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光已逝暮城雨》月影乱镜蝶

8、第8章

　　“还好用吗？”
　　“当然啦！就是那么催眠的语文课我都没睡觉呢，亦宣哥这手艺可真是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我以后就能天天自己给自己、啊，对，还有媳妇儿准备了。”夕色把还剩一半花瓣的琉璃瓶放在桌面上，瞧瞧看又似乎有了新的念头，“不过，这个只能是茉莉吗？虽然我也很喜欢茉莉，可是能新奇些更好吧~”
　　不，虽然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觉得做不到。
　　主要是花园里种的几乎都是茉莉（今天早上经过花园时我特意留意过），找别的花太困难，用来做成这个也太可惜吧。
　　看起来宋亦宣是真的很喜欢茉莉呢，想要种下这么大一片还管理的这么好，也不是个多么容易的事。
　　我没吱声，只把琉璃瓶默默也放在桌面上。
　　“当然可以，不过是我习惯了用茉莉罢了。”宋亦宣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温柔，“如果要换，那你们喜欢什么花呢？”
　　“我，花的话...媳妇儿？”夕色转头咨询我的意见。
　　“...我什么都可以。”我说得很轻声。
　　君澈之前的话，到底在我心里留了点影子。虽然我觉得我这也真算得上是自作多情，可主动避嫌总比大大咧咧要好一些。
　　有了这样的念头在，我跟宋亦宣说话时就更觉得别扭了。
　　我真的觉得我就不该搬过来。
　　“什么叫都可以，这话说的未免太客气了。”宋亦宣却仿佛并没有发现我的尴尬，对我笑一笑，仍然是温和而阳光的，“别这么拘束，我说过，喜欢什么可以只管告诉我的。”
　　...我为什么不对你客气呢？我们什么关系啊？
　　租客对房东客气才是正常操作，夕色那是她自己性格活泼，算是特例好吗？求你好歹学学江屿寒对人的态度，我绝对会感激你的。
　　这话我没法答，所以我选择闭嘴。
　　空气一度再次陷入尴尬。
　　“哎呀，亦宣哥你这话不是难为人吗？”夕色当机立断抱住我的手臂对他笑，“我媳妇儿这么容易害羞又这么体贴人，才不会挑挑拣拣让你辛苦呢，我这种粗人就不一样啦。不过，我媳妇儿喜欢什么花我是知道的，我跟你一起去花园挑！”
　　宋亦宣看我一眼，目光带着无奈。
　　我努力装作没发现。
　　“也好。”他到底吐出一口气来，微微一笑，“这件事慢慢来，喜欢什么只管与我说。还有，夕色，”他微微偏转过身来看我旁边的姑娘，神色愈发无奈，“你也不要只顾着玩，学做这些东西什么的慢慢等暑假，我又不会藏私。你眼下还是好好写你的作业吧。”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只知道玩一样。作业我怎么可能不写？我可不想再被老妖婆按在那里威胁找家长。”夕色立刻炸毛。
　　然而......
　　我默默瞧了她一眼。
　　日常四处借语文作业英语作业以及偶尔借其它作业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夜深人静。
　　这不是座太繁荣的城市，因此入夜后，表面上的喧喧嚷嚷随着时间就尽数化作寥落。直至此时，与路上偶尔经过、行色匆匆的行人为伍的，不过是成排路灯与点点星辰。
　　公路也显得空旷，以至于偶尔的几辆车开的飞快。
　　李猛不耐烦地看了看时间，把车速提得更高。
　　三更半夜不能回家睡觉，还得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客人坐出租，万一有还得摆出一副看上帝的表情卑躬屈膝。任这人是唐僧还是如来佛，恐怕也没法还有什么好脸色。
　　什么东西？！
　　仿佛有一道黑色的风瞬间从车窗旁擦过，惊得他一脚踩下刹车。
　　好在现在路上是真的没什么车，否得就这一下也非得出车祸不可。要是车上有客人，兴许嘴上已经开骂了，顺便还要拒绝付这趟车钱。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不由得更加难看几分。
　　“真是夜路跑多遇上鬼，我这眼睛居然也能犯这毛病。”暗自嘀咕一句，他低下头顺手整理一下安全带，准备重新启动。
　　“啊......呜~~~”
　　“什么装神弄鬼？！”这一声可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了，他猛地抬起头来，厉声呵斥。可眼前所及，却只是一片寂寥。
　　车里的空调温度恰好，他却瞬间一身冷汗。
　　他狠狠踩下油门。
　　...动不了。
　　车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拖住，纵使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发动机不堪重负的悲鸣，可车轮硬是无法向前滚动。
　　怎么会？！
　　什么情况？！
　　路边空旷，他想要大叫两声，可嗓子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发不出声音来。慢慢地，他的身体开始失去控制，手脚软绵无力。
　　脚松开，车也就彻彻底底停在路上。
　　刚刚还惊得满身冷汗，此时却抑制不住地陷入困倦中。他的理智发出尖叫让他清醒，眼前却是一层浓过一层的朦胧。
　　隐约间，仿佛有黑色的、粘稠的物什覆盖在车面上，想要涌进来。
　　“铛！”
　　清脆一声，唤回他所有的理智。
　　李猛猛地睁大眼睛，才惊觉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自己的前车窗上刚刚还覆盖着如烟如雾如石油如流水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轮廓在不断地流动与扭曲着，此时从车面上脱离下来，发出悲惨凄厉的尖叫声。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尖叫一声，转过身就想要下车逃命。
　　“别下车！”
　　一个动听却冰冷的声音飘入耳中，他明明坐在车里，却能听得分明，好像这话是在他耳边说的，又像是被风送进密封的车内。
　　他的手一抖，就无力地落下来。
　　...不，不，这是人的声音。
　　刚刚是谁在说话？
　　他战战兢兢抬起眼睛，才发现这个怪物的前方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双手持剑，面色冰冷沉静。
　　...超能力？
　　不会吧？难不成这世界上真的存在鬼怪还有收鬼的大师？
　　李猛几乎整个人都钻进了方向盘下面——虽然他知道这其实没什么用，可奈何不住这样能让他安心些。
　　日后他绝对烧香拜佛信仰基督供奉圣水，老天爷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看在他虽不是什么圣人可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份儿上，就饶他这一回吧。

　　闭着眼睛，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突然车门被敲响。
　　“！”
　　他惊得浑身一哆嗦，后知后觉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钻出来。向外看去，那姑娘手中双剑已不见踪影，仍保持着手指扣击车窗的姿势。
　　近距离看起来，这还是个少女，他开了这么多年的车还是有点眼力见的，这女孩的年纪绝对不会大。
　　“出来。”他听见这少女这么说，冷淡冰冷的音调。
　　这车的隔离明明很好，车窗也关的严严实实，可这声音就轻而易举地钻进他的脑海里，击溃他所有的防线。
　　...这是大师！
　　这绝对是大师！
　　不敢再小瞧（其实也一直没有过）她的年纪，他老老实实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地从车里钻出来，面上自然而然地满满都是劫后余生和卑躬屈膝的笑容。、
　　“大师！多谢小大师救我一命，小大师可有什么吩咐？”
　　犹豫了一下，该死的好奇心到底占了上风。可能也是觉得这般年纪的小大师就算实力好，也可能脸嫩容易交涉些，他小声接着问，“小大师，刚刚那是什么？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鬼怪？小大师你是那种专门除鬼的大师吗？”
　　少女姿容昳丽，神情眸色却冰寒，看得李猛后知后觉地又瑟缩起来。
　　“...小大师？”
　　这一声又开始哆嗦了。
　　“尽早回家，莫在外面继续逗留。”少女转一转视线，向车内示意了一眼，语气平静到近乎是命令，“明白吗？”
　　见他犹犹豫豫，她的后半句音调就略加重了些。
　　“啊，是，是！小大师，我这就走。”吓了一跳，李猛瞬间条件反射性地鞠躬行个大礼，转身就要钻回去。
　　肩膀突然被轻轻一拍。
　　“啊？小大师您......”

　　这后半句，他并没有说完。
　　我差不多能猜出他想说什么，也没必要听。
　　指尖凝聚着异能——虽然风属性并不能明显地看出来——我刚刚迅速在空气中描绘出灵符，此刻手指正正点在他眉心。
　　他闭上眼睛，神色有些朦胧。
　　片刻，他睁开眼睛，表情仍然是有些怔怔然的，机械般回到车上，关上车门。而我则默默闪身到一边。
　　我最开始描绘出的的范围性隐蔽灵符在这一刻破除，刚刚神隐在道路中央的车重新出现，很快启动、离开。
　　而点在他眉心的混淆灵符，则会永远地发挥作用，让他再也不记得这个夜晚发生的事。
　　日后，如果他突然想起这个晚上，只会觉得一片空白。而努力回想，也只会把今晚的记忆与其他夜晚的混淆在一起，以为自己只不过又是开车寻找客人的一夜。
　　这就是混淆。
　　悠悠叹出一口气，我转身向回走。

　　哪怕是什么都不会的异能者，也一定要学会这两道灵符。
　　这就是为什么，不会有普通人知道，这世界上会有我们这一种人存在。
　　只会带来麻烦与困扰的记忆，倒不如没有。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