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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25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让人来不及思索和排解。
      小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这在他已经足够传奇的涉险生涯中也是第一次出现这样手足无措的尴尬困境。
      就在小叶略一分神的时候,路易已经推开了莱蒙,两人迅速起身,很明显路易要求莱蒙回去,但莱蒙激烈的拒绝了。阳光直射在吸血鬼的身上,他们几乎无法稳住身形,容貌已出现了可怕的仿若灰飞烟灭般的变化。
      就在这时,迦蓝来到路易面前,“路易,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你又怎么忍心让我看着你死去?”她的声音听来温柔的令人心碎。
      路易愣住了,小叶乘机飞身过去,和迦蓝一起执起吸血鬼的臂膀,一用力,把路易和莱蒙一起拽进室内,反手“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把所有明亮灿烂的光线统统挡在门外,吸血鬼们终于支撑不住一起跌坐在地。
      除了梁霄暗哑的饮泣声,大家的耳边皆是擂鼓般的心脏剧烈跳动声,才短短几分钟,却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一样,适才吸血鬼们自焚的场面那么惊心动魄,直到现在那影像还强烈的烧灼着人们的视觉神经。

      过了许久,垂首跌坐在地的吸血鬼缓缓站立起来,借助墙上的两盏水晶壁灯,大家惊讶的看到,路易和莱蒙刚刚被阳光灼伤而变得焦黑皲皱的肌肤居然很快恢复的光洁平滑,所有的痕迹都逐渐褪去,最后又呈现出原来的那张皎洁容颜,肌理细洁光润如大理石,在灯光下泛起冷冷清辉。
      路易棕褐色的眼瞳中光影闪烁,他默默的注视着迦蓝,长发下的脸容沉静而忧伤。
      迦蓝慢慢抬起头,颊畔的泪光未干,看起来疲倦而无奈,突然她笑了,笑声淡然,好像叮当作响的月光,“人生好苦,是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迦蓝,如果恨我能让你好过些……”路易轻轻的开口,话音却被迦蓝深思的表情所打断,他收声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卑微而又温柔的敛容肃立。
      “不,路易,来见你之前,以及见到你以后,我一直非常矛盾,也十分痛苦,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迦蓝叹息着说,“你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间接导致我母亲的死亡,然而你又救了我,对我百般的爱惜和照顾直至今日,路易,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大家都悄然静听,连梁霄都被迦蓝悲怆而隐忍的态度所吸引,苍白着脸、倚住六月微微侧耳。
      迦蓝停了停,好像不甚满意似的摇摇头,“不,路易,恨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太费劲且毫无益处的事,啊对不起,我不该说的这么轻佻。”她没有颜色的脸容上忽然浮起一个俏皮的微笑,在这么沉重抑郁的环境中显得璨然生辉,几乎映亮了这逼仄空间。
      “爱或恨都是太复杂的事,我觉得自己无法轻松驾驿,所以不如顺其自然。如果原谅可以令辛苦的人生变得略为轻松,我愿意选择原谅。”迦蓝温和的笑笑,语气轻柔,“我想爸妈的灵魂有知,也会原谅他们的女儿。因为我们彼此相爱。”她转头看看路易,低低的说,“路易,正如我们也曾经那么彼此相亲相爱。”

      迦蓝不再说话,微笑着颔首,然后转身穿过人群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她的背影是那么的纤细柔弱,却又那么坚韧苗挺,忧伤中透出了无比的恬静与豁达。
      小叶看着迦蓝离去的背影,怔忡片刻,终于也随之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梁霄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惭愧,她看看路易皎洁感伤的容颜,心底一直纠结的眷恋爱慕与怨怼渐渐化为清澈的溪水开始潺潺流动,爱和哀伤仍在,可有一些新的,或者说早已存在却一直面目模糊的意识渐渐沉淀下来,得以清晰、显形。
      梁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向身旁的六月示意,两人亦离开了这幢楼宅。

      来访者忽然全数退去,刚才还显得有些拥挤的走道一下子空旷下来,安静的令人窒息。
      莱蒙伸手掠一掠额角,低低的吹了声口哨,“我们的小姑娘真了不起,不是吗路易?”
      路易苍凉的笑了,“是,莱蒙,我完全同意你的话。”他转脸注视着莱蒙犹自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英俊面容,有些困惑的问,“你怎么不说我是疯子?我以为你会这样说。”
      莱蒙拧起眉头不快的撇了撇嘴,“我自己就够疯了,上帝,真没想到,我会冲到阳光下去和你待在一起!如果你是疯子,路易,那么毫无疑问我也感染了你的疯病……”他嘟囔着抱怨,翡翠色的眼瞳却格外的明亮。
      “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迦蓝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莱蒙,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走?”
      “嘿,我早说了,你休想再离开我!”莱蒙神情倨傲的展一展衣襟,用一种华丽的腔调拖长音叹道,“别忘了,你是我创造的!”
      路易没有说话,脸上流露出一贯的略带忧伤的恬淡笑容,目光穿越莱蒙的身体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他想起如风的往事,想起那些短暂的阳光下的美好年华,想起黑夜中出没的黯淡岁月,想起和迦蓝相处的那些锦绣时光,纷乱如飞花飘絮般的记忆碎片最后定格为一片璀璨夺目的秋日暖阳的漫天金芒。
      路易觉得欣慰,又有点惆怅,那朵流丽清新的向日葵,经过日月星辉、风霜雨雪的洗礼,终于在阳光下仰起了美好的笑颜。
      你不再需要我了,迦蓝,而我又该如何从你给予的勇气和寄托中走出来呢?无论如何,你是我黑色生命中最美最亮的那一束阳光。路易无声的笑了。
      伊凡含笑伫立一侧,胸口是满满的感动。

      小叶在林宅门口追上迦蓝,“迦蓝,”可只低低唤了一声迦蓝的名字,就不再作声,只是静静的一手握住迦蓝的臂腕,一手拄着门框,无奈而悲戚的注视着足尖,好像迷路的小孩一样,满怀忐忑与不安,却又不敢大声叫嚷。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迦蓝轻声道,“路易从来也不愿意做个真正的吸血鬼,可我还是宁愿他活着,这大概只是为了我自己的灵魂能够获得安宁。”
      “不,你也无能为力。”小叶有些伤感,“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陀螺,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多点空间、多点自由、多点相濡以沫的伙伴而已。”
      迦蓝侧头细想了想,微微笑了,“可有时候也觉得累,所以至为巨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在命运车轮前行的过程中找到歇息的罅隙,啧啧,真是不长进。”
      小叶忍不住伸手拉一拉迦蓝的发稍,“不要紧,你知道,我总是在那里的。”
      迦蓝悄然抬头,深深的看着小叶,黑沉沉的眼瞳中似有无限的话语,却偏偏尽藏眼底,半晌,才说了一声“谢谢”,轻轻拂开小叶的手,开门进屋,阖上大门前,迦蓝的脸上绽开一朵璨然的微笑。
      看着迦蓝的笑颜,小叶但觉万箭鑚心般的疼痛,他知道,那是一个告别的微笑,迦蓝的心门就如同这铁铸的大门一般就此缓缓阖上,不知何日方能重新开启。
      晚秋的暖阳当空洒下,小叶却觉得如同置身冰窟,深澈的寒冷令天地于瞬间失去所有的颜色,只剩下比苍白更虚无的无上透明。

      从吸血鬼们不见阳光的住宅中出来,梁霄的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明亮的日光,她紧紧倚在六月身上,眯起了双眼。
      六月并不清楚梁霄与迦蓝及吸血鬼的渊源,但从梁霄失常的举止情绪中也猜出了几分,总归是一段伤心的往事,作为旁人也不好多问多说,所能做的不外是在对方需要扶持的时候伸出一双臂膀罢了。她小心翼翼的挽住梁霄犹自簌簌颤栗的姣美身形。
      梁霄缓缓的转过脸来,正好遇上六月关切的目光,六月年轻美丽的面庞在阳光下闪射出细致莹润的光泽,洋溢出的逼人青春几乎教梁霄不敢直视,她不由的用指尖轻轻摩娑六月紧致细嫩的脸颊,苦笑着喃喃叹息,“我老了,我真的老了。”
      “梁团长?”六月有点困惑的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沉静中总带了三分狡黠、邪恶和霸气的舞坛大师,此刻的梁霄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女人,已经年过四十的人了,保养的再好,眼角眉梢的风霜苍凉也是遮掩不掉,经历了刚才那么激烈的情绪,愈发整个人都落了形,显得憔悴不堪。
      梁霄摇摇头,嗒然停手,“好了,没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你和迦蓝过两天再回舞团,离公演时间不远了,接下来的排演会很辛苦,最近多调养精神,嗯?”说完,她转身匆匆离去。

      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梁霄阖目养神,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那么容易失控,这几天自己如中魔障一般离开舞团、放下手上尚待完成的“不夜城”本子,夜夜出没于都市的大街小巷,期望着能够遇见深夜出行的吸血鬼,可毫无例外的次次落空,如果不是歇斯底里到几近绝望的地步,也不会直接来找迦蓝,没想到就那么巧,果然见到了朝思暮想十余年的路易。
      可是,见着了又如何呢?梁霄在心里自嘲的发问,一边浮起一个苦涩的笑意,眼角却又不自觉的沁出了泪光。
      路易。路易。路易。
      梁霄在心里千百万次的念着这个名字,唇齿轻启,舌尖一个温柔的卷动,便是自己最爱的称呼,念起来不自觉的会添多几分缱绻,不敢太过恣意大叫,好像嘴角涌动的不是空气,而是开出了一朵芬芳纤巧的莲花。
      我是这样的爱你……梁霄柔肠百转的想着,但脑海深处偏偏又有个嘈杂的锐利声响坚持不懈的要突破自己精心营造的温柔心境,她觉得恼火,可又无法遏制的努力分辩那渐渐沉淀清晰的杂音。事实上,这个意念在刚才迦蓝抽身离开吸血鬼们的时候就已经诤然显现了。
      你爱的不是路易!你爱的不是路易!……
      嘈杂的声响渐渐滤清,那个细小声音也趋向清晰、放大,梁霄听的真切,是自己的声音冷漠而犀利的说出,“你、爱、的、不、是、路、易”,她的心跳陡然加速,窒闷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一种愤怒的情绪迅速弥漫整个胸腔。
      “不对!不是这样的!”梁霄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出言断喝,然后觉得身体猛然前顷又后仰,她迅速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已经停在舞团门口,司机正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梁霄定定神,付了车资,推门走进小红楼跨院。

      院子里没有旁人,十分安静,偶尔有一片两片枯黄的梧桐叶从树梢飘落下来,打在地面薄薄铺起的黄叶地上发出细碎轻响。
      梁霄举步踏下,脚底传来的枝叶破裂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格外惊心,她觉得喉咙口“格的”一下,不由停下了脚步,偏头沉吟起来。
      好熟悉的声音呵,像什么呢……梁霄苦苦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放弃这样无谓的思考缓步踩过甬道上的枯枝乱叶,来到阕寂无人的大教室。
      蓦然抬头间,看到了对面整幅墙镜中的自己,梁霄悚然而惊,里面容颜苍白、神色憔悴的女人真的是自己么?伸手抚摸轮廓美好却已略显松弛的脸颊,她不禁瑟瑟发抖,足底一软,跪坐在地,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适才听到的踩碎枝叶的声音到底像什么了。
      像深夜失眠时分,从胸腔深处传出的,心灵支离破碎的声音。
      梁霄颤抖着用指尖在镜面中自己愁损凄然的脸孔上缓缓打着圈,不再刻意忽略耳畔轰然而至的声响。
      你爱的不是路易!你爱的是永恒的青春!和青春的自己!
      哈哈哈……梁霄仰起脸无声的大笑起来,多么可笑!我看到路易的第一眼就被他绝代的风华所吸引,当我知道他是个拥有永恒的吸血鬼时,更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份永不流逝的青春年华!
      我是这样的留恋青春,在我最美的时候愈发恐惧似水的流年,于是我爱上美丽的青春幻影,试图用吸血鬼的世界来阻隔不可逆转的时光流逝。我根本是个自恋到可怜地步的无稽女子!
      梁霄的眼瞳中充满泪水,却依旧笑着,直到喘不过气来。天呐天呐!我也许真的爱过路易,可是,我最爱的其实只是自己!是自己最美的青春年华!啊不不,这并不可耻,谁不爱自己呢?可耻的是连自己的内心都要欺骗!我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蹉跎、嗟叹、怨恨和游戏人生,还把所有不负责任的行为统统归置于因为没有得到一个吸血鬼的爱情。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坦诚以待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谈论爱情!

      “梁霄,是你么?”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睡意惺忪中流露出疲倦与惊喜,梁霄一转脸,看到小童正揉揉眼睛倚门而立,眼窝微陷,下巴上是两日未曾打理而映出的青色胡茬,神色倦怠却也温柔的看着自己。
      “我……”梁霄嗫嚅着要说话,小童已经趋向前来跪倒在地板上伸长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嘘,不用解释,我说过,你是自由的,随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小童用力收紧了臂膀,下巴搁在梁霄的额角,声音有些艰涩潮湿,“可是,我好担心你,知不知道?嗯?以后如果要走,一定要先告诉我,好不好……”
      梁霄感觉到有温热湿润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发鬓,她心酸的长长叹息,呵,人们总是这样,一个人总是心甘情愿的当另一个人的傻瓜。
      “对不起,小童,以后除非你走开,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梁霄低低的说。
      小童的身体微微一颤,箍紧的双臂略为松开些,腾出一只手轻轻拽一拽梁霄有点散乱的发髻,闷声闷气的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声点再说一遍好吗?”
      梁霄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一抹嫣红,用力推开小童起身欲走,却被小童一把捉住,她避开小童的灼灼目光低下了头,勉强笑道,“没什么,你看,我都是个老太太了,而你,还那么年轻。”这是梁霄第一次用自卑的口吻提到自己的年龄,听起来倒透着小姑娘似的羞恼失措的意味。
      小童半天没有出声,梁霄不禁着恼,猛一抬头,却已经撞上小童咪咪笑的清亮目光,“是,我口味奇突,品味变态,您多担待,多海涵……”语声渐低下去,猝不及防间,小童已经俯身深深吻住梁霄。

      一个女人总是一个女人,梁霄叹息着想,渴望爱情和青春永驻也非罪恶,可沉醉在虚幻梦境中太久,此刻到底有些恍惚和彷徨。小童对自己的爱慕究竟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双方对感情的投入孰深孰浅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此刻我们彼此需要并且也还相互投契。
      为什么不享受愉悦时光呢?青春不蹉跎也是会过去的,已经错过了太阳,就不要再错过星光。梁霄悄然阖上双眼,用力抱紧了面前这具年轻健硕的美好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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