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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喋血苍麓堂 ...

  •   一个凶神恶煞的士卒上前,轻易的把莫阑双手缚住,粗绳子的另一端自己紧紧执住,翻身上马,跟在周炅马后,拖着莫阑策马飞奔起来。

      莫阑整个懵了,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来,由着双手被缚,只听见鞭子在耳边火辣辣的一声响,马儿撒蹄飞奔起来,溅起的尘土砂石迎面砸来,粗砺的麻绳捆束的手腕也似随时要挣出去了,莫阑平生再无法想象这样的苦楚,任由身子被拖在崎岖的山路上,那如千万把钝刀在身上来回飞快撕割,开始她还能惨叫两声,但立刻就淹没在大军赫赫的铁蹄声下,很快就昏死了过去——
      从前庄到后庄的路途本身并不远,但对莫阑来说,每前进一寸都是致命的痛苦——

      万幸的是,缚她手腕的绳子过粗,那士卒只是粗粗打了个结,莫阑失去知觉后不久,那绳子竟渐渐滑脱了莫阑手腕,千骑过后,奄奄一息的莫阑竟被遗落了下来,那士卒惟恐马上四殿下看不到要犯沈霄会大发雷霆,反正人已昏死,也来不及再缚她拖在马后,索性把她扔在马背上加快速度仍向周炅的大军追去。

      周炅带着亲兵赶到苍麓堂时,苍麓堂已如火云上捧出的楼阁一般,外围全是手执火把的亲兵正向堂外聚拢来,将甬道围个水泄不通,这些亲兵的确训练有素,虽事急却毫不慌乱,迅速各就其位,不闻一声人语,听到的只有齐整的步伐声与火把燃烧的“劈啪”之声。

      周炅一扔马鞭,不待侍者通报,就率着自己的一帮人大步迈入了堂中。

      堂上之人显然都没预料到周炅来的如此突然,皆是一惊。周炅冷笑着扫了一眼诸人,果见父皇正位坐着,莫休立于一侧,阶下立了两名青年男子,必是老七派来的人了。一人长身玉立,一身质地极好的月白长衫,腰间垂直佩着一柄稀世的湛卢宝剑,其人丰神俊朗,虽在父皇面前立于阶下,但他回眸看自己的那一眼竟无不掩饰他的疏狂傲慢,让周炅忍无可忍,正要发作,余光瞥到了他旁边那人的身上,只见他白袍银甲,手握银枪,眉宇轩昂,温和淡定,周炅立时惊怒:“罗毅!无耻之辈,没想到是你!”

      罗毅泰然抱拳道:“多谢殿下两年来的栽培与器重,您神武盖世,可惜罗毅此生只效一主,不敢轻改初衷,得罪了!”

      “本王没猜错的话,你既有胆上来,这堂外的亲兵怕已被换成你手下的人了吧?”周炅切齿说着,横刀在手:“今日堂内之人,一个也休想出去,全部同归于尽!叛徒,纳命吧!”随即低叱一声,挥刀就向罗毅砍去。

      堂上之人早就刀兵在手,周炅此话一出,兵刃撞击之声顿时不绝于耳,众人各为其主,就这么在片刻之前的喜堂上纷纷厮杀起来。

      建武帝冷眼看着面前的刀光剑影,稳稳端坐。但见刀光如山、枪影如林,不过一会儿功夫,周炅与罗毅已战得天昏地暗。周炅天生武勇,长刀劈风挂月步步进逼,罗毅手中长兵器不利近战,并不与他硬拼,只是磕、飞、挑、绊,缠死了周炅,不让他援手他处。然而周炅连声呼喝,竟是越战越勇,两人翻翻滚滚拆了六七十合,罗毅渐渐落在了下风。

      周炅眼看自己快要取胜,不经意中,耳畔传来极熟悉的央告声,还是那样哀婉轻柔:“放手,放开我——”正是雨轩,周炅心下焦急,无心再战,一刀迸飞了罗毅的银枪,抬头看见他的王妃,红影摇曳,泪满薄面,她身周几个侍卫,押着她来到苍麓堂中央。

      “你们谁敢挟持我的阑儿!”周炅怒发上冲冠,撇下罗毅,一阵乱红细碎,挥刀杀近雨轩。

      “你的‘阑儿’?”冯征抢先一步将长剑架在雨轩项上,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今日我却是来成全你的,只要你听我话。”

      周炅充满敌意的看着面前这个清贵的男子:“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紧要,”冯征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阑儿’已中了我独家秘制的剧毒,从此后,每隔十天需要服用一次解药,不然就会吐血而亡。”

      “卑鄙!”周炅大怒,恨不得生啖其肉,但眼看着他的王妃口角渗出的一抹鲜红,心都要碎了:“你想怎么样?”

      “即日起,陛下退位,你登基称帝,一切听命于我。”冯征目光冷酷,一字一句,不容异议。

      “殿下,不要管我,那与傀儡有何区别?”雨轩拼命挣扎,触动了毒性,忍不住“哇”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罗毅一挥手,他身后的亲兵迅速控制住了建武帝与莫休二人。

      莫休大怒:“冯征,我们所有人都错看你了。原来你才是这背后一直搅弄风云之人!”

      “莫大人何以见得?”冯征淡淡一问。

      “我刚得太子送来的密报,查实秦曼瑶暗中施毒挟迫众臣工,但秦曼瑶背后却有一个极深的势力,如今看来,原来是你,一直蛰伏太子身边,蓄势而发。”莫休愤然说道。

      “说的却是不错,不过,”冯征冷面,轻轻吐了两个字:“晚了。”

      周炅忽一声冷笑:“老七这两个行书,真是选得妙绝,各怀鬼胎,老七平日里被你们哄的团团转吧?”

      冯征眉心一揪,定睛看向他:“你把沈霄怎么样了?”

      “自然是灭了。”周晟说话时,看冯征脸色大变,甚是意外,也颇为解恨:“他就在门外,拖上来就是。”

      周炅言毕,全场震惊,只见周炅手下亲兵队中出来一人,那亲兵仍用粗绳又缚住了莫阑双手,沿阶过槛,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莫阑直拖到了堂上。此时莫阑已是发丝散乱,满面尘土伤痕,衣服多处磨损,伤口洇着鲜血,整个人面目全非——

      莫休惊见孙女被折磨得如此模样,心痛欲绝,但被侍卫控制在座位上,只能:“你,你——”急怒攻心,只是死命瞪着周炅,半天说不出话——

      高位上的建武帝亦忍无可忍,指着周炅痛骂:“逆子,畜生!”

      “该死!”冯征脸色顿沉。

      周炅见冯征脸色一变,本得意他必是心生兔死狐悲,但万没想到,一个半死的行书会激起众人这样心神大乱,傲然冷笑道:“本王计划一再被这小子毁了,今日是本王的忌日,也必是这小子的死期!”说着,一手向莫阑的脖子掐去。

      “不要!”雨轩望着周炅,忽然撕心裂肺一声痛呼——

      周炅手下一缓,但觉眼角白影一闪,冯征手执银剑飞身而下,出剑极快,众人根本没看清楚招式,只听周炅一声惨呼,他方才掐莫阑的那只手臂已被冯征生生砍下。

      落剑处,鲜血四溅。冯征一语未发,只是眸光狠厉,看了眼剧痛下面容扭曲,极度挣扎的周炅。

      同一瞬间,冯征稳稳接住莫阑,一试她脉象虽虚浮,但还性命无碍。于是,解下斗篷轻轻将她盖上。

      “大人,现在庄里混乱不堪,大夫一时是来不了的!”一名身着周炅军服的青年走了过来,伸手去接莫阑,冯征冷冷地扫视着“他”,听得出来也是含了声声蔓的。

      冯征只见那人身形单薄,手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冻伤,举止神态却是十分自若。

      那人淡淡地道:“在下曾是莫府旧人,如今是四殿下麾下,后营辎重主簿莫锦!”

      冯征想起秦曼瑶汇报过,曾在军营里搜走云佩的事情,那眼前的人就是莫阑曾经的丫鬟,于是暂先将莫阑交给莫锦照顾。莫锦接过莫阑,对着她那一身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势叹了口气,眉稍也没皱上一下,取出药物开始给她处理伤口,手势轻巧,熟练至极,只是眉宇间沉静如水,不发一言。

      此刻,在场的旁人却无不在惊恐战栗。

      雨轩更吓得呆在那里,半晌出声啼哭时,肝肠寸断,心痛已极。

      周炅睚眦尽裂,迅速给自己左臂点穴,暂止住血,举刀再战时,已不是罗毅的对手,只见罗毅右枪虚晃,周炅将身向后一仰,罗毅左枪随后追上,周炅一拧腰硬生生再移开半尺,不料罗毅刚才虚晃的右枪枪尾忽然上昂,宛如灵蛇反噬,挑去周炅的长刀,迅速将周炅拿下。

      追随周炅的而来的将士即刻大乱,士气大减,一番喋血鏖战,不少人纷纷被罗毅带来的兵将拿下,也有的索性愤天自戮,局势很快就被冯征方面完全掌握。

      建武帝虽被众叛军控制在堂中高位上,仍是登时大怒,疾呼一声:“冯征,你敢伤害皇子,朕要灭你九族!”

      冯征勾唇冷笑,白衣飘举银剑淬红,一步步踏过纵横淋漓的血路,来到建武帝面前,建武帝随着他的走近,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感,直让他喘不过去,眼前一阵目眩。

      “陛下没机会了。”话音未毕,他疾手在建武帝脑后一敲,建武帝立时向后一仰,双目一闭,瘫倒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陛下!”一旁被众部将刀架在脖子上的莫休切齿疾呼:“冯征,老夫但有一口气在,定将你碎尸万段!”

      冯征仿佛没听见。

      “今日吾皇突染重疾,难再理政,”冯征睨视堂下众人,冷冷说道:“四皇子周炅天诞睿圣,拯倾提危,今袛顺天命,即皇帝位。然国事危急,暇不应接,左行书冯征秉忠执诚,运筹帷幄,敕封左仆射,统摄朝政。”

      四壁溅血的苍麓堂,满堂震撼。

      罗毅带头道:“太白上下,大局已定!唯左仆射之命是从!”

      他身后的众将士也齐齐参拜下:“唯左仆射之令是从!”

      “众将暂先修整,三日后护驾回京,只能胜不能败。”冯征面色沉郁、目光清冷,望着底下众将士,有不少是冯征带来事先隐藏身份的月国人,包括罗毅。此外,还有罗毅收伏的亲兵,再就有周炅原先的部下,以及冯征带来的朝廷的人,当然,不听话的,方才山上山下已经尽数杀了,只听他说话时声音冷峻得可怕:“不然,都是叛军,死路一条。”

      冯征简洁两句说完,几步走下正中的位子,来到了莫阑跟前,只见她瘦削的身子一身是伤,蜷在角落里,莫锦仍在给她上药,他隐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一下握紧。

      “给我。”气势凌厉,容不得莫锦开口,直接从莫锦手中将虚弱的莫阑夺到了怀里。

      莫阑方才神志略略恢复,只觉得血腥之气扑鼻,不由皱了皱眉,突然身子一轻,瞬间被揽入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睁开眼看了看身周,颤抖的手揪住冯征的衣襟:“是你反了朝廷?”

      “如今我就是朝廷。”

      “今生不共戴天,放我下来。”莫阑勉强吐出几个字,用尽气力捶打他。

      冯征收紧抱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低语一声:“再动伤口会痛的。”

      众将万分惊诧中,呆看着这一幕,瑟瑟让出一条血路,只见他抱着沈霄扬长大步向苍麓堂外走去。从前只听得沈霄与太子殿下各种谣言,这是什么时候冯大人也着了沈霄的道了?众将士面面相觑,形容诡异,却又不敢言语,沈霄到底什么来头?

      冯征临走时,看了罗毅一眼,罗毅会意,微一颔首,是令他收拾残局了。马上吩咐侍卫将建武帝、莫休、周炅、雨轩等分头带下去,着军医看护,紧紧监禁起来。另外大军修整,清点各方人数,暂且就地安营扎寨、包扎疗伤、烧火做饭,整理军备物资等等。

      莫休在侍卫的控制下眼睁睁看着小孙女被带走,又急又心疼,苍白胡子气得直抖:“冯征,你带她去哪儿?”

      “疗伤。”冯征遥遥这一答,算是很给面子了。

      一场恶梦风吹觉,依旧壶天日月高。

      一切都没发生过,自己只是做了场长长的恶梦而已,莫阑庆幸不过是场梦,刚想叫雨轩锦字,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雀翎轩里,而是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也很是陌生,心下一沉,随意一个翻身,全身剧痛,这才由迷懵中一下子清醒过来,细细打量,这是一间装饰极普通的厢房,一切家什从简,但清洁整齐,窗明几净。

      莫阑一时心绪混乱,正极力的想理清思路,忽见一名戎装的男子端了盘药汤走了进来,她心头一警,下意识的拉紧了自己的被子。

      那人渐渐走进,不冷不淡的说道:“姑娘好睡!”

      莫阑忽觉有种莫名的熟悉随着他的走近而被带近身侧,细看那人举手投足轻灵敏捷,竟是说不出的古怪,如同千百世前曾与他朝夕共处过似的。待渐渐看清他的脸,莫阑一度被他吓得魂飞魄散。那本为俊秀的脸上全是青紫结痂的创痕,十分难看,对着他的脸再细细观之,那天在重伤苍麓堂也是“他”照顾自己的。莫阑忽心念一转,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激动的对这人喊到:“锦字?你是锦字!”

      “别动!你肩头的箭伤很深,再乱动,就残废了!”那人面无表情的说着,口气冷淡生疏,对莫阑的话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放下盘子伸手扶莫阑靠床坐了起来,端水来帮莫阑洗漱。

      莫阑肯定“他”一定是锦字,可锦字她究竟怎么了?莫阑满腹狐疑,但全身伤口疼痛,虚脱了一样,头昏乏力中,乖乖的洗漱完毕,锦字默然又将刚才的药端来喂莫阑。莫阑拉住她的手,满心急着问道:“锦字,我知道都是我不好,那时只顾自己一心下山,忽略了你们的安危。你那时究竟为什么下山?下山后遇到什么了?又是谁把你伤害成这样的?”

      锦字轻轻挣开她的手:“养伤吧!有话将来再说。”

      莫阑急道:“锦字,你怎么也女扮男装?”

      锦字眉头一皱,淡淡道:“我和她们吵了一架,就拿了你写好的放奴书,下山来了,恰好四殿下军中招兵,就改装投了楚军!”

      “那你的脸?”莫阑看着她,心头揪在了一处。

      锦字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漠然道:“下山时冻伤了。”

      莫阑心头一凉,锦字四岁初进莫府时,待人遇事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总有点冷眼旁观的疏离模样,后来是雨轩整日里耐心相伴,又有莫阑脾气最温和随意,她对人才渐渐和缓亲近起来,但是看她此刻的模样,却又让莫阑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冷冷淡淡不爱理睬人的锦字来。

      “喝药吧!”

      “锦字,到底怎么了?我知道,肯定不止是你说的那些!秦曼瑶还拿着云佩威胁过我,说是从你这里得的——”

      锦字放下药碗,皱眉道:“还想知道什么?姑娘?”

      这一声“姑娘”,冷淡得让莫阑说不出话来,十多年的姐妹情份,竟像是被锦字抽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残渣。

      叹了一口气,锦字终于开口道:“说实话,当日你独自下山,我们都没怪你,四殿下的军队围了太宁山庄,所有的姐妹们都庆幸你先一步走了出去!但是,”锦字语声一颤,“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算了,我们也陪着你,由着你,但是,那样的生死关头,你居然也胡闹起来!平日里下棋都想不到第二步,居然要我们替你瞒住、拖住四殿下!你明知道,雨轩那个傻子一向拿你的话当圣旨,半点不会打折扣的……”

      是啊,雨轩会假扮“莫阑”,都是为了莫阑留下那个馊主意的缘故!莫阑呆看着锦字,心如针刺。

      “你是莫府的小姐,我们只是丫头,你整日里嚷嚷着我们是姊妹,”锦字的唇角弯了弯,也不知是哭是笑,“我也是傻子,居然在心里真拿你当了姐妹!可是,在山上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恨你!”

      莫阑捂着心口,听锦字道:“雨轩那么温柔的人,偏生又那么固执,怎么劝她都不肯听……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四殿下和雨轩见面,眼睁睁地看着四殿下走后雨轩在那儿发呆、发怔,然后,京城传来了‘好’消息,一个叫沈霄的人竟从太白山带了陛下的圣旨过去,立七殿下为太子,立莫大小姐为太子妃,呵,沈行书,你在京城,猜没猜到以四殿下这样的火爆性子,听到这种消息时会有什么反应?”锦字说到这,停了下来,冷冷一笑,一字字道,“本王背着造反的名头拼死拼活,凭什么好事都归了老七!京城本王鞭长莫及,莫大小姐?不就在本王身边么!”

      莫阑虚弱地闭起了眼,锦字说出的每一字,都宛似千钧重锤,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头。

      锦字眼中也流露出无限痛悔之色:“为什么?他们姓周的自家兄弟抢龙椅,凭什么要牺牲雨轩?”

      莫阑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锦字冷冷地打断了莫阑的思绪,“无非是家国天下而已!为了大央江山稳固,为了大央百姓不遭罪、不受苦,区区几个丫头罢了,与之相比,算得了什么?堂堂大央……我呸!”

      莫阑已愧疚得无地自容,喃喃道:“是我太傻,太笨,太蠢——都是我的错——”

      锦字凄然一笑,眼中终于滴下泪来:“是啊,都是你的错……这话,去跟雨轩说吧,她被冯征下了剧毒,四殿下也断了一臂……”

      这一句直如凌空焦雷,炸得莫阑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绞榨得她喘不过气来,捂着心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忽然觉得喉间一甜,一抹鲜红从唇角滴了下来。当日她虽在场,因为伤痛,几度昏迷,很多都只是模糊的印象,原来竟是如此!

      “姑娘!”锦字见状一惊,忙自怀中掏出一只月黄色的小瓶,取出一粒小丸药送入莫阑口中,立即取来温水助莫阑服下。

      略缓了一会儿,莫阑果觉得心口疼痛较前好转了些,冰凉苍白的手指也渐渐转温。

      锦字舒了口气,神色却还是淡淡地:“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挂念你们……”莫阑勉强吐出几个字,说不下去了。

      “挂念我们?那你又跟四殿下说了些什么?我们本来布置好要将四殿下的军队全部收拾了,为什么你跟他说过话后,他就派了一队精锐往京城方向去了?虽然老爷早先就设有信鸢传信,通知留守京城外的预备部队接到消息后沿途埋伏,但这支兵马好生狡猾,下山不久就察觉有变,直往河南方向逃去。”

      莫阑听说,心头一凛,同时惊讶道:“你们?”

      锦字眉宇微蹙:“我是四殿下军中的后营辎重主簿。换句话说,四殿下军中所有军需供给,皆是经我之手调拨,借着雨轩成亲的机会,我安排军中饮食时做了些手脚,时辰一到,四殿下的军队再没有战力,朝廷自然大胜。”犹豫一下,锦字又道,“若不是你这个沈霄被人认了出来,四殿下不可能这么快赶回苍麓堂,他天生勇武过人,定然能杀出条路逃走,将来,也许能有机会让雨轩再跟他相见……你不必吃这些苦头,四殿下也不会遭断臂之祸,雨轩,或许也不会被下毒……”

      莫阑心神震掣,怎么是这样?回顾那夜苍麓堂的一幕惨剧,竟是由自己造成的?她一动不动的倚着床头,垂首默然许久,才幽幽说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你已昏睡了两日。陛下被投了药,一直痴傻,只听冯征的话。老爷被控制起来了,近日来焦心陛下与你的安危,憔悴许多。明日冯征就要杀回京城。”锦字唇角勾起几分冷笑道:“好生讽刺,原来我费尽心力所帮助的竟然是背叛朝廷的人。”

      莫阑只觉得眼前一黑:“雨轩怎么样了?”

      “雨轩昨日咳了半夜的血,差点死了,四殿下到底答应了做傀儡皇帝,年号都拟好了,就叫‘建文’。”锦字恨这一对半死的丫头,恨得咬牙切齿:“那丫头惟恐自己玷污了你的名声,还说出她不是莫阑。虽然她不恨你,可是我恨你,我想,我们不再是姐妹了!”

      说着,锦字摔门而出,留下莫阑独对冷壁寒窗,望着窗台上的一盆幽兰怔怔出神,不觉清泪滑落——

      记得当年,锦字雨轩被一同卖入莫府,莫休看她二人乖觉可爱,又与莫阑同龄相仿,就把她们给了莫阑做伴。那时,一屋子的女孩子天天嬉笑玩闹,玩疯了的岁月,幼时常扮娃娃家,拆了枕头做娃娃,飞得满屋鹅絮;记得有次捉迷藏,莫阑藏太深,没人找到,她索性睡了一觉,睡足出来时,整个府中找她已经足掀翻了三尺地皮,雨轩那时看见莫阑抱着就哭,以为莫阑叫老妖怪吃了,锦字也在一边默默舒了好长一口气;曾经放风筝,风筝总飞不高,却把放风筝的樱樱玩到了树上,不敢下来,锦字不声不响爬上去救她,结果两个丫头一起掉入了树边的池塘里,还是莫阑和雨轩拉着渔杆把她们两个给拖了上来,这事,一直是她们四个的秘密;少时读书,莫阑最爱摩诘之空明静美,锦字最爱青莲之天然混成,雨轩最爱易安之清新婉约——

      回顾往日姐妹们十来年的情谊,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当真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忽然,听到门口有侍卫说话的声音,莫阑赶紧将眼泪抹尽,躺下装睡。

      只觉得一阵寒气随衣带掠过,莫阑虽是闭了眼,却能感到那人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你想装死到什么时候?”良久,那人方冷冷开了口。

      莫阑索性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向里睡去。

      “来人,去砍下军医一只手来。”那人抱臂在她床边一坐,悠悠说道:“实在没用,病人昏了两天还没醒。”

      莫阑一动没动,愤愤说道:“实在残暴,如此治军,不出两天就败了。”

      说话时,从门口跑进来一个小侍卫,抱拳行礼后,认真问道:“砍左手,砍右手?”

      “不许砍!”莫阑“唰”一下翻回来,牵动了全身伤口痛得忍不住“哎呦”一声。

      小侍卫又歪了头看向冯征,确认了眼神,这才唯唯诺诺又退了出去。

      冯征俯身,忽然一支手臂越过莫阑肩头,撑在被子上,对视莫阑双眼,似笑非笑:“凭什么听你的?”

      如此鼻息相近,阴影里的莫阑吓得一颤:“随意折杀部足,岂非夏桀商纣之流?”

      “我并不介意做夏桀商纣。”冯征眸光深不见底,注视着莫阑:“可惜,身边没人配得上喜妹妲己。”

      “是我失言。夏桀商纣高抬你了,如今不过盘踞了一个小小山头,小土匪一样。”莫阑定了定神,嗤之以鼻:“怎么敢对抗整个大央朝廷?”

      “别指望套我话,”冯征话语间颇有些意味深长:“你如今只能乖乖在这里呆着,且走着瞧!”

      “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莫阑眉峰一蹙。

      “刚得了战报,朝廷紧急调集的三万人马明日清晨就会抵达,到时候两军对峙,你说我会把你怎么样?”

      莫阑一惊,这么快,调集这么多人马?之前围了三个月都不止,如今只三天不到就仓促应战,周曦是不是有些鲁莽?再一想,太白就这么大,所有冯征可以调动的人马加一块,总不会超过一万,那时候必然朝廷占上风,冯征是要以她拿捏周曦?莫阑摇摇头,叹口气:“就算说出来我是太子妃,把我杀了祭旗,也未必几个人相信我是真的——”

      “祭旗嘛,你不配。”冯征用指尖点起莫阑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只想让你看看,你家殿下乱军中是如何将你弃如敝履。”

      莫阑冷哼一声,言辞正色地说道:“我从不是他的妃子,又何谈被他抛弃。倒是你,总见不得殿下对我好,难道你是喜欢殿下?”

      冯征一时没言语,只是眉峰若蹙,眸色渐深,盯着莫阑看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扶住她的脖颈,然后俯下身去,狠狠吻住她的双唇。莫阑先是蒙住了,惊的浑身一僵,瞬间惊慌失措后,忙用力去推他,却被他吻得更深,莫阑又羞又愤,时辰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去多久,冯征刚一松开她,莫阑面色绯红,气息急促,脱口而出:“流氓!”扬手便去扇冯征耳光,却被冯征将手臂握在手心,炯炯目光逼视着她,语调暧昧:“你说我喜欢谁?”

      “你死心吧,我不可能嫁你,背叛大央!”

      “由不得你!”冯征说话时暂放了她,长身立了起来:“告诉你也无妨,我刚才已放出消息,沈霄重伤已死,天下虽大,你如今只能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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