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唐僧[西游]》铁木洲

1、初遇

　　小白已在这株栗子树下生生吃了四个时辰。

　　山林里稀薄的雾气早已在枝叶间散落下的细碎阳光中蒸发殆尽，东边的朝阳也慢腾腾挪到了西边，天气熬过了最热的暑伏，还没来得及走到森冷的寒秋，眼下这温度正是不高不低，刚刚好的舒坦。

　　　阴历八月中旬，是个吃栗子的好时候。

　　小白歪歪扭扭的靠在栗子树根上，一边手脚麻利的剥栗子，一边感叹妖生真是幸福圆满。

　　小白是个妖怪，大妖怪。

　　忽然，一大片阴影劈头盖脸的遮了过来，小白仰头，唔…怎么又是这个和尚？

　　和尚一身粗布僧衣，手里握了根禅杖，生得倒是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很符合妖怪的口味。

　　只是小白还有这满林子的栗子没吃完，这个和尚看起来蠢兮兮的，本大妖心情好，先放过你好了。

　　可惜的是和尚明显没意识到自己刚刚逃过一劫，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鹅黄衣衫的女子白嫩的小手灵活的掰开一颗颗浑身尖刺的大栗子，竟然一点都没被扎到，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好厉害！

　　和尚见这美得不似凡人的女施主抬起头又低了下去，秀丽的眸子里好似只有这满山满林的栗子树，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他自小在寺院长大，没见过什么姑娘，后来一路西行，走的多是险山恶水，别说姑娘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今日进了这不晓得什么山，竟栽满了栗子树，到处都铺了厚厚一层熟透掉落的栗子，青青褐褐的栗子壳上面全是细长的针尖，几乎没地方落脚，好不容易走了半天路，却硬是转不出去，这山看起来也没多高啊。

　　今天他已经第三次见到这位女施主了，要不是她面前栗子壳堆的高度有了变化，他几乎都觉得时光倒流，自己其实回到了过去。不过，女施主如此沉稳，太阳都快落山了还在这吃栗子，想必是有大本事的人，肯定有法子出去。

　　和尚站在小白面前，磨蹭了好一会，终于决定向女施主搭讪，哦不对，是问路。

　　和尚张张口，话刚挤到嗓子眼，小白忽然抬起头来，和尚一呆，想说的话又都给憋回了肚子。

　　小□□致的眉毛微微蹙起，道：“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和尚愣愣的呆在原地，清秀的脸上猛地蹿出两团红晕，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连禅杖都险些丢了出去，半晌才回了魂，慌忙走到一边，讷讷的摸摸光溜溜的脑袋，结结巴巴地道：“这位女女女…施主，小僧玄奘自、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往西方拜佛求经。”

　　　小白依旧自顾自的嚼栗子，半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玄奘见小白没理他，也不气馁，一句话说出口了后头倒也顺溜了不少，他继续道：“小僧观女施主已在此处待了不少时日，如今天色将晚，女施主还是早些回家吧，这荒郊夜岭的恐怕会有大妖怪出没呢。”刚好顺道也带小僧出去。

　　小白剥栗子的手忽地一顿，她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双肩都憋不住的微微耸动起来，好半晌才歇下来，她仰起泛红的小脸，朝这傻和尚道：“我就是你说的大妖怪。”

　　玄奘一呆，愣愣的回不过来神，这女施主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妖怪呢，妖怪不是都喝人血吃人肉的吗？哪有妖怪会一直吃栗子？莫不是女施主看出我迷了路，来吓唬我的？

　　小白瞧这和尚傻的有趣，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眸子顿时兴奋的睁开，里头一抹绿光乍然闪过：好美味的血气！和尚你既然存心寻死，本大妖就成全你吧！

　　只是，

　　小白遗憾地摸摸平平的肚皮，好东西还是得省着点吃，就算是人形，也总是吃不饱呢，这傻和尚还是留着当存粮吧，唔……养肥一点。

　　于是道：“此处名为十方岭，东西延绵数百里，其间山峦起伏，大致有主山十座，小山不计其数，这一座就是栗子山。”

　　玄奘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小僧观此山不大啊……”

　　小白“噗嗤”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玄奘，揶揄道：“这里有上古残留的阵法，你一个凡人自然瞧不出它的大小，这栗子山原来叫做迷山，凡人有进无出，就是阵法之故。”

　　玄奘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僧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

　　“那是你的问题，阵法多年未曾修葺，到现在也就仅能维持山形大小，迷山之说已名不副实，至多让你脚程慢些。”小白说着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你不会是路痴吧。”

　　玄奘脸色爆红。

　　作为一个西行人，他一直遵从着直接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遇山翻山，遇水跨水，从来不曾改变方向，原因就是：他路痴。万一绕路换方向他一定会迷到山沟沟里去的。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玄奘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弟子。

　　小白拍拍脏兮兮的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好半天过后见玄奘还是脸红红的样子，不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路痴也挺好的。”这样就没法逃跑，省得本大妖再去抓人了。

　　玄奘脸上的热度这才缓缓消退下去，女施主真是心善，当下毫不迟疑地跟在她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深处走去。

　　天色渐渐晚了，日头已完全没入西山，满天绯红云霞也褪去了艳丽的色彩，月亮还没出来，林子里几点萤光微微闪动。

　　“女施主，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睡觉啊。”

　　玄奘又是一呆。

　　“好了，就这里吧。”小白捡了几根干燥的树枝，拢到一起生了一小堆火，就施施然盘腿坐了下来，她见玄奘又傻楞了起来，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以你的脚程，出山至少得一天，今晚先寻个舒坦的地方将就一晚，明日再动身。”

　　小白说得合情合理，玄奘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颇有些局促地道：“小僧无碍，只是女施主、女施主……”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不不……”

　　玄奘也不知如何说，只好再三默念佛号，提醒自己出了山一定不能同旁人提起此事，免得污了女施主的名节。

　　柴火烧得噼啪做响，赤黄色的火焰把周遭一小片映得很是亮堂，尤其是在这黑漆漆的夜里。

　　玄奘卸下包袱，去摸索里面的干粮，小白百无聊赖的打量这傻和尚，却不期然瞥到一道佛光闪烁，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件袈裟，只是普通的袈裟又怎会有佛光加持？难不成这和尚还有什么来头？

　　她估量了一下自己与西方诸佛对峙的可能性，顿时遗憾的摇摇头，以寡敌众太蠢了，也没必要。

　　不过这和尚确实特别香哎，比滋了油的金灿灿幼兽嫩肉还能引动馋虫。

　　小白暗中掐指，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佛门少一个也不敢找上来，她屏气凝神，诸天万象在眼前不断闪过，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傻和尚……

　　“噗……”小白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她迅速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玄奘，玄奘仍旧埋在行李里面聚精会神地找干粮，连小白这边的异常都没察觉到。

　　小白手指轻轻一动，地上的血迹顿时无影无踪，而这边玄奘也找到一打烧饼。

　　在烧饼拿出来的那一刻，小□□致小巧的鼻头忽然耸动两下。

　　“这是什么？”小白略有些迫切地问道。

　　“烧饼啊，出关前从一个好心的烧饼铺化来的。”玄奘拿了一张，准备给小白尝尝。

　　这时，一阵风吹过。

　　玄奘低头，除了握在手里的那张，其余的五六张全没了，而另一边，小白正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啧啧赞叹，活像一百年没吃过饭。

　　明明她已经吃了一天的栗子了。

　　“这烧饼真好吃。”

　　玄奘回过神，摸摸脑袋，咧嘴笑道：“芝麻糖饼，原来女施主也喜欢吃啊。”

　　小白直点头，要不是跟那群假正经定了什么破约定，本大妖早就跑去人间，怎么会沦落到窝在这山旮旯里剥栗子，人间啊，那可是汇集天下美味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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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无聊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掰手指，这都过了好一阵了，那傻和尚怎么还没回来？

　　不就是打个水吗？

　　这么慢腾腾的是要渴死本大妖吗？

　　本大妖好不容易大发慈悲送你出这十方岭，再不回来就算烧饼再多也不管你了！

　　“一、二、三、四、五……一、二、三……”

　　小白忽然坐起身子，嫌弃的捻起手指算了算玄奘的方位。两息之后她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嘴中嘟囔：“真麻烦。”

　　小溪的另一头，玄奘正一脸惊恐地瘫坐在地上，身体还在颤抖着一寸寸向后挪去，右手紧紧捏着个鼓鼓涨涨的水袋子。

　　他前面十步左右的地方，一只两人高的黑斑白虎鼻息哼哧，咧着血盆大口朝他一步步逼近，人头大小的利爪摁在河边湿润的泥土上，形成两排狰狞深坑。

　　玄奘退着退着，却是再也挪不了分毫，转头一看，原来是块巨石封死了后面的路，他绝望的回过头来，两眼暗淡，心神寂寂，索性闭上眼睛。

　　佛祖以身饲虎，小僧今日恐怕也要效仿一二了。

　　“吼――”

　　白虎猛然长啸，啸声震彻山林，鸟兽群惊，它纵身一跃，玄奘只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霎时间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女施主肯定等急了。玄奘攥紧了手里的水袋，临死之际，不知为何他想的却是这件事。

　　小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一头不知死活的黑斑白虎妄图去啃那傻和尚，至于那傻和尚怕不是被吓得更傻了，竟然一动不动呆坐在地上。

　　小白本能的急冲上前，想凭肉身之力将白虎顶回去，但直到一只巨爪扯风呼来，小白才恍然自己并未化成原型，当下一阵懊恼，只得拎起玄奘旋身飞开。

　　“嘶啦――”

　　白虎见自己一爪竟然仅仅撕开一小片裙角，那两只人类还完好无损，不禁大怒。

　　小白神色兴味，这白虎看着不过只是灵智初开的小妖，却能将西海鲛绡纱制的裙摆划开，哪怕是个小口子，前途也不可限量了，当然，首先它需要活下去。

　　小白将玄奘扔在一边，转身面向直冲而来的白虎，嘴唇一勾，面上顿时化出淡淡的原形虚影，类羊类龙，与此同时，一阵可怖的远古凶兽气息溢散开来……

　　白虎浑身一震，霎时顿在原地，彳亍不前，吼声也逐渐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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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奘回过神，抬头一看，那白虎竟与女施主相距不过一只胳膊长短，他心神一凛，急忙出声道：“女施主快跑，那白虎吃人哪！”说着又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地想跑过来。

　　小白轻笑，摸摸白虎的脑袋，低声说了两句，白虎伏在地上的身体渐渐缩小直至一人高，它站直起来，老老实实地跟在小白后头，瞧见玄奘那副傻模样，不由得撇开脑袋“哼哧”两下喷出两股鼻息，很是有些不屑。

　　小白不禁笑道：“这和尚看着挺傻，不过来头倒是很大，你要是吞了他，有得你受的。”

　　此时玄奘已然呆住了，走近了他自然也发现白虎似乎在女施主面前极为……乖顺？

　　“这是我新收的宠物，叫，叫大黑。”小白一边摸着下巴打量了白虎几眼，一边同玄奘道。这白虎浑身毛色雪白，只额间一块黑斑，按理说叫大白什么的更为合适，但这怎么可能？自己就叫小白，怎能被区区一只白虎妖压在上头。

　　玄奘愣愣的也不知该作什么反应，看白虎一副驯服的样子也壮着胆子与它直视。

　　大黑“咧嘴一笑”。

　　玄奘脖子一缩。

　　小白笑道：“你这样怕妖怪，却还敢同我一道吗？”

　　玄奘讷讷不言，虽然心中对小白的妖怪身份信了几分，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仿佛认定了小白不会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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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深蓝的鹅绒天幕上镶了不计其数的星子，一条万千星辰汇聚的银河横亘其间，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玄奘在行李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沓甜饼来，很是自觉的抽出一张，将剩下的理好准备拿给小白，他已经见识到女施主饭量有多么惊人了。

　　小白闻着香味，忍不住缩缩精致的鼻头，简直要随着味道飘过来，她端正了身子，目光顺着饼子爬上玄奘清秀的脸，又被那副傻兮兮的表情逗得一乐，道：“你身上吃的很多么？”

　　　玄奘摸摸光溜溜的脑袋，笑得有些腼腆：“还有一些，吃完了也没关系，小僧吃得不多，饿两顿也没什么，等出了十方岭还可以去化缘。”

　　小白瞅了他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一双明眸映着满天星斗，映着灼灼火光，映着玄奘痴痴的傻样，笑意浓处，更是不自觉露出些许媚态，两颊飘红，绯如酡醉，撩得人心思浮动，连同桃花般的容颜也水月镜花般虚幻起来，端得是美人无双，倾国倾城。

　　玄奘痴了片刻，又恍然回神，心下一阵惶惶，他赶忙低了头，一遍遍默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但不知怎的，他一低头，却是瞧见了小白鹅黄的裙角上一道裂开的口子，玄奘不由得有些惭愧，这定是白日里女施主与白虎缠斗所致，一想到自己不仅没帮上一点忙，还连累了女施主，玄奘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片刻后，他忽然心念一动，立时回身走到放行李的地方，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绣盒，又三两步走到小白面前。话还未说出口，耳朵却不争气的红了个透。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小声挤出一句话：“女、女施主，可否将外、外、外裙脱脱脱下来……”

　　小白一愣，顿时不可思议地掏掏耳朵，道：“你说什么？”

　　玄奘索性眼睛一闭，梗着脖子硬说道：“小僧替你将裙衫补好。”说完，仿佛觉得不够，于是又加了一句：“小、小僧可以蒙上眼睛。”

　　“蒙上眼睛你还怎么补衣服？”

　　一件裙裳直直朝玄奘飞来，从上往下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属于女子的幽香缕缕浮动，玄奘一睁眼，小心摘掉身上的裙子，捧在手里，目光垂在脚上，半点都不敢抬头，他略略转过去，侧对小白，寻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就着火光找到那片裂开的裙摆，从绣盒里掏出针线穿好，就开始仔细地缝补起来。

　　小白坐在火堆另一头，一手捏着张饼，一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玄奘认真缝衣服的样子，唔……还挺顺眼的。

　　吃着吃着，小白忽而拍拍白虎的脑袋，轻声说了两句，白虎伏在地上的躯体立时站起，它后退两步后扭头一跃，很快没入无边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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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玄奘有些兴奋地抬头，却猛地见到只着一身雪白内衫的小白，脸色不由得一红，有些局促地将裙裳递还过去，又慌忙背过身子。

　　“想不到你一个和尚还会做这个。”小白换好衣服，抚上那片完全瞧不出端倪的裙角，忍不住赞叹道。

　　玄奘脸上隐隐发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措地摸摸脑袋。

　　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虎啸。

　　“大黑快回来了。”小白说着把一块叠起的帕子放到玄奘手上。

　　玄奘打开手帕，发现里面包着的正是自己先前递过去的甜饼。

　　小白道：“我吃了一块，剩下的你拿回去，我刚让大黑打猎去了，我们可以吃肉，你这和尚又吃不得肉，还是留着赶路吧，还有大半个月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