概早就料到会这样了。
　　“你还没准备好。”
　　他翻身下床，把丢在地上的外衣捡起盖到我身上，穿上里衣，想走。
　　我猛然坐起，他已打开门，一隙光照在他脸上，听见我的动作，他回头看我。那一刻，竟让我想起那年他开车带我去码头的情景，路灯昏黄的光投入黑暗的车内，那时他脸上沉默、安宁、薄薄的喜悦和忧虑混杂在一起的微妙神情与此刻一模一样。
　　“……我去地下室睡，你休息吧。”
　　“王云晴——”
　　“明天会放她走的。”他说完就走了，匆匆忙忙的，带着点狼狈。门砰一声关上，把我一个人留在静默又安全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