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52、矛盾的矛盾

　　冯真真担忧的另一件事，是冯玲目前的处境。
　　冯真真并不清楚冯玲家保姆带她女儿从家中出逃的过程，只是本能地感到，冯玲幼女突然出现在晚宴现场、冯玲随后带女儿避去花园、匆匆离场的系列举动太过突兀，很自然推测出她家中必然不太平。
　　家中的不太平既然已经到了牵连幼女的程度，冯玲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不可能不跟她婆婆结成统一战线。然而自从上次会面过后，她对冯真真的询问异常冷淡，会不会她们又另想了什么别的野路子？
　　这才是冯真真最担心的。柳总确实才干非凡，可惜儿子媳妇都帮不上忙，丈夫病情危殆，留给她的时间和操作的空间太少，冯真真担心她心急走昏招，最后坑了自己。
　　此时林克言已将晚宴后续环节托付父母和副总等人，陪着她回到公寓。冯真真在电脑上飞速将冯玲在争产事件后的种种举动简略整理出来，拿给他看（简略的意思就是她要离开深市那些事没必要提）。
　　林克言看得眉头紧皱。
　　地下车库玛莎拉蒂那件事他在场，当时便感到冯玲轻浮得有点古怪，未曾想后续还有那么多发展。
　　“她找造假专家做什么？造假遗嘱？没用的吧。”
　　李谢的遗嘱上个月就已经找律师拟好，只等公证人到齐后他好签字。现代的遗嘱又不像古代那样，只能凭字迹和印章等物确定，造假是没有前途的。
　　但是。
　　“等等，这么说来，有件事情我倒是想通了。”
　　柳总一直在狙击遗嘱的签字过程。首先是找到李家爷爷、叔伯找的公证人法律身份上的漏洞，将签字时间拖延下来。
　　与此同时，立遗嘱的律师也意识到遗嘱中有些条款违背国家法律法规，比如将配偶、成年子女等人依法享有的财产权交予他人，万一打起官司来会极其麻烦，很有可能影响整份遗嘱的效力，也在重新研究策略。
　　林克言推断，柳总当初明知道遗嘱有问题却不闹不声张，也是为拖延遗嘱签字时间埋下暗雷。
　　之前他想不通，柳总如此这般绞尽脑汁拖延时间到底有什么用。在他看来，除非柳总想谋杀亲夫，否则遗嘱内容存在的问题很快就会被发现，进行修改最多就是几天的工夫，李谢只要在去世前尚有判断力的任何一个时间点签了字，遗嘱就可生效，拖延半个月跟拖延一个月没什么区别——都没有用。
　　现在，结合冯真真这边的消息：冯玲在找造假专家，林克言的疑问有了解答的方向。柳总绝对是在动遗嘱的脑筋，只是目前还无法确认她想从什么方向动脑筋。
　　冯真真：过几天等伤好一点，我去找冯玲聊聊。
　　林克言的手在她肿起来的脸颊上方虚虚地拍了拍：“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本来打算把你藏着，尽量减少麻烦，没想到今晚藏不住。”
　　做林克言的女朋友，要么像利雯那样门当户对令人无可挑剔，要么直接合约情人各取索取，像冯真真既无背景又无惊人美貌，一站出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真真心里嘀咕着“反正再过两个月我就跑了”，冷不防被林克言一把拽住手腕抱进怀里。
　　“暴露了也好，从今以后，你就打上了我的标签，别人再不敢想入非非。”
　　林克言超有行动力，说打标签就打标签，对外要打，对内也要打。
　　冯真真捂着受伤的脸颊，简直不敢相信人模人样的林克言到底有多少恶趣味，对着受伤的猪头脸也做得下去。
　　林克言才不管这些，兴致勃勃抱来一堆抱枕，把她摆成不会影响伤口的姿势后，坚定、不容拒绝地开始了对内打标签的深入作业。
　　由于伤口的存在，作业过程中，林克言屡屡想凑上前亲吻的时候，不得不将吻转移到身体其他部位；同样由于伤口的存在，无法出声又必须竭力避免碰到伤口的冯真真也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冯真真的意识变得混沌，闷在喉咙里的声音如哭泣一般，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
　　奇异的感觉让她想捶林克言却反而搂得更紧，恨不能整个人都揉进他身体里。
　　林克言完美契合地，心领神会地加大力度。
　　痉挛的感觉从后背迅速蔓延到后脑勺，随之传遍全身，连脚尖的神经末梢都紧紧被牵动。直到浪潮缓缓褪去，整个人仿佛从高空缓慢降落到若软的洁白沙滩，冯真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完蛋了。
　　清醒过来后冯真真第一念头就是她完蛋了。
　　她实实在在是被打上了标签，无论外面还是里面，都被林克言标得死死的。
　　不可以这样！
　　最多再坚持四个月，她一定得离开这个男人。
　　冯真真暗暗在心中发誓。
　　请病假三天后再回去上班，不要说四个月，连四天她都觉得可能坚持不下去。
　　如果说之前她住豪宅、开豪车的消息是个炸弹，她是林克言女朋友的消息简直就是核弹，所过之处面目全非。
　　冯真真提前做过心理准备，销病假回去上班第一天特意提早了许久出门，避免在侯梯厅跟同事碰头。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没到上班时间，小谷和健健等项目组成员尚未来得及近水楼台地打听八卦，廖董竟然大驾光临。
　　公司第一号实权人物带着他的亲信们一窝蜂挤进一个无足轻重的临时项目小组办公室，把项目组的人紧张坏了。
　　廖董正儿八经地做了一些工作上的勉励、对冯真真伤情表达关心之后，让项目组其他人回去好好工作，自个儿把话题转到了八卦上。
　　“真真哪，怎么能这样呢！你跟林总那次在我办公室，装不熟装得还挺像的。”
　　“真不熟。”
　　冯真真回答得言简意赅。这几天打针吃药下来，她终于能够勉强张嘴说话，谁知一来却要应付八卦。
　　不过，在廖董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一直不敢相信，林克言那天在廖董办公室暗搓搓撩拨她，这帮老狐狸竟然真的完全没看出来。究竟是林克言太狡猾，还是这帮老狐狸太蠢？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吧？那次林总用他父母名义送了我很贵重的礼物，哦，就是你也喝过的那块茶饼，值好几万呢。我本来还想，那算不算是我这个月老的礼物哈哈哈哈哈。”
　　林克言为了找理由接近冯真真特意给廖董送礼这段内情，冯真真之前并不知晓，骤然被廖董说出来，她相当吃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廖董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完“林总对你真够用心的”之后，他毫不遮掩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就是希望冯真真做完这个项目后再帮公司从林氏和T科技多争取一些合作。
　　他承诺公司会给予冯真真特别的奖励。
　　他说，别看这些奖励跟林克言手指缝里漏出来的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却实实在在可以落进冯真真的口袋。项目业绩也可以保证她在业内长足发展。靠男人只能靠一时，靠自己才能长长久久。
　　廖董掏心掏肺，句句在理，冯真真很想大声喝彩，可惜做不到——当然不是因为嘴巴和脸颊上的伤口。
　　林氏和T科技的项目每年都有招标，公司若真心希望能够合作，用心去竞标就是了，她不能仗着私人关系去横插一杠子。更何况，廖董有一点说得很对，她跟林克言在一起本就是阴差阳错，从没想过什么未来，过几个月就会离开，连深市都不会再留，为什么还要妄想依靠私人关系拿什么业绩呢？
　　廖董发散完关心、布置完任务离开后，人事部门、行政部门的头头们随即都过来表示了对冯真真的重视和关心。后勤部门效率超高，已然备好几个新办公室选址，景观好、布置精致，甚至还有带淋浴间的超标类型——冯真真全都客气拒绝。
　　周围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全都变得很微妙。既有调侃的也有说酸话的、有突然亲近拉关系的也有骤然间生分对她投以鄙视眼神的。仿佛一夕之间她不再是她。
　　连小谷、健健等人都未能免俗，健健和小谷等人都对她多了几分敬畏和生疏，以前还直呼真真姐，如今都叫组长了。
　　原来人既不能平常心对待别人的倒霉，亦不能平常心对待别人的幸运。
　　冯真真简直如坐针毡，愈发渴望早点搞定手头各样事情，早点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