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唐僧[西游]》铁木洲

2、吃人

　　“十方岭之后便是五行山，我们只需再过两座山就能出岭了。”小白骑在大黑身上，悠悠道。

　　玄奘拄着禅杖，额上渗了不少汗，他倚靠在一块山石微微喘气，听得这话，心下一松又一紧，莫名的生出些不舍来。

　　　小白回头见玄奘气喘吁吁的模样，指挥大黑走过来，朝玄奘伸手。

　　“上来吧，傻和尚。”

　　玄奘又喘了两下，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握住那只玉雪小手就被拉到了大黑背上，他挪挪身子坐稳后才道：“施主，小僧法名玄奘。”

　　小白努努嘴，道：“那你也记好了，我叫小白。”

　　玄奘正色道：“小白施主。”

　　小白被他说得一哽，负气道：“玄奘傻和尚。”

　　大黑驮着俩人慢腾腾地在山林间穿行。

　　而此时身在南海潜修的观世音脸色大变，她估算这两日唐玄奘差不多将到五行山，本想借观世镜窥知一二，适时去助他收服那妖猴，却不料见到这副场景，这鹅黄衣裙的妖物，明明……明明就是上古凶兽饕餮，它怎会出现在此处？

　　唐玄奘乃应劫之人，如今与这饕餮共乘一骑，举止亲密，一副心神浮动、情丝乍起的模样，若是、若是……观世音不敢再想，她虽远远不是饕餮的对手，但也必须去阻上一阻，毕竟唐玄奘西行之事可是攸关佛门兴衰……

　　玄奘坐在小白后头，大黑只是化作一人高，方便在这茂林山中穿行，因此背上地方不多，小白几乎是坐在了玄奘怀里，连玄奘胸口“砰砰”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心跳声委实太快了些。

　　大黑驮着两人走了一阵，遇水便暂做休息，小白一路上遇见了好几只肥鹿，早就馋得不行，又碍着玄奘是佛门弟子，恐怕见不惯杀生的场面，只得忍着，眼下好不容易得了空子，嘱咐玄奘两句就迫不及待的骑上大黑猎食去了。

　　收了一身佛光隐没在云端深处的观世音面色一喜，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南无阿弥陀佛……”

　　正闭目念经的玄奘心头忽地一动，他睁开眼，发现眼前竟是观音菩萨，当下不作他想，高诵一声佛号，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神色虔诚。

　　观世音缓了缓脸色，面上一派救苦救难的慈悲佛相，她温声道：“玄奘，你可还记得要往何处去，？”

　　玄奘诚声道：“弟子谨记菩萨旨意，往西方大雷音寺求取真经，度化世间万万人。”

　　“那你如今在做什么？”

　　“弟子得小白施主相助，正要出十方岭，继续西行。”

　　观世音摇摇头，语气不无惋惜地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玄奘嗫嚅道：“是个妖怪。”

　　观世音心下一叹，索性祭出观世镜，素手一划，镜上顿时凝出水纹，随即荡漾开来，两息之后又归于平静，一副淡淡的画面在镜面上缓缓浮现……

　　这是一副生灵涂炭的血腥场面。

　　玄奘怔怔的看着镜中一头羊面巨兽肆意吞吃人类的景象，地上残肢零落，血流成河，周边具是小儿啼哭、妇孺奔逃悲泣的画面，许多身强力壮的男人持着简陋的石斧木棍摆出攻击态势，却被一掌扫落在地，或是握住送入口中……

　　观世镜没有声音，但那些人绝望的神色却清晰可见，玄奘僵硬的看着镜中景象，脑海一片混沌，他仿佛身处冥河之畔，周边无数死魂痛声嚎哭，而他甚至连超度的经文都无从念起……

　　观世音淡淡道：“这就是助你的妖物，你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于妖怪而言可谓大补。”

　　……所以小白施主是想吃了我吗？玄奘心绪大乱，佛家讲究心平气和，他此刻却是半点静不下来，仿佛万千红尘事一时之间尽数堆在了心头，将他埋得严严实实。

　　“玄奘，西行去吧。”观世音道。

　　玄奘浑浑噩噩的背上行李涉水而去，一路踉跄着步子没入山林深处。

　　直到瞧不见人影了，观世音才敛了神色转过身来。

　　“哟，西方之人见缝插针的本事不小嘛。”小白坐在大黑背上，面色似是玩味。

　　观世音沉声道：“南无阿弥陀佛……道祖曾允我西方有一量劫之兴，如今唐玄奘正是应劫之人，饕餮莫非是想插足量劫么？”

　　小白轻轻抚弄大黑雪白的毛发，随口胡诌道：“量劫本大妖没兴趣，只是这傻和尚还欠我好几张甜饼呢。”

　　观世音只当是糊弄的借口，当下不免愤愤道：“你莫要忘了约定。”

　　小白神色一冷，双眼忽而化作金瞳竖目，她五指凝爪，引风挥去，观世音躲闪不及，立时便狼狈的栽倒在地，一身雪琼法衣被割出数道破口印出几抹殷红。

　　“本大妖的事还轮不到你个晚辈说三道四，还不快滚回你的南海去，别杵在这里平白脏了本大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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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悄悄划过半幕天空，红彤彤的坠在西山上，将层层薄云映得霞彩斑斓，霎是好看。

　　小白坐在河边，两只光溜溜的脚丫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近秋时节，有些树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飘叶子，半红半绿的落叶浮在冷冰冰的河水上，不知要往哪里漂去。

　　反正，是漂不回来了。

　　小白呆呆地坐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死脑筋地坐在这里，为什么不干脆去找那个傻和尚，为什么这么在意……

　　而且，好饿――

　　小白缩回凉透的脚丫，整个人都蜷作一团，她环手搂住自己，连大黑什么时候不见了都没发觉。

　　至于大黑，它已经嗅着草丛中微弱的气味绕了山头两圈，眼看红日将要沉入西谷，它忍不住焦躁地长啸一声，恨恨喷了两下鼻息，扭头跃入丛木深处。

　　等到大黑叼了两只肥鹿回到河边，却见那和尚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河对岸，正与主人遥遥相望……

　　两人都是呆呆傻傻的模样。

　　玄奘心里还是很复杂，他虽然早就知道小白是妖怪，但从没想过妖怪的过去。

　　妖怪，是吃人的。

　　玄奘从小养在寺院，别说吃人，连杀人的场景都没见过，纵使后来领旨西行，一路上多有险阻，他也听了不少妖怪的事迹，但如观世镜那般的景象他是想也不敢想的。

　　妖怪，真的会吃人。

　　可是就算见到小白吃人，玄奘还是很难将那只羊面巨兽与小白联系起来，小白虽然吃肉，但她既不是佛门弟子，又怎能强求她茹素……

　　况且，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玄奘给小白找了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奈何观世镜中的景象委实太过触目惊心……

　　玄奘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小白，但他的方向感已然带他回到了这里。

　　这或许，是件好事。

　　在见到小白的刹那，玄奘愣住了，但心却出奇的平静了，灵台也似乎瞬间拂尽尘埃，一片清明。

　　片刻后，小白眨眨眼，笑道：“你不冷么？”

　　玄奘双手合十，淡淡道：“多谢施主，贫僧不冷。”

　　小白笑意忽地凝滞在脸上，随即缓缓褪去。她轻“哼”一声，背过身子去生火烤鹿，不再言语。

　　肥嫩的鹿肉滋了油的香气飘散开来。

　　玄奘觉得有些饿，与此同时，他面色陡然难看起来，小声连呼了几句佛号，才盘腿坐下，又从行李里摸出一张甜饼来。

　　先前涉水湿透的僧衣贴在身上，冰冷黏腻，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两人隔着一条不宽不深的小河，一同渡过漫漫长夜。

　　次日，玄奘不出意料的病倒了。

　　小白又好气又好笑的将烧得糊里糊涂的玄奘搬到河这岸来，就着昨日的炭灰又生了一堆火，她没照顾过人类，更别说是生病的人类了，妖兽的体质太强悍，遇到这种情况大都是靠自己挺过来，而那些极少数挺不过来的就会直接被淘汰，这也是妖兽界的生命法则――弱肉强食。

　　不过人类很脆弱，小白清楚这一点，她能做的只有烘干玄奘的衣服，吩咐大黑寻来些灵芝山参之类的灵药，一股脑的喂给玄奘，然后等在一边干着急。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应劫之人哪这么容易死。”

　　“西天只有一群假模假样的秃驴，有什么好去的，你醒了我带你去看世间最好的景色，吃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好不好？”

　　“傻和尚，你再不醒，本大妖就不管你了。”

　　“玄奘，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玄奘陷在沉沉黑暗中，目之所及尽是如墨的黑，他耳畔嗡嗡作响，听得不很清楚，但他知道，这不是佛，此刻会在他身边的只会是一个妖怪，一个曾令他欢喜也曾令他恐惧的大妖怪。

　　一股淡淡的女儿香萦绕鼻尖，那香极淡极勾人，缠绵悱恻，如泣如诉……玄奘觉得周身的黑暗似乎浅了些，他挣扎着想要破去这梦魇，他想醒来。

　　河水清浅，咕噜噜地翻着透明的水泡，偶有两条红鳞鲤鱼跃出水面，在细碎的阳光下闪耀一阵晃眼的光芒，激起一两朵水花，然后又没入河中，朝各自的方向游走了。

　　玄奘艰难的睁开眼，果不其然，自己正躺在小白怀里。
　　小白见玄奘醒了，不禁欢喜道：“玄奘，你好点了吗？”

　　玄奘讷讷点头，耳尖红的发热，仿佛一夜间又变回了那个呆呆的傻和尚。

　　“太好了。”小白松了口气，小心地把玄奘放平在地上，转身去玄奘那一堆行李里翻翻找找，生病的人多吃点肯定没错。

　　玄奘看着那道鹅黄背影，忽然弯唇笑了。

　　笑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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