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来了个女参将》白瑾萱

24、第二十三章 夜谈

　　这一夜，入冬的寒风瑟瑟吹动营帐外的帘子，咔咔作响地排着地面，听上去萧瑟而寂寥。同前一日一样，相英批改完我整理的所有记录后才走道营帐里侧的床榻就寝。我站起身相送后，又重新坐下，将今日的记录重新诵读了一遍，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一记了下来。

　　月到中天，我觉着夜已深便小心地站起身，整理好相英的桌面后，吹灭了屋里的灯，打算缓步行回自己的营房。不料，才吹熄了几盏，突如其来的雪花让我不由得哆嗦了几下。

　　我掀开帘子，透过细小的缝隙看着外头的白色小点喃喃念了句“下雪了？”便放下帘子准备转身继续吹熄蜡烛，谁知，房内的相英却踱步走了出来，冰冷严厉的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这么冷的天，你不带披风出门，是不是又想生病，又想告假？”

　　我被他问得心虚，也知道方才出门太过急促没带披风的举动实在太过不该，便缩了缩脖子，任由他的责难继续发酵：“从主帐到你的住处少说也有六百步的路程，你这么走过去，半夜冻死在雪地里也无人知晓。”

　　我觉着他这话同诅咒无甚区别，只好求他嘴下留情：“我小跑过去，既暖和又快，不会冻死的。”

　　相英却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观点，黑这一张脸凶巴巴地丢过来一件蓝色披风，大声喝道：“下次再忘了带，仔细我军法处置！”

　　我晓得他这句亘古不变的台词，也觉着他教训得在理，便低头哈腰地接过披风，谢过后火速离开了营房。

　　不多时，我已然道了自己的营房门口，一名侍卫的身影竟映入了我的眼帘。

　　此时天冷风大，侍卫着着单衣站在风中看着都觉得冷，就在我以为他已然冻僵的时候，他竟十分客气地冲我行了礼，让我随他到锦澜公主的住处。

　　我心下犹疑，不晓得公主这么晚了找我何事，但觉得此人在这里等我许久，定然是公主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议，便二话没说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我一只脚已踏入公主所在的房间，侍女将我身上的披风卸去后，引我至公主床榻边上叙话。锦澜此时已换上一副就寝的装束，见我来了，吩咐下人替我背上更换的衣裳，俨然一副与我同塌而眠的模样。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望着锦澜，口中的话还未说出，便被锦澜的挡了回来：“今晚你便同我一道睡吧，这军营里就你我二人，咱们姐妹俩叙叙话，为这凄厉的冬夜找些温暖可好？”

　　从前我同日澄、雍敏两位闺蜜厮混时，睡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的事情干的不少，是而对锦澜这番话我并不怀疑，但如此突入起来的邀请还是让我有些吃惊。待我真的躺在锦澜身边的时候，我还是不能相信，自己今晚钻的竟然是邻国公主的被窝。

　　锦澜显然游刃有余多了。看我依旧一副傻呆的模样，她只笑了笑，便将今晚夜谈的主题直接引到了相英的身上。

　　“黍玉，你觉得相英殿下如何？”

　　我“啊”了一声，侧头瞧见正看着我的锦澜，心中不知她这话的具体含义，只好实话实说道：“相应殿下自然很好啊，且不说他位分尊崇，单他为梁国立下的赫赫战功便足以担当玄翊宫门口‘国之栋梁’四个大字。”

　　锦澜听我说完，微微一笑，春光满面的脸上竟泛起一丝女子的羞涩：“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若寻他做郎君如何？”

　　我被这大胆的问题吓了一跳，脸红脖子粗地喘了几口气，才缓缓道：“自然也是很好，毕竟这世上少有如此相貌堂堂且彬彬有礼的男子。只不过……”

　　我欲言又止，锦澜却兴致盎然：“只不过怎样？”

　　“只不过……殿下的脾气有些不好，总是时不时吵人发火，我便被骂过许多次，所以，有些招架不……”

　　话音未落，锦澜满是欣喜的话语便落入了我的耳朵：“是么，我怎的没发觉。从前在越国便听说相英是个严苛至极的人，但从我到梁国以来，他对我十分温和，且从未责难也从未发火，如此谦和之人，不晓得为何大家会这么说他。”

　　我被她的话触动，细细回想脑子里相英同锦澜相处的场面，确然发现他从未对她发过火。
　　虽说相英对锦澜的客气同国婚有些关系，但当年他同雍敏有婚约之时，也而没见他对雍敏有客气之举，即便两人单独相处，也从未听雍敏说起他有任何客气、温存的话语。反倒是后来居上的锦澜公主享受了这份殊荣。那日在玄翊宫门口相英亲自救了她，看日澄演出舞蹈的时候，锦澜的头眼看便要搭到相英肩膀上了，这个向来注重礼节的男子也未曾动一动身子或是挪一挪脚步。

　　至于我嘛，那便更不用提了，大约是上辈子欠他的，从那日递情书与他开始，每次见相英，他都是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除了那次荷塘月色下撞邪似的挤出一丝浅笑，剩余的时光里填满的皆是责备与教训。

　　一下，我的心有些震动，但接下来锦澜的话却更让我头晕目眩。

　　“听母后说，当年父王尚未婚假时，也是以严苛出名的太子，却唯独对母后十分温柔，用她的话讲，男人的强悍之对不在乎的人，对在乎的女子，他们定然会呵护备至。所以，你说……殿下对我是不是……有点意思？”

　　我愣了愣，觉着她母后在情事方面很有经验，又觉着锦澜的话实在难以辩驳，便就事论事道：“照你母后说的，像是有点。”我目光诚恳，态度真诚，只是左胸口隐隐的痛楚让我十分不适。我揪过被头，结结实实地堵在心口上，稍稍好受些才同锦澜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聊下去。

　　“是吧，我也这么觉着！”锦澜的兴奋溢于言表，若不是被窝里外的冷热差距实在太大，估计她这会儿已然跳下床沿站在地上手舞足蹈了。

　　“那你说，今后我每晚陪他公干可好，既然他有情，我也有意，我纵然多主动些也不会太过分吧？”

　　我从未有过感情上的经历，没有亲身经验可以解答锦澜这个问题，但平日里在日澄处耳濡目染多了，倒也觉着她这想法没什么不对的。

　　“不算太过分，只要你不过夜，大约殿下也不会遣你走的。毕竟，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嘛。”

　　锦澜显然很满意我的答复，弯月一般的眉眼笑得灿烂无比，只是不到一会儿，她的脸色便被另一桩事弄得愁云惨淡：“只是若我这样做了，可能要委屈你了，这段时间你都在相英那里干活到深夜，若我去了，你岂不是没地方做事了？”

　　都说情敌相妒，但此时锦澜还能为我考虑，这着实让人感动。

　　见她大仁，我自然也需大义，加上一个被和颜悦色对待的女子获得芳心的几率显然比一个成天被责难发火的女子高的多，想到这儿，我不假思索道：“这个没事，我待会去做便是了。先前只是懒惰，现在想来好像也有失礼数，幸好公主提点，不然我恐怕真闹出笑话了，还不自知呢。”

　　锦澜听我如是说，方才的愁容一扫而空，拉着我的手满是兴奋地冲我眨眼道：“黍玉，我从小就没有姐妹，到了梁国你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心事告诉你，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我点点头，语气坚定地回道：“放心吧，不然我上次也不会把殿下的兴趣喜好告诉你不是。每日晚安后，殿下便会找我同文兴安排活计，安排完了，我便同他回帐中办公，你此时来最是合适。哦，对了，记得穿上那件芙蓉样式的襦裙，再带上六安瓜片和太师糕便是了。”

　　锦澜认真地听完，简单地重复了我的嘱咐后，握着我的手带着兴奋悠悠睡去。我被她压得手麻，却不敢动弹，直到左心房的疼痛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才缓缓抽搐手臂，蜷缩成一团，闭眼长叹。

　　一滴清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