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48、红宝石

　　两年前的那个时候，利雯和林克言已经见过双方家长，订婚提上了日程。林克言在欧洲出差，发来不少订婚戒指的资料询问她的意见。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钻石，很贵很贵的价格，很沉很真的心意，最后利雯却挑了一枚harrywinston的红宝石戒指。
　　她的选择让林克言有点吃惊。她自己也很吃惊。
　　从小她就喜欢纯净无瑕代表永恒的钻石，林克言也知道，所以他挑戒指的大多数都是钻戒，谁知利雯竟然选择了红宝石。
　　利雯也不知道为什么留学回国后会迷上红宝石，最喜欢的还不是大的红宝石，而是切割得有棱有角、呈对称几何形状的小红宝石。
　　林克言和红宝石戒指还在国外，利雯先按捺不住买了一条红宝石手链，爱不释手，没事就脱下来着迷地缠在手指头上，对着灯光观察渐变的红色和光泽，一看就可以看很久。
　　甚至还忍不住往嘴里塞。
　　有一天她跟朋友吃完饭，无意识地又脱下手链往嘴里塞，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你没吃饱吗？还是想吃石榴？”
　　利雯愣了。
　　“为什么说我想吃石榴？”
　　朋友指指她的手链：“那一嘟噜红宝石不就像石榴籽吗？你还往嘴里塞，看得我都馋了，我们再去点个什么石榴汁饮料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
　　利雯过去很少碰石榴这种麻烦的水果，从那天开始却迷上了吃石榴。
　　不管怎么巧妙地剥，石榴皮总容易让手指染上难以清洗的黄颜色，一旦沾上衣服衣服就毁了，利雯每天却能吃掉至少两个，也不光是喜欢石榴的滋味，更喜欢吃下去以后整个人似乎都被红色宝石光芒照耀的感觉，连心都跟着暖融融、轻飘飘起来。
　　然后，心里某个疯狂的念头更加不可遏制地升腾。
　　就在利雯心里疯狂的念头日渐升腾、滋长，快要把她弄疯之际，她看到了那场奇异的订婚宴。
　　明显靠运气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理当异常隐忍，懂得藏污纳垢，却在接过订婚戒指、半只脚踏进保险箱的紧要关头，亲手撕破美满快乐的假象。
　　她被那奇异的一幕所牵引，狂奔下楼，趁乱进入了婚宴大厅。
　　恰逢小麻雀戳穿未婚夫跟公司漂亮前台的私情，干巴巴说完婚姻的基础必须是爱情和真心后，放下戒指，潇洒离去。
　　并不是多有气场的一个女人，离开时的身影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刺破利雯纷乱的心结，让她在彻底发疯之前终于抓住一线光亮，逃出生天。
　　半个小时后，她果断对万里迢迢带回订婚戒指的林克言提出分手，破釜沉舟、头也不回地离开完美但虚假的既定未来。
　　她所选择的现在的生活，痛苦、纠结但也快乐、真实。
　　她始终不知道那晚婚宴上锐利如一柄手术刀的女人是谁，直到今晚。
　　晚宴一开始，利雯本来并未注意到冯玲。听主持人宣布说有室内焰火表演，她找了个理由麻溜躲出会场外，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女孩杵在门侧，情形古怪。
　　小女孩穿着打扮精致昂贵，眼睛和脸颊却红红的仿佛刚哭过；中年妇女抱孩子抱得十分温柔体贴，脸上却写满了愤愤不平。
　　她正暗自纳闷，中年妇女忽然冲她迎上来，口音很重地大声嚷嚷：“现在我老家农村都不重男轻女嘞，不晓得你们大城市会这样，一屋子长辈骂一个才岁把子的女娃娃！”
　　利雯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中年妇女并不是冲她说话，而是对着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冯玲。
　　别人的家务事，利雯本应回避才是，但鬼使神差地，看到那位看似年轻貌美、无忧无虑的贵妇人还未伸手接过孩子就流下眼泪，她从包里找出纸巾递了过去，又贴心地建议，旁边电梯可以直达五楼空中花园，环境好、安静，人又少。
　　在清净的隐秘花园，她以为只会听到一个传统有钱人家重男轻女的愚昧故事，不料小贵妇人情绪激动吐露的种种讯息，竟无意中揭露了一个奇妙的事实：小贵妇人就是当年别人订婚宴上最终拿到大钻戒的胜利者。
　　而那位决然离去、令人不解却改变了利雯一生的失败者，正是冯真真。
　　仿佛无意中掀开命运埋下的草蛇灰线，谜底揭晓那一刻，利雯既觉得意外，又仿佛完全在情理之中。
　　也只有冯真真那种宁可吃苦也不愿说谎、把说出口的话特别当回事的性格，才能听从心灵的声音，做出那样令人震惊的抉择。
　　而且，绝对是正确的抉择。
　　冯玲婚后过得并不容易。公婆一心希望儿媳能分担一部分儿子挑不动的家族责任，冯玲却跟李大为过分情投意合，只对怎么玩乐、享福有研究，公婆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再加上李家真正发家才两代，家族里爷爷叔伯完全是老式农村家庭思维，只喜欢男丁，而且越多越好。当年她公婆遵守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一个儿子后不肯再生，已经被爷爷叔伯叨逼了几十年，冯玲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可想而知那帮老顽固是什么脸色。
　　这段时间冯玲有心跟着婆婆和老公学一些商场上的基本应酬和交际，没想到他们仨离开后，爷爷和叔伯到了他们家，一去就故意逗哭了他们女儿，随后骂骂咧咧说了很多难听话，把保姆吓坏了，赶紧带孩子开车逃出来。
　　还有一些更丑恶更艰难的事，冯玲实在承受不来。
　　此时，望着冯真真逗弄孩子的侧影，利雯不免暗自猜想：如果是由冯真真来面对这一切，她会怎么做。
　　然而历史并不能假设。
　　以冯真真的性格，就算时光倒流，再给她一百次选择的机会，恐怕也只会选择如何更更体面、更圆满地退婚，绝不会回头。
　　利雯羡慕这份真诚和勇气。
　　如果她也能拥有这样的真诚和勇气……
　　想到这儿，利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头痛欲裂，头顶上清朗的月色仿佛变为烈日骄阳，光线直刺入脑门，令她一阵眩晕，差点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