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古城涟漪

2、水沉香

　　眼看时辰已到，仙侍刚清清嗓子，准备开口，白暄白衣飘飘，玉树临风地走进大殿。

　　“孩儿来迟，望父君恕罪。”

　　“入座吧！”天帝神色平淡，没有责怪他晚来的意思，也没有一丝欢喜。

　　路过夜雪时，白暄在他的案前停了片刻，眸色极为犀利地扫了他一眼。

　　夜雪非常好奇白暄回寝宫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仍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含笑点头，“殿下。”

　　白暄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佶屈聱牙的贺词听得夜雪昏昏欲睡，多年不听，他都不习惯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宴会如此无趣呢？”说着便同情起白暄来。再一看月下仙人已经凑到他跟前喋喋不休了。白暄眉梢微微抽搐，想来心中很是不耐烦，又只能隐忍不发。

　　夜雪看了一会儿，兀自觉得好笑，幸亏没坐在他旁边，否则必然如坐针毡。

　　碧落跪在案边，徐徐倒了一杯琼花，此酒倒入杯中，光芒闪烁，乃是天界空苍仙人收集九天星光酿制而成，只有每年天帝寿辰，众仙才能分得一壶。

　　夜雪仰头牛饮，将酒杯伸到碧落面前，“再来！”

　　“此酒虽好，后劲却大，宫主已喝了三杯……”碧落将酒壶别到身后，拒绝再倒。

　　“碧落，你也太不相信我的酒量了。”夜雪瘪嘴，“以前从未尽兴，好不容易逮了次机会，没人管我了，你又不许我喝。”

　　碧落听他如此说，心头一时五味陈杂，纠结着眉头，将酒壶拿出来，“最后一杯！”

　　“好咧！”夜雪弯起眉毛。

　　一壶酒到底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见众仙人正兴致颇高地饮酒观舞，跟碧落对了个眼色，“我去去就回。”

　　夜雪的座位正好被大殿的柱子挡着，他看不到天帝，天帝亦看不到他。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殿中袅娜起舞的仙子吸引时，夜雪将碧落变成自己的模样，他则化作一片花瓣，悄然飘出殿外。

　　这边夜雪脱了身，那边白暄却不好过。

　　白暄一直以为月下仙人是个十分高冷的神仙，哪想絮叨起来简直可怕。

　　“这姻缘册里的诸位仙子，殿下可有相中的？这莲华仙子很不错啊！高洁如莲，还有紫薇仙子，碧霞仙子，喜不喜欢不要紧，可以先翻翻，万一有看对眼的呢？”月下仙人虽喜静，但做起本职工作，那叫一个舌灿莲花！“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取之。殿下说对不对？”

　　白暄的眉头越拧越紧，最后终于不耐道：“月下仙人，你往日参加这种聚会都是寻个清静之地打盹，怎得今日会有这般兴致？”

　　月下仙人听出他言外的讥诮，倒也不甚在意。“为殿下觅得良媒，是小仙的职责所在，岂敢怠慢？”

　　“从前也未见仙人这般……上心。”

　　之前在白暄面前屡次碰壁，加上天帝对他的婚事听之任之，月下仙人也渐渐的不大上心了。今日经鬼王这么一提，方想起这事还是得解决，拖下去不是个办法。他摸摸手指上的红绳，颇有痛定思痛的觉悟，“之前是我疏忽了。亏得今日遇到鬼王，得他提醒，这才恍然忆起天后的嘱托！”

　　“鬼王？”白雪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殿下，殿下？”月下仙人见他将姻缘册攥成一团了，心中暗暗叫苦，册子若是毁了，会出大麻烦的。“殿，殿下，你怎么了？”

　　白暄回神，舒缓了神色，将皱的不成样子的姻缘册还给了他，又看了眼最远处一动不动，全神贯注观舞的夜雪，忽地挑起嘴角。

　　“月下仙人，你可还有别的仙子可介绍与我？”他虽与月下仙人说这话，眼神可是片刻也没离开过夜雪。

　　月下仙人一听有点苗头，连连点头，“有，有，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今日小仙没带那么多……”

　　“哦？那不如改日去你府上，我们好好探讨探讨？”

　　白暄突然三百六十度转变的态度令月下仙人大喜过望，“怎敢劳烦殿下？明日我便将册子都搬到殿下寝宫，殿下可以慢慢选。”

　　白暄点头，觉得水到渠成了，这才缓缓道：“眼下我有点私事，需离开一趟，还请仙人助我。”

　　好不容易能和这个天界第一孤僻话少之人的关系进了一小步，又得他求助，月下仙人岂有不答应之理？“殿下吩咐便是，小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用了，帮我打个掩护便可。”白暄也不等他回答，双手暗自结印，元神离体，飞向殿外，顺着夜雪留下的阴气，一路追寻过去。

　　丹药的事还没找他算账，这会儿又悄悄离开无极殿，不怪白暄会多想。

　　路过月华宫，白暄停了下来。这里是他母后的寝宫，也是他母后的灵位所在。据说当年天后生他时，正逢天劫，为了保下他，生生被天雷击到魂飞魄散……

　　天帝从不许他踏入这里半步。他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更未给里面的灵位上过一炷香。

　　白暄握了握拳，从殿前走过。

　　夜雪的行迹很乱，东游西荡，颇有醉酒乱闯之感。难道他当真只是喝多了，出来透个气而已？

　　追到六壬阁时，白暄失去了夜雪的踪迹。他绕着六壬阁走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正欲离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殿下是在寻我么？”

　　树叶的缝隙里探出一张好看的脸和红枫一般的衣角，“整个无极殿那么多神仙，殿下都不去关注，偏偏只留心我，还一路追了过来，莫不是喜欢我？”

　　“天庭可不比阁下的鬼界，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休怪我不懂待客之道！”

　　夜雪笑嘻嘻地吊在树枝上，“吆！生气啦？琼花太烈，我出来透透气，这也要跟殿下报备一番？”

　　“……”白暄被他一堵，一时无法反驳，只冷冷道了两个字：“不用！”

　　“那就好！殿下，若无事，我便走了！回去晚了，可就没有酒喝喽！”夜雪伸个懒腰，只听树枝咔嚓一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树上摔下去。

　　白暄身形一动，人已到了树下，却生生刹住脚步，任由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将六壬阁前的草地砸出一个大坑。

　　夜雪狼狈不堪地站起来，摸摸摔得生疼的脸，滋滋吸了几口冷气，“殿下伸个手就能将我接住，却眼睁睁看着我掉下来，真的是好绝情一男的，怪不得万年单身！”

　　“……”白暄险些吐血。要不是东道主，他真想一剑劈过去。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一刻为何会本能地奔向夜雪，还好及时停下了，否则夜雪的那张嘴又不知道会说什么了。

　　其实也不难猜到，无非是“殿下，你这么紧张我，是不是喜欢我？”之类打趣他的话。

　　“我为何要接你？”

　　夜雪稍稍思索了片刻，居然十分认真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啊！看来下回不能喝这么多酒了……”他拍拍屁股，转身挥手，“走了！”

　　“站住！”夜雪抬手，挡住他的去路，“你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香味？”夜雪闻闻袖子上的气味，恍然道，“你说水沉香啊？”

　　整个天庭里，用得到这种香的地方不多。北辰宫一处、九耀殿一处、月华宫一处。其中北辰宫是他的寝宫，九耀殿和月华宫则是天帝和天后的住处。夜雪必然去了三处宫殿的任意一处，更甚至每一处都去过。

　　白暄将手屈成拳。那是拔剑前的动作。

　　夜雪从腰间解下一个绣工颇为精致的香囊，“殿下若是喜欢，这香囊就送你了。回头我让碧落再做一个便是！”

　　白暄瞟了眼香囊上的曼珠沙华，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曼珠沙华可是鬼界圣花，有这么吓人吗？夜雪很受伤，伸手把香囊往他腰上挂，“殿下不用不好意思，想要你就直说，我也不是小气的鬼。”

　　“拿开！”白暄一掌将人推开，愤愤道：“你当真只是出来走走？”

　　夜雪收回香囊，笑道：“不然呢？觊觎你天庭的宝贝，看有没有机会偷取一二？好歹我也是堂堂鬼界之王，岂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白暄对此不置一词。以他的风评，即便偷鸡摸狗也不奇怪。

　　夜雪自觉无趣，讪笑一声，拱手道：“太子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腿长在你身上。”

　　“也是！”夜雪十分好脾气地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倒行回来，笑得特别甜，“殿下，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吃下丹药后，看到了什么？”

　　不说还好，这一说，白暄顿时变了脸。浮影剑森然出鞘，数朵剑花直逼夜雪而去！

　　这是……恼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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