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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10
      当天晚上,几乎所有的团员都留下来加课练习。最近梁霄考问团员的频率明显加紧了,基础舞步也一组组的设定出台,但脚本内容仍然是个谜,具体角色也还没定,大家彼此猜测着都觉得有些紧张。
      因为还不确切了解自己参演的舞剧情况,团员们都有些茫然,有意无意的把同僚看作自己潜在的对手,但又无从争起,于是形成了一种暧昧不明的竞争关系。
      外界对于梁霄、舞团及其本人的诸多轶事都相当感兴趣,前来访问的报刊杂志也为数不少,但都一无所获的空手而返,更为这出定名为“不夜城”的舞剧添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梁霄的态度还是一贯的高深莫测,每天都巡视在教室现场,偶尔会指点各个团员的身法舞艺,更多的时候依旧冷眼旁观,使得在场的团员个个摒息凝神、不敢懈怠。
      不过团员们多少也看出梁霄对迦蓝的别样关注。没错,林迦蓝的确跳的很好,外形条件也很优越,但她并不是团里最出色的一个,而梁霄对她的关注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格外的严厉苛刻。因此说起来,大多数团员对迦蓝所寄予的同情其实更多过了羡慕。
      
      练习结束后,迦蓝不打算马上回家,让六月先走,六月顺手把两人换下的舞衣都带了回去。临近家门口时,六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柏林原本垂着头有些神思恍惚的样子,听到六月淡淡的招呼声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了六月面无表情的脸容,他有些手足无措,六月也不作声,只用一对黑沉沉的眼珠静静的看着他。
      柏林忽然镇定下来,也默默的注视着六月。
      六月的短发还没干透,发丝因为饱含了水汽而绺绺坠下,几簇碎发垂在眉睫前,六月偶一眨眼就会随着轻颤。
      柏林的眼角跳了一下,他心里闪过一阵微波,忍不住伸手帮六月拨开了那几簇碎发。
      六月没有躲开,等柏林收回手,才拾阶而上打开了门,进门后又回头示意柏林进来。
      进了客厅,柏林感慨的想,自己有多久没来了,自从那次与六月在这里厮磨就再也不曾提起勇气来见迦蓝。
      呵,六月。六月是多么奇特的女孩。柏林转脸看向六月,正好迎上六月讥诮的笑颜。
      “今天,你是来找迦蓝?还是来找我?”六月笑嘻嘻的看着面前脸色逐渐涨红的年轻男子,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感。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准备会面对这样的刁钻问题,可当六月真的开口了,柏林却还是傻了。
      六月不再看柏林,自言自语似的低语,“呀,人家怎么知道会是你一个人回来呢?当然是来看迦蓝。”话音未落就一径上楼,又把柏林独自晾在了楼下。
      柏林简直要苦笑,他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再一次的站在那里进退维谷了。
      
      大多数的团员都已经离开,剩下的也都在冲淋房里沐浴更衣,迦蓝下意识的将湿漉漉的长发挽起,走出教室却又不知道该去何方。
      六月已经先走了,除了身体上的疲惫,迦蓝在心灵上也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
      下午在小教室里,梁霄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迦蓝觉得费解。
      梁霄许久都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迦蓝的后脊,手指轻柔的顺着一节一节脊椎慢慢滑落下去,手势就好像琴师在弹奏钢琴时沉迷在自己的作品中一样,那样深情缱绻。
      迦蓝的全身几乎都起了鸡皮疙瘩,她默默的忍受着这种近似亲狎的身体接触,眉宇间却已经流露出了责问的神情。
      梁霄忽然住了手,一仰头无声的大笑起来,笑的那么恣意潇洒,却又完全没有发出声音,这样一副情景在本身已经昏黯清冷的光线下益发透出一丝诡异。
      “迦蓝,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梁霄和蔼的问。
      “不知道,梁团长。”
      “唉,你和六月,你们都是天生为不夜城准备的舞者。”梁霄轻轻的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六月来求我收下她时,我就觉得惊讶,这个女孩要经历多少次黑夜的冶炼才会锻造出这样沉郁的气质。”
      她调转了目光投诸在一侧垂下的窗帘上,好久才又说,“你是从不夜城中走出来的,现在要你回去也许是比较难吧。”
      “梁团长……”迦蓝听的一头雾水。
      “好了,你出去吧。”梁霄恢复了平时的淡泊语气,沉吟了一下又叫住正要出门的迦蓝,“经常和六月沟通一下,这孩子需要一点阳光和温度。”
      
      也许才十数分钟,对于柏林来说却仿佛已经站过了宇宙洪荒,楼梯上传来木屐的“格的”声,一抬头六月已经换过了衣服正缓步下来。
      换了一身家居的棉布T恤,六月看起来更像一个英姿飒爽的小男生。衣服有点大,松松的披在身上,行动间微微吐露女孩的秀美轮廓,长长的衣摆下光洁笔直的双腿映着灯光流淌出蜜汁般的颜色,六月甜蜜的脸容上闪烁着光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诱惑的笑意。
      柏林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他注意到六月美丽的胸脯没有任何束缚,在熟软的棉布料子下若隐若现。
      六月戏谑的看着柏林的一脸窘迫,咕咕轻笑起来,“你是在犹豫吗?离开还是留下?如果留下,是为了迦蓝还是六月?如果为了六月,不怕迦蓝知道吗?如果迦蓝知道了,该怎么解释呢?如果要解释,是因为我诱惑了你还是因为你……”
      没等六月说完,柏林已经大踏步的上前一把拥住她,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双唇。
      “如果你要的是这个,”柏林恼怒的看着怀里毫不在意的讥诮脸孔,激怒的一把抱起这个柔软跌宕的美好身体,“那我就给你!”他抱着六月上了楼。
      六月的木屐一前一后的落在楼梯上,像一个失去形体的幽灵仓惶离去时迈出的凌乱脚印。
      揽住柏林宽宽的肩背,六月冷冷的笑。我所能为所欲为、恣意调遣的,不过只有我自己而已。
      
      迦蓝怔忡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回家吧。
      梁霄对六月的评价确实精准,迦蓝第一次见到六月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她身上所流露出的黑夜气质。
      是啊,六月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那么孤独忿怒。迦蓝并不知道看起来看那么年轻又那么美丽的六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忿怒和抑郁。也许她走过的路途格外崎岖,因此受过太多的伤害吧。
      迦蓝觉得抱歉,和六月相处这么久,自己一直享受着六月的体贴与照顾,又何尝真正关心过这个虽然有些古怪却仍不失为一个好伙伴的室友呢?
      我最近太沉溺于体验所谓的不夜之城了,忽略了六月。也忽略了柏林。唉,柏林也在生我的气吧,我们好像有好久没见面了。
      想到了柏林,迦蓝的嘴边不由挂起一丝甜蜜的微笑。回家经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冰凉可口的绿豆粥做消夜,又顺手取了六月喜欢的一支苹果西打。
      
      进门放下绿豆粥刚要上楼梯,迦蓝久看到了那两只前后趔趄似的木屐,她笑了。这个六月,又急急忙忙上楼,鞋子都不好好穿。
      迦蓝拾起木屐上楼来到六月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里面有慵懒的爵士乐细碎传出。“六月?”没有人应声,迦蓝轻轻叩了叩门走了进去。
      她看见六月披了一件毛巾浴袍斜靠在床沿,指间夹了一支细长的薄荷烟,淡淡的蓝色烟雾袅袅升腾逸散,看不清楚六月的表情,只看见她亮的惊人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楼下有消夜,一起下去,嗯?还有,你喜欢的苹果西打。”迦蓝笑着摇摇手中的瓶子。
      六月缓缓的吐出一口烟雾,有点悲哀的看着迦蓝,低低的说,“迦蓝,对不起。”
      迦蓝有些茫然,她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视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她的心神,四下转睛,她看到了搭在窗前软榻上凌乱的男子衣衫。
      迦蓝的脸红了,呵,她打扰到六月和她的朋友了,六月大概以为自己会介意吧。她迅速将手中的苹果西打搁在一侧的音响台上,歉意的笑笑回身要走。
      套房里侧浴室的门忽然开了,“六月”,迦蓝听到一个熟悉到无法假装忘却的轻柔声音,她的身体陡然僵硬了,刚要迈开的脚步突然凝固成了一个尴尬的姿势。
      
      柏林裹了一条浴巾湿漉漉的走出了浴室,他还沉浸在适才缠绵悱恻的淋漓尽兴中,一想到六月柔美的腰肢和近似掠夺般的激情,胸口就满满的涌起一片潋滟温柔。他觉得辞穷,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对六月的深切眷恋,只好用轻柔的语声一遍又一遍呼唤六月的名字。
      至于迦蓝,柏林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柏林只是一遍遍的这样告诉自己。这样一来,对于迦蓝的歉疚好像反而淡了,柏林愈发觉得自己应该让六月清楚自己的想法,这似乎比向迦蓝解释来得更为重要。
      而迦蓝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和时刻,尽管出乎柏林的预料,却也不是没有假想过,他心里涌起一阵惭愧,但转头甫一接触到六月讥诮锋利的眼神,这股惭愧又迅速淡却,被一种更为强烈的几乎虚荣的勇气所取代。
      柏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迦蓝,对不起。”他不知道这句话一分钟以前六月刚刚说过。
      那个纤细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许久,久的几乎让人疑心她已经化身亘古的化石,柏林觉得心酸,迦蓝,小小的、可爱的、永远像阳光一般明亮的迦蓝,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留意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单薄清瘦。
      “迦蓝……”柏林喃喃的唤道,不禁向前趋近了一步。
      六月只是冷冷的旁观,就好像眼前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一样。
      迦蓝终于动了动,她慢慢挺直了脊背,轻轻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
      
      迦蓝的叹息声好像一把利刃一样割开了柏林的心,他们认识将近九年了,柏林记得迦蓝各种各样的表情、语气、笑声和小动作,却从来也不曾听过这样的叹息。
      凄凉的、惘然的、自嘲的、不可置信的。这么多的情绪统统揉杂其中,好像潮水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柏林从来没有这么心痛过,他印象中璀璨流丽的笑颜会像阳光下的向日葵一样绽放的迦蓝,常常会像个孩子那样如水银般洒落明快单纯的笑声,居然也会发出这么无可奈何的幽幽叹息。
      我做了什么!柏林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他不知所措的转脸看向六月,六月的表情依旧那么冷静,他终于后退几步跌坐在软榻上怔怔的落下了眼泪。
      他听见六月嘲讽的声音,“真奇怪,为什么哭的人居然会是你?”
      
      迦蓝像个游魂一样离开了家,她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大街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不是愤怒,也不是绝望,诧异的成份远远超出了其它的想法。
      迦蓝觉得糊涂,怎么会这样呢?我是在做噩梦么?她伸手摸摸脸孔,皮肤凉凉的,干净光洁,并没有流泪。迦蓝愈发迷惑起来,我应该很难过不是么?
      还没到深夜,路上往来的行人很多,情侣们依偎着轻声笑语,也有一帮子朋友在路边推搡嬉闹的,单独的行人通常脚步匆匆。迦蓝站立在穿梭的人群中,一脸的茫然表情,好像迷途的精灵无所皈依。
      迦蓝,对不起。
      多么简单而又滑稽的一句话,前后不过一分钟,竟然有两个人对自己说出了同样的话。
      原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致歉,可它几乎同时出于自己认识八年的男友和相交数月的女友,听起来不像道歉,倒似足笑话。
      迦蓝自嘲的笑了。做人做到我这样,才真叫失败。
      
      环顾四周绚丽缤纷的霓虹灯影,迦蓝觉得疲倦。
      你是从不夜城中走出来的,现在要你回去也许是比较难吧。梁霄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以前就认识我么?为什么我没有印象?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又倏忽消失的神秘男声,到底是谁?那几天脑中掠过的众多声音影像究竟又是些什么?
      迦蓝渐渐觉得头痛起来,额角的血管又开始暴突弹跳,她伸手用力按住揉动,却依旧心烦不已。
      她没有留意到有人悄然接近,当一只没有温度的、冰凉的手幽灵般扫过脸颊时,她蓦然抬头。
      迦蓝看到自己的身侧并无旁人,前面不远的树荫下站立了一个高大身形,这么炎热的夏夜,对方却还披了一件长长的斗篷,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面容,只看见一把束起的金棕色长发在黑暗中闪烁出微光。
      迦蓝的心里闪过奇妙的感觉,她身不由己的趋向前去。
      “小迦蓝,你还好吗?”那人轻轻笑起来,一把华丽悦耳的嗓音发出圆润的法文,最简单的问候都说的婉转动人。
      迦蓝注视着面前渐渐转侧过来的脸庞,象牙一般皎洁的面容,一双翡翠眼瞳闪现慑人的光华。“你是谁?”她疑惑的问。
      “为什么不跟我走呢?”那个高大的身形不再多说一句话,离开原地前行几步拐进了旁边的林木重叠的阴暗侧道。
      
      迦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她有一种不期然的兴奋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记忆的黑暗角落中喷薄而出。
      怀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迦蓝随着那一袭神秘的斗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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